安室透拉着爱子走了一个街区,拐进一条小巷,才松开她的手。
    安室透压抑住怒火,转头警告爱子:“你不要再来米花町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爱子虽然矮,却不输气势,一点也不畏惧他。
    “怎么?我打扰你演安室透了?”
    安室透感觉不对,她是什么语气?她是什么态度?她还有理了?她差点搅黄了他的任务。
    “我在工作。”他压低声音。
    “当一个侍应生打工,”她看着他,“对每个人嬉皮笑脸。”
    嬉皮笑脸。
    安室透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你觉得我对你态度不好?”他慢慢环起手臂,“你心里不平衡了?”
    你不会吃醋了吧?
    爱子耸耸肩:“怎么会呢?我只是惊讶,堂堂代号成员,竟然在咖啡厅做侍应生。”
    她的手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安室透微微弯腰,凑近她的脸,琉璃般的紫色眼珠在视野中变大了。
    “广田,”他开口叫她的姓氏,其实他一直叫她广田的,但对比他在咖啡厅亲昵地叫着别人的名字,什么“步美”、什么“小梓小姐”,这个孤零零的姓氏就显得格外刺耳了,“我在那里伪装潜伏,做组织给我的工作,你要是再去波洛咖啡厅,让我的工作出了意外,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他其实有在解释,他在伪装潜伏,所以他对别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安室透是假的,降谷零是真的,还有和她相处时,没有刻意伪装成波本的波本,是真的。
    “我不是你的表妹吗?我怎么会让你的工作出意外呢?”爱子可没有那么容易被骗,她是很聪明的,很敏锐的,如果她不开心,她就不会让对方好过,她会抓住对方的逻辑漏洞,穷追猛打。
    而现在她很不开心。
    她已经懂了,他就是讨厌她。
    他对别人什么态度,对她什么态度,一比较,昭然若揭。
    心脏挤出酸涩的柠檬汁,她挑衅地看着他,决定讨厌他。
    你讨厌我,所以我也要讨厌你!
    我讨厌你!
    “你是组织成员,犯罪分子。”安室透伸出食指,虚虚点了一下她的胸口,“波洛上面就是侦探事务所。你想进监狱吗?”
    “你也是组织成员,犯罪分子。”爱子毫不退让。
    安室透被刺到了,冷冷说:“我会伪装,你会吗?”
    她当然会伪装,她从孤儿院里逃出来,她不会吗?
    “谁不会伪装?”爱子环起手臂,“这两个多月,我对你够尊敬了吧?”
    安室透脸色沉了下去,爱子仍挑衅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找打?”安室透的声音很轻,“你信不信我揍你?”
    爱子不信他会揍她,两个多月的同居,她自我感觉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
    心脏还在汩汩流血,她说:“那你来啊。我才不怕你。”
    你有本事就揍我,你敢揍我,我就再也不理你。
    安室透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爱子有些慌了:“你做什么?”
    “找个地方揍你。”他说。
    他把她提溜到了组织开的道馆。
    琴酒不是要他教她吗?他一定会好好教她的。
    他们面对面站在格斗场上,他对她勾了勾手指:“我看你很不知道天高地厚。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强?你比我厉害?你觉得你不需要尊敬我?是不是我对你不错,你就皮痒了,觉得我很好说话?”
    爱子看着安室透,握紧了拳头。
    “我让你三招。”安室透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爱子往前走了一步,安室透看着她,她也盯着安室透的眼睛。
    他是情报人员,而她是外勤。那次出任务,她看他写过任务报告。
    爱子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
    她摆出了截拳道中的经典起手式:抱架。
    安室透眉角一抽。
    呵,截拳道。
    爱子向安室透冲了过来,安室透只是轻轻往旁边一闪,手甚至还背在身后。
    爱子一记低扫腿,这有点出乎预料了,安室透再次躲过,他的手不再背在身后。
    一记高鞭腿,安室透身体往后一仰,下腰躲了过去。他有点吃惊,赤井教了她多少啊?
    三招已过,他出手了。
    趁着爱子的脚还没放下,他抓住了她的脚踝。
    爱子身体一旋,一记标指,戳向安室透的喉咙。
    安室透抓住了她的手臂,但她另一只手的拳头也到了。
    安室透身体一侧,拳头擦着安室透的人鱼线滑了过去。
    她还是太嫩了。
    安室透把她摔在了地上,膝盖从后面压住她的小腿,手抓着她的手臂背在身后。
    只是几个眨眼,这场比试就结束了。她输得太惨了,连他的身体都没有碰到。
    “放开我!”爱子慌了,完了完了,他不会真的要揍她了吧?
    安室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气流吐在她的头顶,吹拂着她的头发:“你还对我甩脸色吗?”
    “不敢了不敢了。”她叫到。
    “你还顶撞我吗?”
    “不了不了。”
    “我让你不要去米花町,你还去吗?”
    “不去了不去了。”
    安室透的手松开了,膝盖也移开了。爱子一股脑从地上爬了起来,悻悻地站到一边。
    安室透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爱子紧张地盯着他。
    “回去吧。”他说。
    爱子张嘴,欲言又止。
    就这样回去了?他就这样放过了她?
    安室透看向她:“怎么?你想被揍?”
