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姜永寧小姐在吗?」她问门口年纪大到早已谢顶,只能坐在服务台后藤椅上发呆的老管理员。
    「姜永寧?」管理员搔搔头顶。
    「等一下,」叶采薇拿出小笔记本翻了翻,「温太太在吗?」
    「温太太吗?等一下,」管理员拿起电话,讲了两句,「温太太在楼上。」
    「谢谢。」
    从天花板到地板全舖上白色大理石的大厅正对入口,开了好几扇黑色镶金边的电梯门,她鑽进其中一扇,按下楼层和关门键。
    电梯门无声閤上,只从脚底传来地面上升的感触。
    叶采薇打开小笔记本,阅读剩下的部份。
    姜永寧十年前嫁给大学同学后,成为专职的家庭主妇。
    丈夫温先生是某企业的小老闆,婚后继承家业,引进西方科学化的管理制度,让企业资本不断增加,在美国、韩国、日本跟中国大陆都有分公司。
    或许十年来丈夫忙着到各地视察工厂跟分公司,两人结婚十年来,并没有一子半女。
    警方搜查安恭直家中时,发现书桌玻璃垫下压着一张剪报,上面是几个月前某家报社在街头拍摄打扮入时男女的专栏,背景隐约能看到勾着手的安恭直和姜永寧。
    电梯门无声滑开,身穿米色洋装,顶着一头褐色鬈发的姜永寧早就打开家门,鹅蛋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是叶小姐吗?」她朝叶采薇招手。
    叶采薇走上前,将手中一叠信封递给她,「楼下管理员要我交给您的。」
    她一把接过信封,另一隻手搭上叶采薇肩头迎进屋内,「请进。」
    穿过用鞋柜跟衣柜隔间,一排排白色抽屉直达天花板的玄关。光是客厅就已经跟公务员三房两厅的宿舍差不多大,阳光从对面的三面凸窗投进室内,轻抚过白色镶金边的室内装潢。
    「请坐,」姜永寧招呼她在客厅中的白色麂皮沙发坐定,兀自走进厨房,「我去拿饮料过来,想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了,我是警察。」叶采薇说。
    「我知道,」姜永寧端了个托盘回来,上面放着两个玻璃杯,浮沉在浅褐色麦茶里的冰块碰撞玻璃,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响声。「是问安先生的事吗?」
    「你知道?」叶采薇问。
    「我跟安先生是去年认识的,」她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坐在叶采薇对面,「当时我老公生日快到了,我在百货公司挑要送给他的领带,想找一个跟他身材差不多的人看合不合适,刚好安先生也在同一家店挑西装。店员就说要不要让他试试看。他不但同意了,还问我老公的年龄、喜好什么的,给了我一些建议。」
    「是吗?」叶采薇端起麦茶啜了一口,冻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之后您跟安恭直还有见面吗?」
    「大概一两次吧,因为老公很喜欢那条领带,我请他吃了几次饭表达谢意。我们大部份都约在中午,在商圈附近吃个便饭什么的。气氛都很轻松,有一次我们吃完饭走到停车场,他才发现自己勾着我的手,连忙跟我道歉。」姜永寧将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不久前看到他被杀的新闻,老实说,真的觉得满惊讶的。」
    叶采薇张望四周,「温先生呢?」
    「他去大坂视察新门市了,要下个月才会回来。」
    「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会很无聊吗?」
    姜永寧摇摇头,「有时候同学、朋友会找我出去逛街、吃饭跟喝下午茶,我自己也做了点手工艺。」
    「手工艺?」
    「主要是押花啦,」四周墙上掛了好几幅画框,以白色卡纸为背景的各色花卉被画框里的护贝胶膜封住,冻结在它们盛放的那一刻,「我大学社团选的是押花社,现在没什么事,就试着做做看。」
