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克大将军紧握着刀柄,眼眼,下一刻,刀光便要爆出……
    「好了,泀沁,没事了。」
    ?浬?
    男孩轻轻压下泀沁的手臂,柔声地在她耳畔低语:「嘿,狂暴的小溪,没事了。」他像溪畔的杨柳轻彿过泀沁如水的发丝,然后,转身,挺起胸,炯炯有神地看着婆湿佛格:「我加入,中士。」
    「很好。」婆湿佛格放下已然举起的手,令暗处的禁卫军收起出鞘的兵刃,「你们……谁还有话要说?」
    大将军咬了咬牙,又看了看身旁人数明显落于下风的将领,他们不是不会战到最后一刻,而是,?洳。「有你的。」他愤愤地瞪向婆湿佛格,然后,垮下肩头,遣退下属,以及,「没有。」明白大势已去的他说。
    「那好,就给我继续跪着吧。」接着,婆湿佛格转向泀沁:「轮到我有话要说了。」
    「不想听!」泀沁赌气。
    但已然被惹恼的婆湿佛格已经不想再玩这种女人家的幼稚游戏,他就只是冷眼看着泀沁,皮笑肉不笑地讲起公事:「我猜你已经注意到,这隻革命军集结了中央——禁卫军、地方——相限军、游击——尸人、火力输出——公校的绘纹,与科技——鐘錶匠,几乎所有的环节我们都佔据了,只除了……」
    「钱。」泀沁回嘴:「绘纹的代表是公校,而我则代表着钱——水文形图。你想从我身上拿到水文形图,不论是我知道的,或是从丞相那里知道的。总之你想要用水文形图取得无尽的财富,做为你掌管国家的根本。」
    「不是。」
    「什么?」那出乎了泀沁的意料。
    而更出人意料的是:「你说的钱,是治国的『财政』;而我说的钱,却是打仗的『经费』。所以,我婆湿佛格有钱是没错,但也没傻到拿自己的祖產来打战。于是,小河,我介绍一个人给你。」婆湿佛格拍了两下手:「进来吧!」
    那人进来。
    当场让泀沁倒抽了口凉气。
    她身旁的?浬也是。
    他是-10+10的县爵。
    泀沁的父亲。
    杀母仇人……
    「小溪。」
    ?浬声音听起来好远,但依旧穿过了耳中鼓譟的血流、揭开了眼前仇恨的血红,清清楚楚地唤醒沉睡在心中的回忆:
    ****
    「小溪,已经讲了五个故事嘍,真的该去睡了。」
    「再说一个啦,妈妈……。」
    「谢谢你,小溪小姐,你真是帮了大忙。」
    「嘻!我很厉害吧!莉芙伯母。」
    「喂,别再一天到晚诗特琴诗特琴的了,还是要我叫你原点郡江技师!」
    「是的,诗特琴大小姐……啊!不!小溪小姐!」
    ****
    还有,「小溪……,小溪,小溪!」是?浬。
    泀沁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人被拉到怀中,耳目则被厚实的臂膀掩住,只因为帐幕中有个人正发出凄厉而骸人的嘶吼,肌肉爆出的断裂声,以及骨骼关结炸出的巨响,彷彿来自地狱的復仇使者正在眾人间梭寻,用仇恨的尖叫刺探着得罪祂的生灵?
    但泀沁才不鸟这些。
    这些声音才不可怕,因为比起她心中的尖叫——原点郡来的技师、莉芙伯母的尖叫,他们被吊在树上时的尖叫,他们被剖开肚子时的尖叫,他们被抽出肠子、连着血水一同被拋进蛇河时的尖叫,尖叫着求着县爵放过泀沁,尖叫着哭求随便哪个人放过可怜的孩子,尖叫着去吧,泀沁,别管我们了,把泪流尽,把泪擦乾,然后就别管我们了!
    他们就这样尖叫到断气,尖叫到将所有的尖叫都深深刺进鑽进插进戳进她跟着一起尖叫的心,所以世界上还有什么尖叫能压过泀沁此刻从身体最深处所吼出的尖叫?「哇啊啊啊啊啊啊!」跟喉头哽着仇恨的咆哮?「咯嚕嚕嚕嘎咯嚕嚕嚕……」还有喷着怨毒的鼻息?「嘶……嘶……嘶……嘶……」
    以及,以及……,以及……耳畔传来的细语呢喃?「小溪,我在,小溪,我在啊。」
    「?……?浬……」喉咙好痛……
    「小溪,别怕,我在,真的,我在。」
    「好……」不,才不好,尤其是当泀沁终于明白附近根本就没有復仇使者的时候。
    因为那些凄厉到鑽进骨髓的嘶吼,全都混自她悲痛的回忆、出自她刺痛的喉咙!
