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子被冲矢昴在背上推了一下,往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等她稳住身形,又转身看向冲矢昴:“你能再陪我走一段吗?”
    “好。”冲矢昴笑了笑。
    他们一起坐了地铁,就两站,出了地铁站,又要分开了。
    看出她的依依不舍,冲矢昴说:“你好好上学,放学我来接你,带你出去玩。”
    “真的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冲矢昴慢悠悠地说道。
    “我们说好了!”她的语气雀跃起来,“你一定要来哦!”
    “嗯,我一定会来的。”
    爱子高兴地跑走了,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吊带长裙,内搭白色的长袖衬衫,是国中的制服,非常活泼可爱,青春靓丽。
    还是个小孩子呢。冲矢昴想,虽然要拿捏好相处的度,但今天就算了吧,让她开心开心。
    放学的时候,冲矢昴等在国中门口,鱼贯出入的学生们好奇地盯着他。
    国中学生早就不让家长来接送了,除非是男朋友,但这位男朋友看上去年龄也太大了吧,是社会人士吗?
    冲矢昴岿然不动。他提出建议前,当然已经考虑过后果了。
    就今天,他想,就今天。
    爱子出来了,走在五六个女生后面,他立刻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冲矢!”她朝他跑了过来,不管其他人惊讶的眼光。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不是皮肤接触皮肤,而是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腕。
    她没有在意。
    “今天数学很简单!”她高兴地对他说,“我竟然做出了一大半!”
    冲矢昴笑笑:“功夫不负苦心人,恭喜你。”
    “都是你的功劳!”她真的很开心,脸上飞起两团玫瑰色的红云,“是你一直帮我补课!”
    “嗯……”冲矢昴假装想了想,“我帮你补了五次吧?其他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啊。”
    爱子更高兴了。
    “走吧,”冲矢昴拉着她坐上红色巴斯鲁,“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爱子充满期待。
    到了地方,竟然是靶场。
    他把降噪耳罩戴到爱子头上,帮她调整了一下,又拿了起来。
    “你来过这种专业的训练场吗?”
    “来过。”爱子很兴奋。
    “和安室透来的?”冲矢昴打探道。
    “是的。”爱子说,毫无防备。
    冲矢昴开始教爱子射击,帮她调整姿势,有时候手把手教学,有时候让她自己练。
    她打中了一个十环。
    “我打中了十环!”她兴奋地拉着冲矢昴,眼睛里闪着光,“我打中了十环!”
    “嗯,你真厉害。”冲矢昴夸奖道。
    爱子正好把耳罩拿下来,听到冲矢昴的夸奖,更高兴了。
    他们练了一个小时,又转战游戏厅,一直玩到了天黑。
    “我带你去吃晚饭吧。”冲矢昴说,“你要和安室透说一声吗?”
    “放学就和他说了,”爱子告诉冲矢昴,“我说我晚上很晚回来,不吃晚饭。”
    冲矢昴看了一眼爱子:“你就默认我会带你去吃晚饭?”
    爱子有些脸红了:“反正我不想和安室透一起吃,他肯定又要唠叨个没完。”
    安室透唠叨?冲矢昴还真没见过。
    他们吃完饭,已经八点了,冲矢昴说:“我把你送回去。”
    “不用不用,”爱子摇头,“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
    冲矢昴猜出是安室透嘱咐她不要透露家中地址:“那我陪你坐到站。”
    这回爱子答应了。
    地铁上,冲矢昴问她,要不要再和安室透发个消息,说她快回去了。
    “不要管他,”爱子才不想给安室透发消息呢,“而且我手机快没电了,一直关机呢,要是开机发了消息,彻底没电了怎么办?”
    也行,反正她马上就回去了。冲矢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一个陌生号码发来消息:“你是不是和广田在一起?赶快把她送回来!”
    冲矢昴笑了笑,把手机关上了。
    嘛,不要管他。
    真不知道安室透是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的,是他问了柯南,柯南告诉他的吗?真是难为他了。控制欲这么强。
    快到站的时候,冲矢昴对爱子说:“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爱子的脸还是红扑扑的,“我最喜欢那个靶场!”
