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宫泽小姐身边的福山求见。”大岛覆在办公的他耳边道。他穿着常服自老宅出来,四处张望,有个柔笑声甜甜得出现,“darling?”
    原来千西在秋千下晃,衣裙飘扬,藕臂勾着麻绳,于空中荡漾。
    藤原轻笑。
    美惠子和小鹤以及大姐都被送去了乡下,老宅如今是他自己住,千西不用顾着规矩,自己在这边玩儿,使唤福山去叫藤原。
    却见他身后跟着好久不曾出现过的大岛,大岛穿着军服,很恭敬。“宫泽小姐。”
    她很惊讶:“咦?大岛,你也在?”
    大岛转眼瞥了藤原,后者摇摇头,大岛便闭嘴,行过礼自觉退下。千西满腹疑惑,缓缓荡着,“他来看望你?”藤原没接这茬,朝她走近,“怎么特地来找我?”
    她近日和清和一起照顾伤员,安排饭食,大事小事都得靠她跑腿安排。
    千西脚板抵住地面,让秋千停下。
    心里憋着话,想找个时间和他说,“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如何?你来下厨,我想吃你做的菜了。”
    “可以。”面对她纯粹的笑容和扯娇,他一时心情复杂,门外福山停着车在等,便问:“在忙吗?”
    “嗯?”千西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褶皱,没听清。
    “我问你在忙什么,”他摸摸千西脑袋,吻了吻额,“连话都听不清,昨晚没睡好?”
    千西顺势黏在他身上,让他送自己到门外,“是啊,我正要回学校,和学校里的红十字会商量再去筹集一批米粥。”烦恼道,“来临时医疗院的伤员太多,前两天才送到的大米又快吃完了。”
    上了车,他看了眼她放在车槛的手背,随即迭了上她的。
    两人目光一瞬触结。
    “……”
    他视线落下,忽然落到她脖颈处。想要看她脖颈下被遮挡的那种,洁白无瑕的明媚春光,胸脯到腰间的前后起伏。他想要和她像昨晚那样在床上纠缠,不分彼此。衣冠齐整的彼此,在青天白日下,隔着一道车门,思念对方赤裸的、温存的肉体。
    他最近总会这样子,患得患失的,千西意会,安抚性摸了摸他有胡渣的脸:“晚上见啦?”
    身子要缩回去时,手再次被他捏住了,“不用去了。”
    千西不解。
    藤原想了想,还是直接告诉她,“参谋部昨天就请我协调一批人手运输装坦克到你们学校去,学校今天会被关闭清空,你此时去,怕是找不到秘书的。”
    这段时间,她对这种新闻多到已经可以麻木,但,那可是自己的母校,千西震惊。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要把坦克弄到学校去?”
    “它是法国人的地盘,参谋部觉得,在法国人开的学校里藏匿这些坦克,就不会被炸。”
    千西沉默了会儿,很快恢复平静。
    他还站在窗边留守,千西恹恹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不去就是。大岛找你难不成就为得这个吗,你都不在部队,参谋部干嘛还要找你干活?”嘟囔完,对他说,“你适度就行,别太劳累。”
    他掩饰性地笑笑,“好,晚上我们再聊。”说罢,亲亲她的手背,嘱咐福山开车送她回去。
    送完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
    回到室内,桌上搁置的全是作战计划和军事地图。大岛在一边帮他整理标记。
    陆军省的任务是临时交代的,问要不要给他划个办公桌,眼见隔壁的海军省都被炸了,一群海军军官临时搬进粮仓上班,他婉拒,直接回家办公。
    大岛方才看那样子,千西竟还不知情,藤原恢复现役并未告诉过她,不清楚该不该说,却见藤原摇头,他那时也就不多嘴了。
    福山开车在半途,千西要福山掉头,“去学校。”福山诧异,千西道,“我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福山开着车到了珍阅那条街,往上便被管制了,依稀看得见学校大门,镀金栏杆敞着,一排排坦克车往门内轧了进去,轧平了中草药园中的花坛,那是她的母校,是最神圣的学府,从没想过坦克车会开进去,路上只有几个捡垃圾的行人,千西转过头,“回家罢。”
    这边,大岛收拾完毕,藤原递给了他一杯茶,“歇会。”
    藤原恢复职位,最先要求参谋部拨冗了他过来,大岛才被释放出狱。
    共患难后,情谊笃深,便也放下几分拘谨,“恕在下多嘴,阁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宫泽小姐,您要往外开拔?”
    藤原还在为她纠结,可怎么瞒得了呢?
    站在对方角度想一想,以大岛对千西的了解,劝藤原,“宫泽小姐心性倔强,拖到临头怕是会更难以接受,不如提早说明,趁离最后开拔还有段日子......”
