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临近过年,孟东筠接到了许筱筱的电话。
    “孟东筠……”许筱筱在那边问,“有件事想麻烦你……”
    “请说。”
    “就是……那个……”
    许筱筱快要头疼死了。
    过年她要回老家,和梅彤他们说好了,和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坐车回去。没想到小崽子突然生了一场病,动了一场手术。小孩子娇弱,这两天住在医院里,和人说话失去了以往的精神。许筱筱这个当干妈的都心疼死,更何况是亲生父母的梅彤和吴有德。两个人当即决定今年不回家,和双方长辈说好,留在省城过年。许筱筱可以理解他们,但这也意味着她也要解决自己的问题。
    梅彤和吴有德不回去,许筱筱还得想办法回家,过年期间高铁票难买,就连许筱筱她老家那个小镇,车票都已经卖完。可怜她天天在网站和APP上眼巴巴守着,期待能等来一张退票,可眼看着离放假越来越近,一张退票的影子都没见到。没有办法,她只好找相熟的朋友,看有没有能让她顺便搭车回老家,天可怜见的,她连沉宁棠那边都问过了。想着沉宁棠和她一个地方出来的,也许她也要回老家。但沉宁棠产期渐近,和彭莱说好两个人谁都不回各自老家过年,安心待产。
    没有办法,许筱筱只好找上了孟东筠。
    孟东筠听完许筱筱解释了原因,顺口问道:“那你的男朋友呢?”
    “啊?”许筱筱疑惑地问,“什么男朋友?”
    “……上一次,我看到你和你男朋友在月谷那边吃饭。”
    “啊?”许筱筱回忆着,“啊……!那不是我男朋友啊,只是个朋友。他给女朋友在省城买了房,找我设计,请我吃饭啦。”许筱筱觉得奇怪,她和韩谷丰全程都没有过多亲密的接触,他怎么就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呢?
    “噗咳……”他手一抖,落在文件上的钢笔差点多划出一笔。
    听到对面响起咳嗽声,许筱筱担心地问:“你感冒了?”——万一是流感,她要不还是别坐他的车了?
    “没什么,”许筱筱是不在面前,孟东筠还是抬起手,虚虚掩唇,但脸色未变,“就是喝水呛着了。”
    助理正等着他签字,狐疑地看着自己的上司。他刚才明明没有喝水啊,那水杯里空空如也,他都没有倒水。
    孟东筠很快恢复镇定,签完了字,把文件交给助理,也答应了许筱筱的请求,“好,那我到时候去接你吧?”
    “好好好!”许筱筱赶紧和孟东筠约了除夕那天回家的时间,挂了电话,她激动地内流满面。
    呜呜呜,终于可以安心回家过年了!
    年三十这天已经放假,孟东筠按照许筱筱给的定位,在她家楼下等她。看到走下楼的许筱筱,他下了车,有些吃惊。
    除了要带回家的日常行李,许筱筱还拎着一只大袋子,里面堆满了零食。
    上了车,许筱筱给他解释:“一直开车会很累的,而且今天高速上肯定有很多车,有这些东西解解乏也是好的。”
    像是要证明许筱筱的话,汽车上了高速以后,两人看着前后一长串的车,齐齐长吐了一口气。
    “我的天……”许筱筱惊叹道,“前几天已经好多人回家了,高铁也有那么多人,到了这里还有这么多人,我的妈为什么哪儿那儿都有这么多人?”
    她分给他一只桔子,另外从包里掏出了一只塑料袋,专门放垃圾用的。孟东筠接过,苦笑道:“没办法,大家都赶着过年回家吧。”
    许筱筱嘴里塞了一口桔子,说话含糊不清:“还好我们那地方也不算太远,不然等到什么时候去。”
    从省城出发回小镇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这是平常日子里的时间,今天……许筱筱探出车窗,看了看前后,乌泱泱的都是车,看不到尽头。冷风吹进来,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关上窗,享受起车内的空调来。
    要不说她还是喜欢坐汽车呢,高铁虽然便利,但是人太多,太拥挤,不如汽车舒服,所以她更喜欢坐汽车。搭梅彤他们家的车,还能和小崽子一起玩,和梅彤一起吐糟吴有德,一路上少不了各种热闹。
    她还是喜欢热闹点。
    拥挤的高速上,汽车变成了缓慢行进的蜗牛。等待的时间太长,许筱筱打了个哈欠。
    “你如果累的话,”孟东筠温和地说,“可以睡一下。”
    许筱筱立马拒绝了,“不行,”她使劲摇头,“你开车更累,再说困意会传染,我睡了说不定你也想睡了。”
    她抱着手臂,神色认真,看得孟东筠忍俊不禁。
    “孟东筠,你要是累就说话,”许筱筱拍拍胸脯,“我也能开车,可以和你换位置。”
    她喝了口咖啡,驱赶疲倦,“我和你说,你千万不要逞强,疲劳驾驶很危险的。当初撞我爸那司机,也是从外地赶回来,特别累,一个不小心,就把我爸给撞了。赔钱加坐牢,好端端背上一条人命,家也散了,你说他是不是也挺惨的?”
    孟东筠微怔,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到已故的父亲,和那桩车祸。
    “抱歉,我……”他无言,不知此刻说什么才合适。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许筱筱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哎呀,我提起这件事也不是要你替我难过。哎,大家都这样啦,好像觉得我爸妈的事不方便提起。他们想太多啦,其实哪有这么沉重?再怎么说,都过去好多年啦。”
    她的口气听上去是满不在乎,孟东筠的手握着方向盘,那双眼睛看着她,“你……觉得那个司机很惨吗?”