    爱子疯狂摇头,乖乖跟在安室透屁股后面,走出了道场。
    但是,她以为,他会指点她几下呢……
    就算趁着指点,揍她一顿,也可以啊。至少学到东西了,不是吗?借着揍的名义指点,或者借着指点的名义揍她,也好于这样冷淡啊……
    他从来没对她发过火,除了那一次做任务,也从来没有骂过她。但他从来不对她笑,也从来没有夸奖过她。
    她揉了揉被安室透抓过的地方,又活动了一下因为手臂被背到身后而僵硬的肩关节。
    他的力气真大。
    至于安室透,他感觉下腹颤抖了一下。
    从人鱼线划过的拳头,要不是被他躲过,会打到哪里呢?
    想想就后怕,她怎么会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然后他就想到了赤井。这种招数,肯定是赤井教的。就像其他截拳道的招数。
    赤井……你什么人都教吗?你搞什么鬼?
    他本来是想借着揍她的名义,象征性地教她几招,让她能在琴酒那里过关。但她的基础太扎实,反应太灵敏,还招招致命,又是戳喉咙、又是踢下巴、又是攻击下体,假以时日,一定会成长到非常可怕的地步。
    他又怎么敢再教她?
    回到家,安室透把之前的任务报告丢给爱子。
    爱子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个没出过的杀人任务,但上面写了她的名字,让她感到非常迷惑。
    “你太弱了,表现太差了,”安室透说,“之前出任务,幸好没带你。”
    爱子捏紧了任务报告。
    她高傲又敏感的自尊心,被狠狠伤到了。
    “你不是说你会伪装吗?”安室透说,“你把这个报告研究清楚,如果琴酒问你,你要把谎圆好,表现得像你做过这个任务一样。”
    爱子咬了咬唇,她还没做过这种事,如果被琴酒发现了,她会被怎么对待呢?
    安室透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的害怕,嗤笑一声:“连谎话都不会撒,还谈什么伪装?”
    爱子啪的一下合上报告:“我能做到!”
    她怒气冲冲地跑回自己房间,把门猛地一摔,然后锁上。
    安室透,你等着!
    而安室透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在乎那啪的一下摔上的门。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
    不能揍她,不能揍她。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有一天,安室透突然对爱子说:“你今天和我一起去波洛咖啡厅。”
    爱子坐在沙发上,翻着书,闻言抬起头,有些挑衅地说道:“你不是不让我去米花町吗?”
    她有一双叛逆的黑色眼睛,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安室透阖了阖眼:“你以后可以去了。”
    爱子哼了一声:“你让我去我就去啊?”
    安室透手上还端着早饭,他尽量平心气和地把早饭放到桌上,不浪费无辜的食物。
    “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爱子把书放到茶几上,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餐桌边。
    “那你也要等我从波洛回来,才能揍我吧。”
    她胆子极大地伸出手,把自己那盘早饭从安室透面前拿了过来。
    安室透感觉自己忍不下去了。
    老虎不发威,就当他是病猫。他总宣称要揍她,却从没付出实际行动,加上他们同居快三个月,已经熟了起来,她自然以为他在开玩笑,继续没大没小,甚至看轻只会放大话的他。
    他把爱子提溜起来,扔进她的房间。
    “你既然不想出去,就不要出去了。”他对着被丢到床上的爱子说道,“你被禁足了。”
    爱子还没反应过来,安室透就把她的房门关上了。
    “喂!等一下!”爱子冲到门边,转动把手,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原来他装的锁,不仅可以从里面锁上,还可以从外面锁上。
    安室透听着房间里传来门被拍打的声音,心情很好地坐到餐桌边,吃完了几个月来,第一次一个人吃的早饭。
    啊,耳朵清净了不少呢。
    然后他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叫骂声:“安室透!放我出去!”
    “你学不会礼貌,你就出不去。”他优哉游哉地走到门边,对着里面的人说道。
    “我操你妈个逼。”
    安室透感觉自己的耳朵被强奸了。
    “我本来想今天把你放出去的,看来你想待到明天。”
    房间里没有声音了,安室透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吃过教训的爱子第二天早上被安室透放了出来,门一开,就钻进了浴室。
    听到里面传来放水声,安室透想,她还真能忍啊。他还以为,她一天都撑不到,就会求他把她放出去呢。
    等爱子洗漱完,出来吃了早饭,又去洗了个澡,收拾收拾,一个小时过去了。
    安室透不耐烦地看着表,终于等到她从浴室出来,发现她还洗了头,现在开始吹头发。
    “你前天晚上不是洗过头了吗?”他说,“你就不能等到晚上再洗头吗?”
    爱子快速给了他一瞥,夹杂着害怕和疏远:“禁闭结束要洗头洗澡。”
    禁闭?她之前被关过禁闭?在那家没有名字的孤儿院?
    她的头发湿漉漉得滴着水,打湿了她的衣服。
    安室透把她赶进浴室:“快去吹头发。给你半小时,我等着你出门。”
    “抱歉。”她咕哝着,“我不知道我还要出门。”
    她又变得客气了。
    或许,这是一个树立权威的好时候。
    但又以什么为代价呢?
    爱子被带到了波洛咖啡厅。
    果然,昨天不去,今天还是要去的,就像还债一样。
    咖啡厅里坐着那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安室透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和他们打好关系。”
    爱子狐疑地看了一眼安室透,安室透对着那几个小孩子抬了抬下巴。
    爱子只好向他们走去。
    打好关系?爱子腹诽,她和同龄人,和年龄更大的人,都处不好关系。和七八岁大的孩子,能处成什么样子?
    后来她才知道,她错得离谱。
    有些孩子七八岁人嫌狗厌,有些孩子七八岁闯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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