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澄(2)
    靳澄在思考着自己应该买植物性的奶油还是动物性的奶油时,就隐隐约约的注意到了一个目光,盯的他发毛。
    这种诡异的感觉已经出现了有一阵子了,每次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一直觉得自己神经敏感,但今天,他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忍不住想起了还在家里的阿姨以及周思雨,如果有人闯进家里,他们一定无法与之相抗衡的。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将奶油丢进篮子里结帐去。
    一路上,他已经没有感觉到那充满恶意的视线。他以为没事了,他以为真的是自己多心了,一直到在回到家门口的路口,他遇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穿着黑色的卫衣,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沿的阴影将他的脸几乎都要遮住了,但靳澄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七年了,上次见到对方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他还记得当他打了那通电话,他在来调查的警察面前,奋不顾身,只为摆脱这个折磨他的恶人,直接在警察面前脱掉了上衣,露出他那几乎可说是皮包骨的身材,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背后甚至有一条丑陋的血痕,震惊了在场所有大人。
    警察为了他的遭遇他的伤痕震惊,而那个人……为了他能够如此反抗他而震惊。
    靳霄,那个男人,他的爸爸,朝他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但靳澄还是退后了好几步,如果能离这个男人多远,他就会离他多远。
    「你来干嘛?」靳澄瞪着他,他摆了摆手,一脸无辜道:「我来见见儿子都不行吗?」
    靳澄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你要是要来见我,用得着拖到现在?」他试图绕开他,却被男人挡住了去路,「生活过得挺滋润的?」他一把用力捏住靳澄的下巴,用力到当下靳澄以为自己的骨头会被他捏碎。
    他一扭头,手一挥甩开了对方。他想要平息自己杂乱的心跳,想要平息自己急促的呼吸,他想要装做他不害怕。但内心的深处,他在发抖,一看见那双与自己相象的眼睛,看见那笑起来和他一样的唇,看见他那双手,他就想起自己只能捲缩在角落,被拳打脚踢的日子。
    他告诉自己,「不用怕,你不是孩子了。他如果想干嘛,你可以反抗他。」
    「我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这两年一直在打拼,澄啊,我是想要弥补你的。」他的笑容,现在在靳澄眼中尽是虚偽,岁月对这个曾经迷倒无数少女的脸上,没有手下留情。他的眼角已经冒出了鱼尾纹,因为坐牢的时候在太阳底下劳作,皮肤变黑,手也变得粗糙。
    小时候,当他对他笑,他曾经是真心希望爸爸是真的爱他的。当他心情好,难得不打他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这样的情形可以继续维持。他内心一直渴望爸爸是真心悔过,真心的要对他好。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硬是在这样的暴虐下,撑了两年。
    直到他拿着破掉的酒瓶,在他背后划下了血痕。其实现在那个痕跡已经淡了,疤痕不是很深,但当时的伤口,却在他心底永远也无法抹去。
    他已经看习惯了这个人的嘴脸,现在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相信他。
    「你想要什么?」他打断他。
    那个男人的脸闪过一丝阴霾,然后又笑了起来,「真不愧是我儿子,真了解我……」
    「说重点。」
    「钱。」男人低声说道:「你姨丈是开公司的,发展的挺好的吧?五千万……周转一下,不多啊。不会拿不出来吧?」
    五千万这个数字简直像一个大砲,轰进了靳澄的脑中,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怒气,但握紧了拳头又忍了下来,「就算有……也不会给你。」
    这次男人要挡他,他却直接一把将他推开。
    「我是你爸!」那个男人在他身后怒吼,似乎无法相信当初那个听话的孩子,现在怎么敢就这样推开他离开。
    靳澄没有转头,咬着牙他道:「你不过就是靠着我妈爽了一发,贡献了一点精子,除此之外,你做过什么爸爸应该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靳澄打算离开时,男人在他身后继续吼道:「我知道你住在哪里,我知道你学校在哪里,知道你的名字、你的班级。」
    任由着男人继续吼着,他不顾一切的继续走。
    「那个小姑娘挺可爱的,你的女朋友吗?」
    靳澄的脚步顿了一下,咬了咬唇,忍住回头的衝动,继续往家里的方向去。耳边只剩下那个男人粗哑的笑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帮我跟她问候一声,告诉她,我很快会去拜访。」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甚至到有点落荒而逃的地步,他暗暗希望那个男人不要看出他的慌乱,但靳澄却总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无影遁形,
    回到了家门前,他却无法一把踏进去,无法去面对家里那两个爱他的人,无法告诉他们,他可能会把危险和威胁带给他们。缓慢的蹲了下来,他什么也没有想的就这样蹲了好一会儿,他如鼓声一般的心跳才终于逐渐缓和。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说会去找周思雨?他知道她,他是怎么知道她的?他暗地里偷偷观察过他们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靳澄回想起了自己最近老是感受到的,那诡异的目光……
    就是它了,从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就在盯着他了。他在观察自己的弱点,他想要再次自己握在手中。
    如果他想要做什么,他该如何是好?这种无力感深深的打击着他。
    一直到周思雨出来找他,发现了蹲在门口的他。那句,「靳澄,你怎么了?」将他唤了回来。
