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公主博闻强识,在下不胜佩服。”闻人成倓走进主帐,在我正对面的客位上坐下,说出这一句不知是讽刺还是称赞的话。

    “哪里,谨德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要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远远及不上殿下。”我被他的话挑起无名火,不自主的出言讽刺。

    “公主这话说得,”闻人成倓不知道听没听懂我话里讽刺他这个主帅平庸无能,全凭军师掌控大局,反而笑了,“在下何德何能,何以运筹帷幄,又何以决胜千里?不过仰仗军师才智过人罢了。”

    “殿下太过自谦,”我冷笑,“军师自然是足智多谋,俊才无双,但还是要听令于殿下,算起来,殿下自然更是德才兼备的。”

    “公主不愧为杨氏之后,果真才思敏捷。”闻人成倓似乎并没有听出来我话中的意思,扯了扯嘴角竟然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公主从容镇定,于破之时依然沉稳不乱,不但保全自身,还可以在危难之时设计巧,让人防不胜防。”欧阳景澜坐在主位上,顺着说了下去,他依然带着几分笑意,声音也是好听的悦耳,但是我却从中听出一丝谋的味道,“在下不才,不过被人吊上房梁的狼狈,还是头一次经历。”

    “军师这么说是在怪罪谨德鲁莽了?”我觉得欧阳景澜最终还是等不及,想要彻底和我摊牌,那么,闻人成倓就是他请来的帮手,给他助威的,也好,我总要给他一点好处。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谨德不过是急中生智,误打误撞罢了。难道玄甲军足智多谋的欧阳大军师,还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一个女子过不去?”

    欧阳景澜扯了扯嘴角,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但是眼睛却也眯了起来,似乎在酝酿一种不友善的情绪。

    “军师不过是欣赏公主的才华罢了,公主莫要多心。”闻人成倓转着手中的茶杯,却一口都不喝。他低着头,并没有看我或者是欧阳景澜,一直都在漫不经心的将茶杯的盖子一下一下的划过杯口。闻人成倓的话成功的解决了我和欧阳景澜之间颇有些激化趋势的言辞。

    “公主大才,在下佩服还来不及,怎会做有他想?”欧阳景澜轻笑出声,似乎真的不在意,“公主的布置可是相当的妙,在下近日想来,多有不解之处,不知公主可否为在下解惑?”

    “军师严重了!”我不能再让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清,就连忙打断了,“谨德哪里有什么大才,不过是平日里摆弄针线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了些系节的好法子,一时慌乱也不知怎的就用上了,哪里有什么指教可言?”

    我在英琼殿系节的方法很是妙,普通人是做不来的,而这个欧阳景澜竟然能够自行解开,也不会是等闲之辈恐怕早就生了疑心,若是再说下去,我不定那句话就会露出马脚,让他明白这个七公主不是一个善良角色。

    “谨德弱质女流,突逢此变早已是三魂走了两魄。”我做出一副忧虑的样子,“自从滕州反贼入了平都,谨德日夜忧思,夜不能寐。在里整日担忧滕州反贼不时来袭,还有平都我大株无数无辜子民的安危。得蒙北朔相援,终于是逃出李玉虎的包围,但是这航山大营虽说易守难攻,可是敌众我寡,李玉虎又日日在城外叫骂,让人不胆寒都难。”我用手轻抚着眉头,一脸的哀伤和担忧,似乎确实是被吓到了。

    “公主……大可不必如此。”欧阳景澜颇是尴尬。作为女子就是有这点好处,只有做出一副悲伤欲绝,泫然欲泣的样子,真的是任谁都没有法子。

    “三皇兄远在沅州,皇兄和太后娘娘虽说跑了出去,但是此去沅州路途遥远,一路危险尚未可知。几个姐姐也是飘零不知所踪。”我越说越惊动,后来竟是真的带来几分真切的,“想当初,母后特意将内交给我,嘱托我好生相护,可如今,却已是尽数落入敌手……”不知不觉中,我真的有些伤心。

    想当年,父皇临去的时候,曾经拉着我的手嘱托我,要我无论如何辅助三皇兄,保住大株臣民不受战乱之苦。可是我是如此无用,父皇的丧期还没有过,滕州就发生了叛乱,让大株半壁河山陷于战火,无数黎民百姓饱受磨难。现在,连都城都被慕容氏占有,而我,居然只能带着平都百姓躲在北朔的营帐之中寻求安稳。

    若是父皇在天有灵,将会是何等的伤心不已!