    他就知道。
    “你要是坚持一段时间不逃课,我就再带你去玩。”冲矢昴说。
    “真的吗?”爱子说,“我会努力的。”
    “下次,我可以带一个朋友一起来吗?”
    爱子立刻有些戒备:“什么朋友?”
    冲矢昴深深看了爱子一眼:“邻居家的小孩,或许你听说过,是步美的同学,叫小哀,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见她?”
    爱子有些犹豫,她其实不想别人来打扰她和冲矢昴的二人时光,虽然对方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但是……
    “她和你一样安静,”冲矢昴说,“有时候也很孤独,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是一类人。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愉快。”
    好吧,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不好了。
    爱子低下头去。
    到站了,冲矢昴揉了揉她的头。
    “下次见。”他说,“把头抬起来。”
    爱子只好抬起头。她走出地铁站,向站在地铁站里的冲矢昴挥了挥手。
    “再见!下次见!”
    冲矢昴也向爱子挥手。
    今天的街道尤其寂静。
    爱子摸出钥匙,打开家门,就看到安室透双腿岔开坐在沙发上,面沉如水,手臂撑在大腿上,双手交叉相握,抵着下巴。
    他紫色的眼珠里酝酿着风暴。
    “你去哪了?”他轻声问道,眼睛紧紧盯着爱子,语气很平静,但很危险。
    “我出去玩了。”爱子心里打鼓,不明所以,“我告诉你了。”
    “我让你不要玩,直接回家!”安室透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怒火,“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竟敢关机!”
    爱子吃了一惊,连忙把手机打开,发现果真有二十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七封未读邮件,最早一封邮件的发送时间,就在她发邮件后的几分钟,上面写着:“赶快回家,找你有事。”
    啊这,啊这。
    爱子讪讪地说:“我手机快没电了,发完消息给你,就关机了。”
    安室透闭上眼睛。
    “抱歉,”爱子有些手足无措,“抱歉,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末了,她忍不住悄悄为自己辩护了一句:“你也没说我放学后不能去其他地方啊,我怎么知道要立刻回来?”
    安室透睁开眼睛。
    “我不在你身上装信号追踪器,你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学生了是吗?”
    他站了起来。不再是安室透,变成了波本。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事。
    田中舞是执教才一年的新老师,就被分到了国三数学,还要带一个班。她暗暗叫苦,因为这是个精英国中,她担心自己经验不足,教不好学生,被学生们针对。
    这不,问题就来了。第二学期,天降一个转学生,不知道是哪来的关系户,数学一塌糊涂,上课睡觉玩手机,还连着逃了好几天的课。
    她犹豫着给对方家长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男人,声音清亮,态度很好,让她十分惊讶。
    “抱歉,老师。”那个年轻男人对她说,“我一定会和爱子好好谈谈的,也请您多多包容她。她父母双亡,只剩下我这个远房表哥,休学了一个学期,被我接到东京,各方面都不太适应。”
    “既然她休学了一个学期,就不应该送到这所学校来啊。”田中舞忍不住和对方多聊了一会儿,“这里的学生,目标都是偏差值很高的高中呢。”
    “抱歉抱歉,我刚刚接手她,不太了解她的情况,只想给她最好的东西。”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吧,”田中舞吐槽,“这是适不适合的问题吧。”
    “我在外面请了老师,帮她补课。”对方说,“她很聪明的,只是进度落下了而已,很快就能追上别人,还请您多多担待一下。”
    “与其在外面补课,还不如在学校里好好上课。”因为对方态度太好,田中舞不自觉拿出了训话的语气。
    “您说的对,我会和她聊聊的,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田中舞听完对方的不情之请,感到非常无语:“您希望我把下次的数学卷子出的简单一些,让她增加一点信心?也不是不可以……”
    对方连声道谢,把电话挂断了,田中舞继续翻着家校联系册,发现其他学生的背景都写得清楚又详实,出生日期、家庭地址、毕业于某某小学……只有这个转学生,履历一片空白,和她家长一样神秘,除了名字就是电话,连照片都没有。
    果然是关系户呢。
    但她信奉有教无类,虽然是关系户,虽然数学一塌糊涂,虽然上课睡觉玩手机还逃学,但人家家长如此放下身段请求她,她也不是不能破一次例。
    下次数学卷子,就出得简单一点吧。不仅给那个转学生,也给其他同学增加一点信心。
    田中舞又接到了安室先生的电话,她正准备去上课,但还是放下教具,接了起来。
    “安室先生,”她说,“您放心,我早上就和您说了,广田同学来上学了,还赶上了数学考试。我特地提前批了她的卷子,进步很大。她还帮助了同学,还和对方交上了朋友,表现特别好。”
    对方被她一连串的话堵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您没其他事,我就先去上课了,安室先生,广田同学表现真得很好,您之前一直担心她交不到朋友,您看,这不就交到了吗?”