    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女孩,他不想让周思雨遭受任何不开心的事情,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波及到她。
    在送周思雨回家之后,靳澄赶忙回到了家,他必须做出行动,他必须保护周思雨,他可以和阿姨商量。儘管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但阿姨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晚餐前,他严肃地告诉阿姨要和她谈谈,接着告诉了她这件事情。他们还拨了一通视讯给人在国外工作的姨丈。
    「原本那个人两年前出狱,我看他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就没有动他。」姨丈的表情黯淡下来,转头吩咐了祕书什么,接着告诉靳澄:「明天,你和妈妈先去报警。原本只是口头的威胁无法动他什么,但我这里有些人脉,也该到了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姨丈的话让他安心了许多,接着他忆起了今天下午周思雨对于他的反常相当的担心。他轻叹一声,到底还是让她担心了,他想着等等就给她打一通电话。
    原本靳澄想着,这件事情就应该这样解决。但没想到那个男人的动作,却比自己想像的要快许多。
    当他打给周思雨的时候,听到了她凄厉的尖叫,撞击声,以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个声音曾是他的噩梦,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声音对着电话那边的某个人大喊:「开车开车!」
    光是这些细小的线索,就足以让他猜到周思雨在电话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手机依旧在通话状态。他拿着手机衝到一楼,撞掉了柜子上的花瓶,玻璃破碎的声响以及他匆忙的脚步声都让她阿姨吓了一跳,「妈……思雨……思雨被绑架了。」
    他们赶到了警察局,却得知人不见二十四小时之后才有办法备案。其实现在早就没有这样的规定了,但警察因为怕麻烦坚称女孩可能只是离家出走,不愿意受理他的报案,他气得当场都想要砸了警局桌上的电话。
    阿姨也气得发抖,但还是静下心,拨了一通电话给姨丈。
    姨丈不知道联络了什么人,只知道警察用狐疑的眼神道:「你们进来吧。」他们终于受理了他们的报案,靳澄则提供了他的手机,他不知道周思雨手机现在在哪里,但电话没有被掛断,他判断他们应该没注意到她的手机状态。
    原本普通人报案,就算手机正在通话,也不会给他们追踪。但透过姨丈的人脉,他们立刻开始追踪通话的另一边手机在何处。
    只是这段时间也甚是煎熬,一直到算起来是周思雨被绑架的大约三小时之后,阿姨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通不明来电。
    那个男人真的向他们要了五千万,为了保险起见阿姨也先去筹钱了,这时他们已经确定了那个男人的位置,靳澄只按按希望他们不要是发现了周思雨的手机,扔了做掩护,又或者是弃车了。
    他们立刻驱车前往,在靳澄的要求下,他跟上了警车。但被要求到达目的地之后,不得下车。他无所谓,他只想要立刻见那个女孩。
    当他们抵达目的地的前几分鐘,阿姨在警局那里打电话告知犯人,约了交换赎金以及人质的的地方。电话打完后的几分鐘,警察就重重包围了那个显示是犯人据点的小木屋。
    不一会儿就衝了进去。
    当他心爱的女孩从屋里被搀扶出来,他就忍不了了,衝出警车,只想看看周思雨的情况。她头上戴着明显的伤、手腕上还有被綑绑的痕跡,头发凌乱,连衣服也乱七八糟。
    在女警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检查是否有侵入性的伤害。」他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的同时,靳澄内心被怒火攻佔,他只想衝进屋子里,狠狠的揍他,狠狠的揍那个男人,狠狠的揍任何胆敢伤害周思雨的人。
    但周思雨抓住了他,她没有说话,就只是颤抖着握住他的手。他又怎么有办法甩开她,任意孤行。
    所以他留了下来,只希望他能够竭尽所能地让他所爱的人忘却痛苦。
    隔了好长一段日子之后,可能至少有三四个月,靳澄听说那个男人回到了牢里。他告诉阿姨,他想去见他。
    即使阿姨心里有所犹豫,但他还是决定要去。他要见他一面,然后当作所有事情的结尾,未来的人生,他不想要再被这个男人所牵制。
    他见到男人的时候,他又比记忆中的还要再苍老几分。据他所知,这个男人也才三十六岁,却已经近乎满头灰发,所以之前见他的时候,他才会用帽子把自己的头发给遮住了。
    靳澄深呼吸,逼迫自己平静地坐在对方面前,他望着他的眼睛,发现这个男人再也威胁不了自己了。
    男人倒是先开口了:「来看笑话的?」他问。
    靳澄扯了扯一边嘴角,「来看你最后落入这番田地,心里痛不痛快。」他狠狠的道,若不是隔着一层玻璃,他想揍他的心情依旧不变。
    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哀戚,「澄啊,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深深爱过你的妈妈。」他说着,手指在桌上敲着,他的话语让靳澄皱起眉。
    男人继续道:「时间把爱的磨去了,你来得太早,我那时才十八岁啊。该怎么养活你们母子,我花费很大的力气,但最后麵包终究赢了。」
    「但那也不是你打妈妈的理由。」靳澄厉声道,男子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一种丧心病狂,好像听了全世界最可笑的话一样的笑声。
    那笑声又嘎然而止,然后男人说:「打你妈妈可说是我做过最痛快的事情,只有那样才能让我发洩心中的怨愤。澄啊,你现在那么爱那个女孩儿,你有办法篤定你未来……不会对她下手?」
    靳澄忍不住了,拳头用力槌在了桌上:「闭嘴!」
    「你害怕了。」男人一笑,靳澄用尽全力吼道:「谁会像你这个人渣!」
    男人被骂了,却没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只是一副悠哉的模样:「澄啊,你是我儿子。你这样被我养大,你未来也只会和我一样。你现在或许很爱那个女孩,但谁知道等现实磨掉了你们的爱情之后,会发生什么?」
    靳澄站了起来,瞪着那个男人:「我和你无话可说。」语毕,他甩开了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男人那疯狂丑恶的笑声却依旧在他心底回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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