    所以,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泀沁在?浬怀中拳打脚踢,无谓地想要挣脱他那双臂的钳制,同时气愤着那人的所作所为、气愤着为何不能衝过去和那老头一绝生死,与气愤着?浬为何不能跟她一同气愤?「他杀了你妈啊!?浬!他把莉芙伯母吊在树上!他把你丢在树下!他把莉芙伯母放乾血!他让你母亲的血全落在你身上!他把莉芙伯母吊到断气为止!他还要你亲自爬到树上去为你妈收尸!你就不愤怒吗??浬!你就不想杀了他吗?吭?难倒你就不……」
    泀沁愣住。
    因为某粒细小的碎砂喷到脸上?
    从?浬狠狠紧咬到裂开的牙齿?紧到连牙齦都渗出了血?
    「?……?浬?」
    「我是很想杀了他,没错,」?浬放开箍住女孩的手:「但你仔细想想,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什么?」
    「我说,我杀掉他、你爸、县爵,对我有什么好处?」
    等等!?浬?泀沁退开两步,因为,她终于察觉?浬今晚懦弱的表现实在不像他……
    不,等等,是太像了——在行动前,他总是像此刻那样低调、丝毫不会引起猎物的住意,直到爪子在绝对胸有成竹的那瞬间才会弹出,就像他在餐厅设计欧神,然后在决斗场设计杀掉他一样!
    而今晚?浬对她面前之所以如此懦弱、一事无成,不就是因为这次的猎物是她!
    「?浬,」泀沁瞪大了双眼:「有什么事是我还不知道的?」
    ?浬深深地吸了口气,再一口,好几口,然后,这才执起泀沁的手,而拿开时,她的掌心上多了一隻怀錶?
    一隻手感厚实、作工精美、工艺精湛的怀錶?用绘纹驱动的怀錶?
    泀沁懂了,「他去找你,因为……因为,」泀沁揪住心口,「因为,没有水文形图?」
    「对,没有,」?浬将怀錶翻面,让泀沁看清楚錶背上精细刻画的绘纹,「你爸爸来找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去公校的那天。」
    「你也能进入公校?」
    「县爵——你爸爸——的资助。」
    「和欧神决斗?」
    「婆湿佛格的意见,就跟你讲的一样,他必须杀鸡儆猴。」
    「这样才能逼迫贵族接受机械结构?」
    「不只如此,事实上,县爵一直知道我们和邻国交易怀錶的计画,而在他的默许之下,边境贸易快速成长,短时间便为县爵累积了大量的财富。而他来找我,便是希望鐘錶匠能为他开发更多的机械绘纹装置,这样才会有足够的私人税收,好支持婆湿佛格的革命事业。」
    革命事业?泀沁努力消化着炸出的巨量消息:「所以他的钱不是从蛇河拉直后的新生地来的?」
    「不是,」?浬说:「那只是为了让县爵看起来像白痴的技俩,做样子给丞相看的。」
    「那水文形图……?」
    「不论是真的或是假的,都已经是过时的传说。再者,就算真的找到水文形图,让土里长出财富也是缓不济急了。因为我是第一个将绘纹与机械结合的人,而县爵是第一个打通销路的人,这样赚才是热钱,花也花不完的热钱。」
    「所以,水文形图?」不死心的泀沁又问了一次。
    「不重要了。」
    「那妈妈……莉芙伯母……技师……?」
    ?浬牙一咬,「都白死了。」
    泀沁紧了紧那隻握在手中的厚重怀錶,「?浬,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泀沁,贵族姊姊,小溪,」男孩……不,曾经的那个男孩竟在此刻放下了血亲的仇恨,只因为现实的不允许?「我希望你这么做,为了我。」
    泀沁看了看怀錶,又看了看?浬,看了看怀錶,再看了看?浬,直到……她再看了一次怀錶……?「好吧。」她说,「如果你要我这么做。」然后转身,面向久未蒙面的父亲:
    「爸。」
    「来吧,我的女儿。」县爵张开双臂,迎接爱女。
    她却踌躇不前,「我……」
    男人等待着。
    而泀沁这才明白,?浬、爸爸跟婆湿佛格就是在等这齣戏,从县爵出场那刻就开始演了,还要她乖乖地配合演出,演出这场归顺大戏给仍跪在地上的将帅军士看,否则谁会甘犯惹恼那群各怀鬼胎的军人,只为了让她这个幼稚的小女生把野撒完?