    “您说的是。”对方笑了笑,“谢谢您,老师,我没有其他什么事了。”
    田中舞拿起教具,走进教室,但在上课前,她先说了一些题外话。
    “我今天才知道,班上有些同学会欺负其他同学,”田中舞皱起眉头,“说实在的,我不能想象,在这样好的一所学校,也会出现这样的事。”
    田中舞看了一眼广田爱子,她坐在窗边,低头玩着手机。
    田中舞继续说:“如果同学遇到困难,我们要帮助同学,而不是欺负同学。有些同学呢,生来就比较独特,可能姓氏比较独特,可能长相比较独特,我们要认识到人与人就是不同的。特别是像姓氏、长相这种东西,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日本有很多稀有姓氏,这是拥有这些姓氏的人与众不同的标志,就像有些同学身上有疤、有胎记,这也是他们与众不同的标志。在日本,排行前三的稀有姓氏分别是蚬、鲷津和足袋抜,都只有十个人姓……”
    下课后,田中舞收拾教具,准备离开。她还没踏出教室门,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老师,”是那个有些阴沉的转学生,“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田中舞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广田爱子自转学以来第二次主动和她说话,还是在课后,是有什么东西没听懂,来问她了吗?她终于认真听她的课了吗?
    转学生开口,打破了田中舞的幻想:“您上课前说到日本的稀有姓氏,福万排行第十九,全国只有二百八十个人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田中舞不太喜欢被质疑,“我可是查了很久的数据呢。”
    “这个数据是怎么查出来的呢?”
    田中舞向广田爱子解释了一番。
    广田爱子若有所思。
    田中舞看着广田爱子,想告诉对方她已经提前批了对方的数学卷子,想鼓励对方做得很不错,让对方继续保持,但看到对方黑漆漆的眼睛和手腕上的创口贴,突然有些不敢了。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还是有些怕的,这些背景复杂的人。
    足袋抜康成很讨厌上学。
    自从他忘记把他破了一个洞的袜子换掉,又被几个男生发现,他们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破足袋”。
    他们嘲笑他:“足袋抜,破袜子,足袋抜,臭袜子,足袋抜,鞋拔脸,足袋抜,不要脸。”
    因为他成绩好,霸凌变本加厉,他们让他代写作业,还逼他考试帮他们作弊。
    “我真的不能帮你们作弊。”足袋抜康成缩在墙角,哭哭啼啼,“被抓到我会被退学的,被退学我就死定了。”
    “我管你会不会退学!”一个男生猛地踢了一下足袋抜康成的肚子,“我只关心我考试能不能及格!哭什么哭?像个娘们一样。”
    另一个男生举起拳头:“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你说谁像个娘们?”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几个男生和足袋抜康成一起抬头。
    女孩坐在墙头,看着底下的几个人,穿着国中制服,留着过肩的黑色长发,眼睛黑漆漆的,犹如一潭不见底的深井。
    “关你屁事!”第三个男生踢了一下墙角。
    女孩从墙头跳了下来,非常轻盈的落地,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
    “他们欺负你是不是?”女孩问足袋抜康成。
    足袋抜康成愣愣地点了点头。
    女孩走到足袋抜康成面前,转向那几个男生:“你们不准欺负他。”
    足袋抜康成吓坏了,拉住女孩的裙角:“喂,你不要挑衅他们啊。”
    “听到没?”领头的男生环起手臂,“你想挨揍吗?”