    “永丰帝在初七就已经逃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就应该是已经安全抵达沅州了,”闻人成倓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茶杯,“公主若是忧心永丰帝和诸位长公主,倒是可以亲自去沅州。”

    什么?去沅州?

    “殿下说的是……”我在瞬间就从刚刚的情绪中抽身出来,疑惑的问,“谨德孤身一人,沅州又是千里遥远,不知殿下可有法子让谨德与亲人团聚?”

    “汝王殿下的援军久候不至,在下也是甚为担心,”我转头,听欧阳景澜为我解释,“所以,觉得还是调派一千人赶到南北交界之地查探一下。此行应该是与永丰帝北上的路途相同,可以接道将公主送至沅州,与家人团聚,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欧阳景澜笑语温和的看着我,一副商询的口吻,似乎真的是看到我太过思念亲人所以才想要帮我。但是他眼底的一抹警觉紧紧地锁在我身上,好像等待猎物上钩的猎豹,让我心中一紧。

    按道理,玄甲军与李玉虎兵力悬殊,只能死守在营地,等待闻人成偲的大军,是不应该轻易出营的。现在兵力已经很紧张了,还要抽调一千人北上,如果仅仅是为了探望敦促一下闻人成偲,大可不必如此。那么,欧阳景澜做出这样的决定,就一定是另有深意了。

    欧阳景澜刚刚说,这一千人将会和永丰帝走同一条路……

    元构是在七月初七赏花宴第七天的时候出逃的,今天正是十五,已经走了八天。沅州在大株最北端,若是快马加鞭自然是早就到了,但是元构走的时候带了大量的妃嫔奴才,还有很多珠宝,行程一定快不了。再加上慕容涵琚知道元构出逃,一定会在路上设立种种埋伏,虽然元构带了很多的侍卫,不用担心他死在路上,但是也必定走的小心翼翼,又减慢了速度。这样一来,现在元构可能还在路上。

    可是欧阳为什么要选元构出逃的路呢?从那条路去找闻人成偲是要绕路的,如何他真的着急又怎会做此种决定?当真是因为要护送我去和家人团聚?

    欧阳景澜一直盯着我,眼睛里的探究越来越浓厚,又似乎带着一丝期待,好像很希望我能答应下来。

    如果我真的答应了,将会如何?

    一千玄甲军护送大株公主去和家人会和,听起来挺不错的,对北朔的名声绝对是个很好的说法。难道说他是为了替北朔挣得一个好名声?可是派出一千人,是不是有点兴师动众?

    “慕容涵琚恼羞成怒,不惜伤害皇后义女……”

    不知为何,当年在两仪的假山上,闻人成僡交给我牡丹佩时说的话有一次闪现。

    若是,公主半路遭到慕容氏截杀……

    滕州虽说是造反,却巧妙的利用了谨妍的嘴,颁布了永丰帝和慈惠太后的诸多罪状,打出的旗号也是杀妖后,除外戚,而自开战以来,永丰帝强征暴敛,慈惠太后一如既往穷奢极欲的做法更加坐实了这些罪名,滕州就更加有理。

    但是北朔却不然。

    玄甲卫攻入平都,虽然是借助保护之命,但是说到底滕州和大株的战争是大株的内部斗争,南株也从来都没有请求北朔的援助,北朔却在南北边境集结大军,还加派兵暗中驻扎在平都附近,肯定会有人怀疑他们居心叵测。而且慕容涵琚狡诈,一定已经开始四散北朔意图趁乱颠覆大株的言论了。如果说滕州造反不容于天下,但毕竟还是南方自己的内讧,如果北朔在这个时候搅进来,则是趁火打劫,终身都洗不掉干涉别国内政的恶名。

    但是如果我死了呢,而且还是死在慕容氏手里?

    虽然谨妍和慕容涵琚私奔已经尽人皆知,但是前段时间大株一团混乱,谁都忘记了让我和慕容氏解除婚约,说到底我才是慕容涵琚名义上的未婚妻,如果慕容氏将我都杀了,那就真的太没有道义了,理应受到天下人的讨伐。而我的死,也可以让人们突然间想起,原来慕容涵琚拐走的是北朔太子的未婚妻,这样,北朔岂不有理有据?

    甚至,北朔还可以顺便将逃窜的永丰帝也给杀了,再替他报仇,这样,大株岂不是尽在北朔掌控?

    想到这些,我一阵心惊胆寒。

    再看欧阳景澜笑嘻嘻的脸,竟然止不住的颤抖。这表面上的微笑中到底藏了多少谋?北朔玄甲军的军师,曾经奇谋屡出,闻名整个漠南的欧阳景澜,当然不会仅仅是看上去的那样文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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