    于是,「是,」泀沁跺步过去,投入怀中,重温……不,生平第一次感受父亲的拥抱,「爸。」
    「我的乖女儿,」县爵收紧臂膀,「你现在终于知道我都是为你好了吧?」
    泀沁将脸埋进父亲的胸膛,让陌生的气味灌满鼻腔,试着在心中勾起一丝丝爸爸对她好过的回忆,但是,「爸,你真的爱过我吗?」
    「怎么不呢?」那人毫无半分的犹豫。
    「好。」泀沁紧紧环住爸爸,紧到仍握在手中的怀錶都重重地抵住他的后心。
    「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跟爱你妈妈一样,我一直爱着你,」他说,「诗特琴。」
    诗特琴吗?「爸,」她双臂再紧了些,紧了紧,紧了再紧,然后:
    「但我不爱你。」
    磅!
    帐幕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泀沁可能知道一些,因为她的手好痛。
    县爵可能也一知半解,因为他的后心好凉。
    而眾人中,只有?浬最明白。
    当泀沁照着隐藏在怀錶绘纹中的暗码指示,把怀錶侧面的十字标示重重抵住县爵的背心、并将绘纹中央的凸起用力压下时,落于同一平面的绘纹啟动,接着「厚实」怀錶中的火药点燃!
    磅!
    爆炸断开保险,松脱由绘纹绞缠至极限的发条,释放储存到极致的势能,连带着爆发的气体一同推动最前端的鑽头,一起撞开十字活门,鑽进县爵体内,让弹脱的发条以其锐利的边缘随着鑽头的乱窜,撒野似地绕着脊椎随机地鑽刺并沿路切开纤弱的器官!
    县爵困惑的哀嚎被从肝脏经由胃部涌上喉头的血流掩没,接着,剧烈痛楚的尖叫被逆流入气管的血液呛咳哽住,而最后意图的求救则被罩在嘴巴冒出的巨大血泡之中。
    他唯一能做的是将煞星松开。
    泀沁则顺势一推。
    后推的势头让长长的发条唰地从县爵体内抽出,至于还松松地缠饶在身体里的部份,则被束缩、妙紧、切割,最后圈圈箍住脊椎,刮磨骨头并削断本被严严保护住的神经,直到发条「叮」地一声绷紧,止住退势,令残存的脊椎骨在急停惯性中啪地一声折断,咚地一声令县爵向后对折并将头砸在地上!
    那一声「咚」终于让婆湿佛格回过神,「你干什么?」他大吼!
    错!「我是诗特琴!我是-10+10县爵的独生女!」
    「拿下她!」
    太晚了!「谁敢?」
    「杀了她!」婆湿佛格尖叫着命令被泀沁震慑住的侍卫!「杀了她!」
    侍卫跳出!
    「谁敢动县爵唯一的继承人?」
    「慢!」
    哗!
    砍出的大刀硬是在泀沁额前两原寸止住,犀利的刀风扬起一头乌黑的秀发,并切断最纤细的发丝。
    但泀沁连眼都没眨:「-10+10县爵诗特琴宣示效忠婆湿佛格总理!」
    「你……你……,」婆湿佛格在震惊的瞬变中算计着利害关係——没错,老县爵死了,但新县爵继位,只要她愿意照着老爸的路线走,到头来还不是都一样?不!一点也不一样!那无法控制的泀沁跟她的老头一点也不一样!光留着这祸害,自己的性命迟早会断送在她手上!
    但是……,但是的但是,事已至此,眼见老县爵是活不成了,所以,又还有什可以选择?呿!所以,婆湿佛格也只能垮下肩,指着地下对折的县爵:「你爸还没死。」
    泀沁瞥了眼那断了线的布偶,然后一脚将县爵口中含着的遗言连着下巴一同踹回脑袋。
    「现在死透了。」她冷冷地说。
    「好吧。」最后,算盘好一切得失的婆湿佛格问:「你刚刚说要效忠我?」
    「没错,连带着继承的家业与贸易路线。」
    「还有我,鐘錶匠公会代表?浬,」他踏上前一步:「宣誓效忠婆湿佛格总理。」
    婆湿佛格冷眼盯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好样的,?浬,连我都敢算计,有你的,行嘛!」
    「多谢总理夸奖。」?浬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起来吧,」婆湿佛格挥了挥手:「就这样办吧。你们谁还有意见?」他问的是其他人。
    只有?洳敢掀了掀嘴唇。
    哐啷!
    婆湿佛格身边的酒杯摔个稀烂!「我说你们谁还有问题?」
    无语。
    「很好!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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