    女孩冲他勾了勾手指。
    男生被激怒了,一拳砸向女孩,被她轻松躲过,然后她抓着男生的手臂,就是一个过肩摔。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女孩解开长袖衬衫上的扣子,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长长的狰狞伤疤,活动了一下腕关节和脖子。
    “你们谁还想和我过几招?”
    没人敢动。
    女孩看了一眼足袋抜康成:“站起来。”
    足袋抜康成呆呆地站了起来。
    “我们去告诉老师。”女孩说,“就说别人欺负你,我救了你,所以我迟到了,知道吗?”
    足袋抜康成被女孩拉着朝办公室走去,直到快走进教学楼,才觉得不对,硬生生停住脚步。
    “你今天打了龙平,他们之后会在我身上报复回来的。”他说,感到前途惨淡,泪水又憋不住了。
    女孩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们再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啊。”
    “我打不过他们。”足袋抜康成偷偷看着女孩手臂上的伤疤,“我没有你那么厉害。他们很强的。”
    女孩说:“所以去告诉老师。”
    “告诉老师没有用的。”足袋抜康成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老师又不能时时刻刻保护我。他们会更加报复我。”
    女孩想了想,拉着足袋抜康成又往回走。
    “听好了,”女孩对那三个还留在原地的男生说道,“我,广田爱子,从今天开始罩着这个人,你们谁敢欺负他,就是在打我的脸。”
    然后她向他们炫耀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疤:“看到没有?我家是黑社会,你们谁敢打我的脸?”
    足袋抜康成呆呆地看着广田爱子。
    “也不要想着耍滑头。”广田爱子警告道,“黑社会消息很灵通的,你们要是碰他一根手指,我家里人一拥而上,把你们做了。”
    三个男生大气不敢出。
    “好了好了,”广田爱子拉着足袋抜康成就往教学楼走,“快去找老师,我要来不及了。”
    “你要干什么?”足袋抜康成被她拽着踉跄了几步。
    “我要迟到了!”她火急火燎,“走快点!”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呢……”足袋抜康成有些追不上她的脚步,“你不是才从外面翻回来吗?”
    “哎呀,你不懂。”她跑了起来,“两个小时快到了!”
    她放开了他的手,而他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着她飞扬的裙摆和长发。
    真好啊,他想,他被保护了。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女神,盖世英雄保护了。
    但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
    她去哪了?他一直在找她,她离开学校,去混她的黑社会了吗?
    波本穿过客厅,向爱子走来。
    不再是安室透,而是波本。
    是啊,她怎么忘了。他不是那个在咖啡店做侍应生,对每个人笑脸相迎,虽然对她态度严厉,但从来没有真正对她动过手的安室透。他是代号成员波本,组织里的情报屋,她的监管者。
    “琴酒找你。”波本拿出另一部手机,冷冷看向她,“你在外面玩得好不快活,我在这里帮你顶着他的压力。”
    可不是吗?他中午就接到琴酒的电话了,琴酒说要找广田,但广田在学校里,他又不好告诉琴酒他还把广田安排去上学了,只好说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琴酒的语气阴森森的,“你今天没任务,她不在你身边吗?”
    他硬着头皮扯谎:“我潜伏在一家店里,朗姆派给我的长期任务,广田在家里。”
    琴酒哼了一声,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立刻打电话给广田爱子的班主任,想把她接回来。
    但她的班主任说,她数学进步很大,还交到了朋友。
    他犹豫了,最后决定抗下琴酒的压力,拖到她放学。
    在他的能力范围内,让她好好享受学校时光吧。
    但看看现在几点了?晚上九点了!
    波本当着爱子的面拨号,还打开了免提。
    爱子的呼吸都轻了。
    电话接通了,琴酒的声音响起,果然,一开口就是骂人的话。
    “波本,”琴酒说,“你说等一会儿,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要以为你可以像贝尔摩德那样搞神秘主义,上次你抓捕雪莉把雪莉弄死了,组织还没追究你的责任呢……”
    波本把免提按掉了。
    但太晚了,她听到了。
    她看向波本,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数情绪。
    犹如太阳穴打入一根刺,波本的脑袋嗡的一下开始鸣叫,连耳朵都听不清了。
    糟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言语变得苍白无力,从舌尖迅速溜走。
    她本来就站在玄关,连鞋子都没脱。
    她一转身,就打开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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