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夜,苏冠月和冯曜灵的传闻不攻自破,转而又被传是和张恬暗通款曲,前几日和冯曜灵过从甚密,也是为了气一气张恬。
    左拥右抱的张恬,狠狠瞪了苏冠月一眼,“老娘这点名声,全被你给败完了。”
    苏冠月摸摸鼻尖,赔笑道:“是我连累了你,但你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
    苏侯妵听说此事,也是微微一笑,“哼,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要是她们两个能成也是一桩好事,起码耽误不了别家的好儿郎。”
    似乎整个京城都将此事当做了笑话,但冯曜灵却是有些介怀。张恬出生世家,和苏冠月一起长大,颇为投契,想来张恬也是识情知趣的。
    比她要好上许多,
    冯家的书架上摆着苏冠月买来的书,有一大半是杂书,其中不乏有她的注解,还有她的涂画。
    虽然她的画技不精,但冯曜灵还是看出画中的是一位在窗边读书的女子,再细看,那女子似乎和她有三分相似。
    难道真的是她?
    就在冯曜灵捉摸不定之时,侍女阿南去开了门,却堵在门口不让那人进。
    “苏二小姐,大人说了不见你,奴不能放你进去。”
    “我不见她,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苏冠月浑身酒气,眼神飘忽不定,一瞧便是喝多了。
    不见面怎么说话?隔着院墙吼吗?侍女懒得解释,急忙要关门。
    冯曜灵却是到了门口,“二小姐来我这鸡窝作甚?”
    一见了她,苏冠月的眼神又朦胧几分,“我来找你。”
    “我无情无趣,还是不劳二小姐记挂了。”
    虽有侍女挡着,苏冠月还是上前一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冯曜灵了,此时天色已晚,她有些看不真切,便想凑近些端详。
    但酒意上头,苏冠月被台阶一绊,险些栽倒。
    冯曜灵下意识地去扶她,不防被她抱住了腰。
    使了力气,也撕不下来她的胳膊,冯曜灵无奈,只得将她带回了家。
    让她在桌前坐下,冯曜灵为她倒了一盏茶。
    苏冠月摇摇头,“我不渴。”
    “你渴与不渴,与我无关,喝了茶醒醒酒,就走吧。”冯曜灵捧着书道。
    “我不要醒酒。”
    冯曜灵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为何?醉着好?”
    醉着的感觉并不算好,头疼得像要裂开,但晕晕沉沉的感觉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她笑道:“醒了就见不着你了呀。”
    竟然是有一丝哀伤的语气,冯曜灵不禁心头触动,她抽出书中的画,递到她眼前问:“这是何人?”
    苏冠月看也未看便道:“你呀。”
    “为何要画我?”
    “喜欢你。”
    虽是从一个醉鬼嘴里说出来的话,冯曜灵还是愣怔了许久,她的一颗心上下地颠,她想起外界传闻苏冠月喜欢女人,难道她的喜欢,是真的爱慕,而不是友人之间的欣赏?
    “可你不是有张恬?她自小同你一起长大,外人也道你们情投意合......”冯曜灵说不下去,再说总有些拈酸吃醋之嫌。
    苏冠月手撑着头,仍是笑:“假的,只喜欢你。”
    冯曜灵瓷白的脸和脖颈染上淡淡的粉,在烛火之下,像是春日盛开的一株桃花,她垂下眼帘,看着那副潦草的画像,“为何喜欢?”
    “看你好。”
    虽然嘴上左一句喜欢,右一句想念,但苏冠月今夜行事很是正派,并没有黏着冯曜灵。倒让冯曜灵觉得不习惯,她挨着苏冠月坐下,“何时喜欢的?”
    苏冠月思索着,“说不好,大约是第一面?”
    “在书局那次?”
    “不是。”苏冠月摇摇头道:“是在折春柳,你大约是忘了,那时你在一楼和同僚吟诗作对,我在二楼偷看你。”
    “后来你也看见了我,冲我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位编修长得可真好。”
    冯曜灵确实全无印象,对于折春柳,她的记忆,只有那天苏冠月说的话。
    想起那天,她的心又冷了几分,“二小姐惯会说些甜言蜜语,我怎么知道你那句真哪句假,今夜怕是又来捉弄与我。”
    今夜同她说些情情爱爱的事,那夜倒百般地瞧不上她。
    冯曜灵要起身送客,苏冠月却是歪缠上来,她的两条胳膊搭在冯曜灵肩膀上,整个人也柔藤似地挂在了她身上,鼻尖抵住她的一截脖颈,深深地吸了口气,苏冠月道:“曜灵,我怕误了你。”
    “误了我的什么?”冯曜灵一顿,问道。
    “误了你的姻缘,误了你的前程。”
    “那你今夜又为何要来?”
    “想你了。”苏冠月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喃喃道:“我醉了,醉了就敢来找你。”
    醉了之后,世上就仿佛只剩下她和冯曜灵,旁人的眼光言语,似尘似土,掸一掸就掉了。她只是想来看一看爱慕的人,和她说一说话而已,谁有理由阻拦她?
    冯曜灵眼睫轻颤,坐回椅子里,“所以那夜不是你的真心?”
    “不是。”
    “张恬也不是你的相好?”
    “不是。”苏冠月又往她怀抱深处钻去,“只想当夫子的相好。”
    “你......你怎能拿这些来调笑?”
    嘴上虽然斥责着她,冯曜灵却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她感觉自己也醉了,喝了整夜的酒,仿佛看到了明月高悬。
    她垂下头,试探地碰了碰苏冠月红润的脸颊,光滑柔软,膏腴一般。
    只一碰,她便被烫到似的,挪开了脸。
    苏冠月于此道上自然是非常擅长,她贴着冯曜灵的耳根问:“夫子和人亲吻过吗?”
    长到二十出头,无论是男是女,冯曜灵也没和人如此亲近过,遑论亲吻。
    但此时她心里是蠢蠢欲动的,苏冠月逼问着她,便令她想要尝试一番。
    于是一偏头,含住了她的两片唇。
    在今夜之前,俗世情爱好似那高悬的月亮,她只是远远地观望,并不认为月光能笼罩了她,即使日后成亲,也是遵守母父之命。和母父定好的夫郎能生出多大的情意呢?大约好比东家和长工。
    而此刻,她吞咽着微凉的缕缕月光,在给予和索取之中变得丰盈,变得鲜活。
    冯曜灵环抱着苏冠月,好似立在一片薄薄的冰面,其下就是她经年所学的纲礼伦常,它们汹涌着漫上来要淹没她。
    她该像书中所写,推开苏冠月,找一个温顺的男子,繁衍生息,绵延子嗣,此生即使有情也应当是女男之情,而不是和一位女子,唇齿交融,耳鬓厮磨。
    但她并没有推开苏冠月,苏冠月长了一张巧嘴,说的话甜蜜,尝起来也是甜蜜的。
    冯曜灵喜欢甜,所以也喜欢她,喜欢灌醉了她的月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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