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起身,取了一杯温水给她。
    涟卿接过,轻抿了一口,觉得舒服多了。
    何妈照顾了她这么久,知晓这个时候忽然醒来,应当是睡不着了。
    眼下不到三更,但她已经躺了很久,又想起陈修远的事,当下困意全无。
    “何妈,他在哪?”
    当时的爆炸声,仿佛还在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扑向她,将她护在身下,当时身后是有数不清的碎片声……
    不管他交待何妈怎么说的,他都不可能全然没事。
    她也不可能不担心他,除非,亲眼见到。
    他如果真的没事,一定会守在这里。
    何妈轻叹,如实道,“主上不让告诉陛下。”
    涟卿轻声,“真让朕一个一个屋找吗?”
    何妈:“……”
    *
    涟卿拢了披风去了西暖阁。
    四天月,夜里也不冷。
    涟卿轻手轻脚在小榻边落座,怕吵醒他。
    她早该想到的。
    就算他说要好好休息一晚,也不会离她太远。
    西暖阁同主屋,就隔了一堵墙。
    这里是官邸。
    才出了冯府的事,鄞州上下都急如热锅上蚂蚁,不敢大意,官邸内外除了禁军还有驻军。
    西暖阁中,涟卿能听到禁军换防的声音。
    “都仔细些!”
    “是!”
    今日的冯府的意外,谁都没想到。
    生辰宴上孟行一语道破冯志远袒护淮阳郡王府一事,虽然此事后来不了了之。但只要有心,几乎都料想冯志远应当是站天子立场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有冯府出事的时候,鄞州上下所有官吏都懵了!
    天子还在昏迷,即便太医看过没什么大碍,但官邸上下人心惶惶。
    没人敢问起细节。
    魏相跟前也围满了人。
    泰城城中都听说了,在冯府时,只有天子同冯志远在一处说话,正厅中只有天子随行的禁军一两人。
    然而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到底这爆炸和大火是出自冯志远的手笔,还是旁人,都不得而知!
    禁军统领郭维郭将军严令禁止禁军散播此事。
    能知晓的,就只有冯志远命丧当场。
    但有了前车之鉴,官邸内被禁军和驻军严防死守。
    用郭维的话说,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就这样,魏相跟前围满了人,涟卿这处,刚刚在床榻一侧落座,看着床榻上趴着睡着的陈修远。
    她知道他没有趴着睡的习惯。
    也想起何妈说的——背后被带火的木板砸了一下。
    锦被轻薄,涟卿轻轻伸手揭盖被子看,他没醒,她能看到他身后缠着绷带,绷带上隐隐还有血迹。
    涟卿没出声。
    就这么安静坐在他身侧。
    晌午他来见她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眼下就这幅模样……
    涟卿想起他说的,混在禁军中,可以四处查探,总觉得鄞州这处不安稳。
    他的直觉是对的!
    冯志远的事应当只是开端,冯志远口中的原话是他引她来鄞州的。
    冯志远这群人预谋这么久,就算对涟宋失望,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陈修远虽然受了伤,但是确实如何妈说的,没有伤及要害。
    那冯志远应当很清楚,他不一定能杀了她。
    那为什么还要做?
    难道,真的是不想面对涟宋?
    或是像口中说的,不想西秦的江山落入燕韩手中?
    涟卿沉默。
    姑母说的是,这皇位从来都不容易。
    不是你想励精图治,旁人就会跟随。
    这条路上,会有得到,也会有失去,也每时每刻都在抉择……
    走得越久,身边的人换的越多。
    有渐渐跟不上的,有生了自己心思的,朝中有新人来,也会有旧人走。朝中就是这样一轮换着一轮,到最后,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孤家寡人……
    所以君王有时会比旁人都更宽容;也有时会比旁人都更苛刻。
    冯志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选择了自己认为忠烈的方式。
    因为他有自己效忠的郡主。
    一臣不侍二主。
    涟卿回想起今日见冯志远的所有细节,从入府开始,到后来的爆炸。
    涟卿也回想起冯志远的孙子,冯逸云。
    禁军应当去搜索了,稍后就知道有没有找到下落。
    当时觉得是她自己支开的冯逸云,眼下细想,恐怕是冯志远……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虽然陌生,但一定照面过。
    涟卿思绪有些混乱。
    出了冯志远的事,鄞州这处久留无益。
    等陈修远醒来,她也露面反复鄞州地界的官员,就差不多要让郭维准备启程回京。
    冯志远不会莫名做这些事,尤其是拿自己的性命去驳。
    最直接的,她的精力如果都在鄞州这处,别处极有可能生事端,让她顾及无暇。
    这其中,关系最大的就是京中。
    冯志远越如此,说明他们越着急!
    早前姑母过世,朝中不少人对她登基是有疑虑的。
    但有老师和陈修远在背后帮她,她算勉强站稳了脚跟,朝中并未出现骚乱。
    而这趟东巡,更让她在朝中和各地官员心中奠定了天子的威严。
    这才让冯志远这群人慌了。
    业帝登基后,国运衰落。
    景王之乱,又添了一层。
    再到姑母继承皇位之初的几年,西秦已经接连衰败。
    所以那个时候冯志远等人反倒不慌!
    朝中越乱,民生越乱,当涟宋出现时,百姓和朝中,乃至军中都会越拥戴,因为所有人都期待明君。
    而涟宋的出生,会让这几十年中百姓,朝中和军中对皇室的失望找到出路。
    所以他们不慌。
    但等她开始东巡,这些原本在冯志远等人看来,应当是他们推崇的新帝应当做的事,而她此时做了安抚民心,稳固皇位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比早前的姑母,洛远安,几大世家,定远侯等等更大的威胁。
    所以这个时候冯志远才会出现。
    权力的斗争中,有几人是真正为了西秦?
    都不过是动了自己的利益。
    这样的西秦,会好吗?
    涟卿想起年关时,同陈修远还有陈翎在一处的场景……
    陈修远和陈翎是堂兄妹。
    敬平王府在燕韩国中权势滔天。
    陈翎应当最忌惮陈修远。
    陈修远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推翻陈翎,自己去坐这个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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