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月挣扎不开,一张小脸被气的通红,什么长嫂的威严,什么春哥儿心中无所不能姨母的威严,皆是没了。
    她只能气呼呼的炸毛吓唬:“你松手!不然等阿兄回来我就要告诉阿兄,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从小郗琰就在眼前这告状精状告下被长兄惩罚过无数次,新仇旧恨,如今更是天高皇帝远,郗琰冷笑一声,继续捏着她的后颈,“嗯?你方才说什么?”
    “嘶——”珑月吃疼,“郗琰你真敢使劲儿?快松手!”
    “嗯?”
    郗琰露出一口白牙,瞧着阴恻恻的。
    “再说一遍,你该唤我什么?”
    珑月面对着郗珣不再已经无法无天的恶势力,没有人能帮自己,她忍了一刻,只能委曲求全。
    “二哥哥。”小姑娘红着眼睛,软声道。
    他早想教训她了,如今总算逮着机会。
    不过见妹子这般识趣,郗琰还算满意的收回了手,“这不就对了,二哥进去给你射只獐子出来,晚上吃烤獐子。”
    吃人的嘴短,珑月哼了一声,朝着恶势力屈从。
    “二哥,春哥儿方才还说他想吃野兔,给他猎一只野兔来吧!”
    如今正是时节,朔州老林里的野兔,格外肥美,拿来一烤喷香流油,好吃到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吞下去。
    若是再晚上一些,到了冬日里,猎物可就难猎了。
    在上京时珑月嘴馋许久的就是王府孙大娘的一手厨艺。
    如今回来,如何也要过过嘴瘾。
    傍晚,天地间夜色逐渐模糊不清,兄妹二人才带着一个拖油瓶满载而归。
    府上女眷们围过来看二人今日狩猎到的猎物,一只獐子,两只野鸡,一只野兔。
    赵夫人知晓是她儿子猎的,一面嫌弃血腥,一面嘴里碎碎念叨:“乖乖,好大的獐子,一条腿烤了只怕都够我们这些人吃了。”
    珑月将春哥儿原封不动的递去郗愫怀里,她笑眯眯的夸赞小孩儿今日的勇猛:“我们春哥儿厉害,是个做将军的料,我带他骑马他一点儿都不怕呢。”
    郗愫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她的母亲了。
    刘夫人自从女儿嫁人,成日里总没个盼头,院子里清冷的厉害。
    珑月记着长姊出嫁前对她的念叨,时常往刘夫人院子里跑,陪着她说说话,可谓成了刘夫人唯一的慰藉。
    可后来珑月也入了京城,刘夫人院中已经是冷清许久,半点儿人气儿都没。
    好在如今不仅是珑月回来了,她出嫁多年的女儿也带着外孙回王府来了。
    果真是隔辈亲,刘夫人并不是溺爱孩子的性子,对郗愫当年更是严厉,可如今对春哥儿却是不知如何疼爱才好。
    一听珑月这般夸赞,郗愫没说什么,刘夫人便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刘夫人接过春哥儿抱在膝上,满眼的慈爱:“春哥儿两个舅舅父亲都是将军,春哥儿日后定然也是大将军。”
    刘夫人比一年前老了许多,笑起来眼角皱纹横生,明明年岁不大,却连鬓角都有几分斑白。
    别说是郗愫与珑月,便是一直瞧不上她的赵夫人见着都难免心酸。
    “一眨眼,这么些年头就过去了。老王爷一眨眼走了有十多年了,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如今你连外孙都有了。”
    赵夫人哀叹一声,又朝着珑月老生常谈起来:“你如今也是当他大嫂的了,可要替你弟弟好好把控把控,见着有合适的姑娘.......”
    赵夫人还没说完,便被郗琰冷着脸打断。
    “行了!别说了。”郗琰不乐意听。
    他满是不耐,“用得着她么?她会干什么?”
    “你!”二人险些又要吵起来,奈何珑月没开口,赵夫人便将郗琰往死里骂。
    “你自己找什么找?你如今日日不得闲,天天往朔北跑,怎么姑娘还能生在军营里不成?蠢东西!就不学着你哥哥!”赵夫人恨不得将手指戳在郗琰脑袋上,让他好好长长脑子。
    他大哥倒是真聪明,自己早早给自己捡了个媳妇儿养着。
    郗琰要是能捡着媳妇儿,她这个当娘的也无需操心了!