    “很惨啊。”许筱筱拿了薯片吃,放在嘴里咯吱响,“其实当时我也恨死他了,肯定会恨的,怎么可能不恨呢?”
    “不过后来嘛,听说他们家为了赔款欠了不少债,老婆也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自己还坐了牢。唉……赔也赔了,牢也坐了。怎么说呢,听说他也是跑去外地挣钱的,挣得也是辛苦钱。”
    “大家都觉得那是我的伤心事,哎,再伤心,其实时间过去好多年,天天忙着学习上班什么的,忙来忙去就觉得还好啦。他们怕我难过,但是我经常就拿我爸的事跟他们讲,一定要记得安全驾驶啊!不然到时候两个家庭都被祸害,多不好。吴有德被我念叨得烦了,还觉得我咒他呢,哼!”
    她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想说得轻松些。他回以淡淡的笑,心里涌起难言的感受,他一直很安静地听。
    他们出发是早上八点,回到小镇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好在路上有许筱筱带的零食,两人倒也没怎么饿着。
    孟东筠停了车,不是许筱筱的小姨家。
    “到啦,”许筱筱下了车,孟东筠帮她拿了行李,她笑着说,“这里就是我家啦,”是她爸妈留下的房子,她抱着自己剩下的零食,推着箱,打算和孟东筠告别。
    “我帮你把箱子提上去吧。”他提出来。
    “不用这么客气啦,我一个人能行,而且有电梯,不会太麻烦的。”
    他的手已经伸向前,听她这么说,他还是淡笑着,手一顿,还是缩了回去。
    “好吧。”他温和地点头,“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啦~”
    许筱筱和她那堆东西目送孟东筠开车离去,缓缓往楼道里走,想起今天他一直开车,全程集中精神,没有喊累,觉着这人还挺靠谱。
    果然这人当朋友是很不错的。
    回到家,许筱筱在玄关口放下了东西,脱下羽绒衣,挂在衣架上,从口袋里掏出绳圈,扎起了头发,卷起了毛线衣的袖子。她这回回家来也不是为了住,而是为了打扫。
    一年没回家,快过年了,总不能让爸妈的房子灰尘扑扑地迎接新年。她平常可以不回来,但大扫除还是要做的。
    只是这扫除……房子里没有开热空调,她却是满头大汗,擦完房子的最后一个角落,她一屁股坐在瓷砖地上。
    爸啊,妈啊,您二老的房子买的也太大了!
    许筱筱打扫下来都要哭了。
    她没有马上起来,抱住膝盖,望了一圈周围。整座房子静悄悄的,只有她的喘息声。她们家楼层很高,可是当她停下来下来,能听见窗外的小区里有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小孩嬉笑玩闹声,老人扯开嗓门的说话声……
    外面很热闹。她吸了吸鼻。
    今晚她和小姨说好了,还是去她家吃年夜饭。
    她拍了拍手,去洗手间洗干净抹布,回到客厅,对着拜父母遗照的地方拜了拜,穿上了外套,去玄关口拿起她的东西,出门前,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家。
    关上了门。
    许筱筱回到小姨家,小姨一家都挤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邱月帮着父母打下手。一见着他们,许筱筱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笑嘻嘻地跑进了厨房。
    “许筱筱!”小姨手握铲子,想把许筱筱往外面推,“厨房都快挤不下了!赶紧给我出去,刚回来的人,进什么厨房,沾一身的油腻。”
    许筱筱笑着抱紧小姨的腰,不住地拍小姨马屁,坚持要留在厨房。小姨拿她没办法,允准她帮忙端筷碗,布置餐桌。
    她飞快亲了一口小姨,甜蜜地笑着:“小姨我爱你呀~!”
    吃完年夜饭,许筱筱和小姨一家人坐在沙发里看过年必看的某大型晚会节目。邱月和许筱筱捧着热牛奶,哈欠连连,困倦地准备进屋睡觉。
    “你们年轻人都怎么了?”小姨夫看着两个孩子疑惑不解,“以前小时候看你们守在电视前,叫你们睡都不去睡,现在怎么没看多少时间,就要去睡了。”
    邱月和许筱筱都努了努嘴,这能怪她们呀?
    小姨倒没说什么,推了推小姨夫,“她们平常工作忙,难得休息,就让她们赶紧睡了。”说完,她对邱月和许筱筱说道,“你们两个明天记得给我发几个段子看,以前你们给我发的呀,挺好玩好笑的。”小姨看了一眼电视,强调,“比那些节目好看。”
    噗……许筱筱和邱月对视一眼,原来长辈们也觉得没意思嘛。
    孟东筠也没陪父母看晚会。
    时间接近十二点,同父母道过晚安,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掀开被子。
    睡前,他看了看手机,朋友圈的消息一条一条,他往下滑,翻到了许筱筱发的那条。
    是她和小姨家人的合照。
    看样子她又回了小姨家。
    照片里,桌上是满满的菜肴,都是本地菜。许筱筱单手搂住邱月的脖子,两姐妹嘟着嘴,展现着亲昵热络。
    照片下有一句话,很简单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他坐在床上,勾起了唇角。临睡前,在照片下写下了评论。
    新年快乐。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小镇的习俗,是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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