    意思是,让他珍惜最后团聚的机会。
    晚间他凝眉不乐,郁郁之志,怎能瞒过她,千西在厨房追问,“你有什么心事?”藤原专心下厨,她边上看着,支支吾吾,也藏了一肚子的措辞。
    总之,这顿饭吃得气氛不妙,千西想要让他跟自己去瑞士,白天就在想,怎么才能劝动他,搁下竹筷,“伯母和小鹤丸都去了乡下,你的学校还没停课?”
    “国防学,教育的都是士官,这会正需要人才,还没。不过也快了。最迟五月,学校会关闭停学。”
    “哦?”千西一喜,“停课以后呢?你回乡下么?”
    他又未接这茬,看着她笑盈盈的脸,“你憋着呢,对不对?”
    千西眨一眨眼。
    他捏捏她的脸,“快说,什么事?”
    “我们家打算接上外婆,一起去瑞士避难,舅舅们留守东京,等战争平息再把我们接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去,我想你跟我一起。”她在桌面上拉住他的手,“乡下也不一定安全呀,万一哪天真得炸到那里呢?亲爱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说完这一大串腹稿,千西抿唇观察他的反应。
    可等来的答复却是——
    “五天前,我收到返回部队的通知,大本营将我复职了。我现在是现役,不日就要开拔冲绳。”
    她的笑容凝固。
    茫然站起身撞掉了凳子,去拿自己的外套,藤原自后将她搂住,搂进怀里,她挣了几挣,已是泪水和冷意蔓延,小声哭了起来。
    她越哭,他越心痛,将她搂得越紧,“人手紧缺,复职不是我主动选择的,我想的也是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立刻娶你回家,”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也在发抖,“是你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俗人俗事,不过一日叁餐,朝朝暮暮,我会坚持过去,等战争结束,我来找你。”
    千西哭的泣不成声,他将她调转过来,帮她揩泪,“对不起——”
    当今局势,日本毫无胜算,去哪里都是背水一战釜底抽薪,如非毫无办法,怎会同她生离。
    千西泪眼盈盈,话不成章,望向他,他的眼圈,也红了。
    颤颤巍巍,破嗓道,“你怎能再去战场呢?那么多美军,一颗子弹就会直接要了你的命的。”
    “如今我惜命得很,不会轻易送死,”“听我说,没事的。”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她抱在自己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千西揪住他的后衣领。
    他一直在耳边轻声细语地安抚。
    .....
    开拔的正式文件下来,他签了字,同时递交假条。那司令官来审批,不忘漫不经心地苦刺一句,“藤原啊藤原,都这时候了,你倒还有度假的闲情逸致?”
    “回家探亲。”
    “探亲要七天?可不短了。”
    藤原淡笑,“权当我把从前没请的假都补上,七天之后,我立刻出发。”
    “好!”司令官眼皮一翻,红印章盖上假条,“准了!”
    .......
    广义暂时留在日本焚烧文件,清和和政府交接好临时疗养院的使用权,比他先走一步。
    藤原开着车来接人时,千西不在家。
    “她去寺庙了。”清和转告他一个方向,按之前来拜访的意思,清和知道他出征前,要带千西回乡下探次亲。
    随即又说,“我老公比我晚几天,我让千西跟他一块走,你只有几天时间,最迟不超过下礼拜一,得把她送回来,不然就赶不上礼拜二那班船了。”末了,关门前道,“藤原,你保重。”
    .....
    寺庙建在郊外半山,天明时偶有撞钟,暂时未受炮灰袭击。
    庙内的长老陪千西出门,天上下起了濛濛细雨,脚下又是百步绵延青梯。唤来一年青小僧,让他打伞送千西下山。
    “不用,”千西的卧蚕笑弯如新月,清霖霖的眼眸倒映出外头的景色,指了指门外,“有人来接我。”
    长老和拿着伞出现的小僧往那长梯下瞧,是有一高瘦身形,执一把鲜亮鲜亮的红竹伞,趁阶而上。
    于是与她行过礼,不再叨扰。
    藤原来了最高处,将手一举,她钻进伞下。
    “好了?”
    她弯唇,点点头。拿出自己刚求的御守,“从前我给你的那个,你还留着吗?”
    “嗯,一直挂在我佩刀上。”
    “那肯定脏了,换掉罢?写的总归不是你的名,”她嘀咕,“我这次是帮你求的,常来我家化缘的那位大僧,他就在这所寺庙里修行,这次他写了你的名字呢,肯定更灵验。”
    “嗯。”他脸上都被伞面漫射出红润润的光,配上放假中优柔的神情,有种喜艳艳的错色。
    一手将御守上的水珠擦干,收进胸前的口袋中,把她肩头揽住,“仔细看着脚下走。”
    两人在风雨中同行,两边有些幸存的青色木杉,边相携看,边一步步慢慢下了山。
    ......
    小两口真恩爱,下章上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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