    「我以前学校也有押花社,」叶采薇笑了笑,「不过我一直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很简单的,」姜永寧起身,拉住她的手,「我带你过去看看。」
    她们走到客厅一角的饭厅,桌上散落着各色花卉、木板、薄纸跟塑胶盒。
    姜永寧拿起几朵带着枝叶的花,用剪刀修剪后放在薄纸中央,稍微调整枝叶的姿态后,将薄纸对半摺起压紧。
    「用木板夹好,放一个礼拜后上护贝就可以了。」姜永寧拿起两块木板夹住薄纸,在木板四角栓上螺丝。
    「那个盒子是做什么用的?」叶采薇望向餐桌对侧的绿色塑胶盒。
    「那个是做立体押花的,」姜永寧拿起一旁的白瓷细颈花瓶放到桌上,瓶中伸出一枝半开的玫瑰。
    叶采薇目光落在玫瑰花瓣,「这也是押花?」
    姜永寧将塑胶盒拿到叶采薇前方,从透明的盖子,可以看见盒子里塞满了蓝色的颗粒。
    「这是一般乾燥剂常用的硅胶,」姜永寧说:「将花放在里面,等到硅胶颗粒吸水变色后,就可以拿出来了。」
    「这样啊-」叶采薇吞了口唾沫,「抱歉,我喉咙有点乾,可以倒杯水给我吗?」
    姜永寧点头,走向饭厅的出入口。
    叶采薇等姜永寧的身影消失,抽了张餐巾纸,包住桌上其中一把剪刀,收进皮包里。
    ◎◎◎
    「听鑑识科说,你把从姜永寧家拿回来的剪刀,交给他们做鲁米诺测验,」华安童盯着直挺挺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叶采薇,「你知道这样不行吧?」
    「啊?」叶采薇愣了一下。
    「在场的除了姜永寧,只有你一个人。如果我是姜永寧的律师,一定会反咬你一口,说是你故意栽赃给她的。」华安童的双手支在办公桌上,「你怎么会想到,把她剪押花用的剪刀拿回来?」
    「我在坐电梯上楼时临时想到的。」
    「坐电梯上楼时想到的?」
    「姜永寧家楼下那个保全拿给我一堆掛号信件,要我拿上去给她。」叶采薇说:「我在上楼时看了一下信封,很多都是银行寄的,上面还有『限本人拆阅』、『重要讯息,有时效性,请儘速拆阅』的红字,试着折了折,信封里没有硬东西,表示里面装的不是信用卡。」
    「说下去。」
    「我在分局时,曾经跟前辈处理过几件被地下钱庄追债的案件。那些受害人家里几乎都有银行催收贷款的通知书,信封跟保全託我拿给姜永寧的很像,」叶采薇吞了口唾沫,「我想有没有可能安恭直威胁姜永寧,要告诉她先生他们在一起的事,姜永寧不想让丈夫知道,于是背着丈夫借钱给安恭直,但是安恭直的胃口太大,姜永寧不但付不出来,连原先借的也还不起,于是杀了安恭直?」
    华安童没有说话,只是透过那副眼镜盯着叶采薇,让她想到小学考试没过,跟男生打架被对方家长上门兴师问罪后,老爸从餐桌对面盯着她的眼神。
    她的肚子里像塞进一块正在溶化的冰,寒意从胃部流向四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呃...我又错了吗?」她忍不住开口。
    「不,」华安童放下双手,「这个推论很有趣,我会发文调查姜永寧的财务状况,应该能查到些什么。」
    「是吗?」叶采薇吁了口气。
    「另外鑑识科的报告过来了,」他拿起一个卷宗夹,「那把剪刀上的确有血液反应,而且血型跟安恭直的完全一样。」
    「所以说是姜永寧杀了安恭直?」
    「现在这样说还太早,你不是还有两个关係人要跑吗?」华安童坐直,回到叶采薇上司的状态,「先出去吧,记住了,有什么问题先打电话回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叶采薇举手行了个礼,转身朝房门走去。
    华安童等房门关上,拿起桌上的电话话筒,拨通了鑑识科的分机。
    「鑑识科吗?我是侦一队华安童,谢谢,请问一下,我们送过去的那把剪刀是不是还在那里?」他停了一下,「可能还要麻烦贵单位再做一项检验,另外能不能给我法医的电话?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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