    花厅里早早升起了炭,满室暖和的紧。
    郗愫与刘夫人坐在花厅一处炕边,见到赵夫人与郗琰母子两句话不对头又开始吵起来,不由得觉得头大。
    二人对视一眼,也皆是叹息。
    自长兄南下,朔北基业皆落去郗琰肩头。这个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君肩上。
    小时候人嫌狗憎的郗琰,如今一夕之间懂事了许多,日日王府朔北两地跑,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想必日子是不轻快的。
    今日晚膳用的迟,两位夫人与郗愫皆是等这兄妹二人狩猎回来,等天全暗了,厨房才忙活完。
    獐子与野兔皆是分作一半烤炙,另一半腌制做馕饼馅儿,又熬了个汤羹。
    有些寒凉的夜里,一家子人围在一处用膳,虽有口角倒是和睦的紧。
    入了冬离过年也快了,珑月想起阿兄答应自己的话,说是半年呢。
    珑月觉得今年一定是个最热闹的年,一家人都在,她连忙不计前嫌的去问郗琰:“你明日又要去北境?今年过年可能提早几日回来过年?”
    女眷们皆是殷切盼望着,府上没有男丁总归是没有主心骨。
    郗琰见众人都殷切望着自己,不由一怔,他摇头,“回不来。”
    隔着蒙山,往北是数万虎视眈眈的西羌骑兵。
    长兄三年前大败西羌,受朔北铁骑驱逐横扫之下,一连退回蒙山之外,龟缩于荒原。
    可如今中原动荡,叫这群异族又生狼子野心。
    他们只怕有更大的打算,一度趁中原动荡,令西羌胆寒的兄长远在南地时卷土重来,趁机跨过蒙山将土地重夺回来,一扫曾经屈辱——
    甚至——挥师南下,大举入侵中原。
    这些,郗琰日夜担忧提防着,却不想叫府上女眷知晓。
    府上女眷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一个能担事的郗愫,如今还是双身子。
    该来的都回来,逃也逃不过,既如此还不如让她们什么都不知晓呢。
    珑月听了失落,只好道:“可是阿兄说他会回来,若是你得空一定也要回来啊。”
    郗琰低笑了声,掩住眸中情绪,未曾答话。
    ...
    她们却不知,今夜之后,朔州便也要大变天日。
    过年遥遥无期,北境接连战起,连珑月也被逼成长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再嫁
    正是深夜, 昏暗夜色中,四下无垠雪原,苍穹茫茫一片。
    雁门关内, 守城的士兵正在打盹间,忽见远处天际线外, 沿着山棱, 似乎有身影波动。
    西羌苦寒,以放牧为生, 是以每年年关,食不果腹之际便总要与北境摩擦生兵。
    守城之人皆以为与往年一般, 雁门关外蒙山脚下道路曲折难通, 便是有敌袭也是小队骑兵来袭罢了。
    他不慌不忙正欲细看,奈何越看面上越灰败, 未几便听闻地上阵阵轰鸣。
    山脚下黑压压一片, 触目所及之处皆是西羌骑兵!
    士兵面色大变, 仓惶跑下塔楼报信。
    “夜袭!羌人夜袭!”
    “西羌骑兵来了!”
    士兵们连忙吹响号角,擂动战鼓,却又慌乱不已,他们这地偏,比起旁处鲜少受西羌扰乱, 因此驻守此处的兵马并不多。
    这次与以往小打小闹阵仗截然不同, 不过片刻间,远处天幕间尘土翻卷, 厮杀马蹄之声不断刺入耳膜。
    雁门关之后, 住着数万以耕种为生的黎民百姓。
    多年前也是因中原内乱, 司马氏昏庸, 西羌趁机铁骑踏平北境之地, 连夺二十一城。
    胡刀所到之处,汉人尸骨无存。
    历史车轮滚滚不断,可一桩桩惨烈旧事仍是重演不断。
    西羌数万骑兵呼啸而至,势如破竹,扬起屠刀朝蒙山脚下夜袭而来。
    雁门关并非要地,是以只在此驻扎一营士兵,如何能抵抗数万装备精良的西羌骑兵?
    未几,巨大的重物落地声,城门轰然倒塌。
    涌入的敌军铁骑如同狰狞猛兽,手持铁器弯刀,狼牙铁锤,嘴中发出凶狠如虎啸般的叫唤,一入城内疯狂杀戮,刀刃之下未有活口。
    精疲力竭的北境守将接连惨死铁骑践踏之下。
    本在睡梦中的黎民百姓听马蹄轰隆阵阵,刀枪剑鸣,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哭嚷着四处逃路。
    黑夜中一道道银白刺破苍穹,箭雨所到之处,火光熊熊。
    整片城池片刻间便四处皆是浓浓火烟。
    ...
    郗琰得信赶赴此处时已是晨阳间。
    连夜率兵奔赴一百余里,未曾有片刻歇息,所见到的便是满地残垣,触目所及之处,滚滚浓烟。
    不过一夜间,城池村庄被西羌铁骑踏破,撕开一处裂口,入内犹如贼匪一般烧杀抢掠。
    可这群牲畜仿佛故意与北境之师打迂回战术,在重兵赶来支援前一刻,留下满地狼藉带着四处搜刮来的丰厚金银粮食,退了回去。
    郗琰来的匆忙,满身霜雪只半披着披风,一头乌发染满了一路过往沾上的霜雪。
    他死死攥着刀鞘,眼中被浓烟熏得酸胀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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