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车站吗?」学长问。
    「嗯。」
    「那我送你去好了。」
    「咦?不用啦,我可以自己……」
    「可是我也要去搭车啊……」他打断我,可怜兮兮地说。
    什么嘛,既然都是同一条路,干么装作特别送我过去的样子。
    我们并肩走出巷子,顺着原路沿学校围墙回到校门口,再往车站前进。
    越往闹区走,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距离放学已过将近一个小时,还有零星的学生在大门那儿。
    我已经没有放学时那么紧张,我和学长应该是朋友了吧,大脑才会把他辨识为非异性,降低紧张的感觉。
    嗯,朋友。
    我们走到车站,我看电子时刻表显示我要搭的路线公车再三分鐘就会抵达,太好了,有时候错过一班就要等很久。
    「那我走囉,掰掰。」学长忽然发出声音,和我道别。
    「啊?」
    我以为他的公车刚好来了,但扭头一看车道,没半辆车啊。
    难道……
    「不那样说你会让我送你来吗?」他笑说,「女孩子晚上自己走还是注意安全,你回去小心点。而且我也没有骗你嘛,我只是不在这里搭车而已。」
    可、可恶。
    被耍了,可是,有种厚实的安全感。
    「嗯……谢谢学长。」我低声说。
    「好了,别谢了,你今天说几次了。」他的脸上还是掛着恬淡的笑容。
    我一赧,发觉真的说了很多次,不过每次都是必要的啊。
    「那、学长掰掰。」我轻轻捏起自己的外套下襬,说道。
    「掰。」他挥挥手,转身走掉了。
    他的背影瘦长,却不单薄,在璀璨的暮色中,似乎有一种孤傲的挺拔,可又矛盾地融有一些温柔。
    我眼神一歛,回望车来的方向。
    片刻,公车来了。
    -
    又隔了一个礼拜的水彩课,大家留在教室,老师用投影布幕展示出大家上一次的写生作品,一一点评。
    「接下来这是绍蓁的。」老师点了下滑鼠,画面切到我的作品。
    子晞坐在我旁边,推推我的手臂。
    「首先我们看到她的构图,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常去学校温室那边,绍蓁把周围的树木重新删减排列,让她的主题温室更突出,这个重修景象的技巧值得大家学习。构图其实非常重要,很多同学一开始构图的画面就不平衡,后面上色只会更凌乱,要注意。」
    嗯,这要谢谢学长指点。
    「另外,她特别在温室里画了一个学生,有画龙点睛的效果,是画面上的亮点,还添加校园感,很不错。」
    啊,那是刚好学长在里面,我就画进草稿了,都是意外,哪有什么龙不龙睛不睛,不过老师一定也觉得那个时间不会有学生在里面让我画,才误以为我是故意的吧。
    「再来是她处理光影的方式,早上太阳在东边,被温室挡住了,不过温室透光,所以阳光能穿透玻璃,整个画面是很明亮的。还有大家看她的树,虽然冬天树上的叶子不多,但还是可以用徐志摩的文句『头顶是交枝的榆荫,透露着漠楞楞的曙色』形容。另外,她也画了校舍建筑物在玻璃上的投影,并加了一点金黄色表现光线透过来的样子,让画面更有层次。」
    「最后看到笔法,她的天空用渲染和擦洗法画出渐层,草丛的部分用渲开法,显现出立体感,再点上一些乾笔画製造笔触的丰富度。」老师滔滔不绝,我则是很不好意思。
    我真的不适应站在镁光灯下的感觉,而且老师说得好像我刻意规划,其实只是把眼里看到的画下来而已,我并没有那么厉害啊。
    我目光一晃,瞥见和我对着面的郭锦鸿。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一愣,随即朝我弯起唇角,绽开一朵宛若朝阳的微笑,而我一滞。
    在同学的掌声后,老师继续讲评下一幅作品。
    中堂时间,我和子晞留在美术教室。
    郭锦鸿也在。
    而且他还正往我们这里走。
    可、可以不要这样吗!
    「咦,这节课没去打球啊?」子晞看他过来,问道。
    「操场太远啦。」他答,「你们今天留晚吗?」
    「我不留,不过绍蓁会吧?」
    从郭锦鸿靠近开始,我就处在恍神的状态,突然被点到名,我迟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啊,会啊,我会留。」
    「那可以再拜託你帮我佔位置吗?拜託啦!」他双手合十,满脸祈求。
    「可以啊……」我缓缓地说。
    「郭锦鸿,你又要去打球啦?不行不行,打球跟留晚,只能二选一!」子晞气势凛然瞪着他。
    他急急解释:「不是啦,我要跟老师讨论全国赛的作品。对了,你们也都会交件参赛吧?」
    子晞心直口快:「哦,我会试试看啊,可是绍蓁……」
    「哈、哈啾!」我连忙假装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阻止她继续讲下去。
    他们两个同时看向我。
    「你打喷嚏的声音很怪。」子晞认真地说。
    笨蛋,你才怪!
    我在心里碎唸,嘴上仍然沉默不语,我想是因为无奈到了极点,另一个原因则是郭锦鸿在旁边,我连说话都不自在了。
    子晞似乎终于发现我的小心思,扯开话题,谈了无关紧要的琐事。
    没多久,上课鐘响,美术老师一向准时,我抬眸,刚好又和郭锦鸿对到眼,他顿了顿,转身回座位。
    我吐出一口气,转转脖子尝试放松,又瞄了眼那头坐在无靠背四脚木头椅子上的他,他的背脊挺直,头稍微侧着,没有注意到我,我便把视线转到即将接下去播放的投影画面。
    郭锦鸿总是太过闪耀,太过刺眼,太过光彩夺目地,与我格格不入。
    却总是忍不住想寻找他的身影。
    我常想,会不会就是他的耀眼,那么与我不同,我才会因为好奇忍不住看着这个对我来说遥不可及的人。
    毕竟,就好像在色彩学里面,对比色就是互补色,人们常用这种配色技巧展现视觉震撼,呈现活泼明亮的感觉。
    而我们,常常被相反的个体吸引。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感觉」,就是那个两个字的词,第一个字的嘴形是嘴角向两侧拉开,露出咬合的牙齿;第二个字则是舌头轻轻弹一下上门牙后侧,嘴巴张成o字,发出重音。
    就是那个对我来说很陌生的词对吧?
    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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