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气对他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在舅父的军营之中磨炼之时,寒冬腊月进水中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今日他心下却有些责怪天气寒冷如刀起来。
    “外头冷,别冻着你。不用送我。”他摸摸她黑长顺直的发,“再去睡会吧。”
    严暮自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乖巧道:“不睡了,我在家中为三郎纳双鞋底。湖州不若上京,又湿又冷,那日看了看三郎的鞋底不够软厚,冷着就不好了。”
    赵玉心头微动,没想到这么细节的事情她也能注意到,声音更是软上三分:“等孤回来。”
    太子殿下掀帘出去,都走了一段,鬼使神差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个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半扇窗牗,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以目光相送,外头萧瑟的风吹得她额发凌.乱。
    赵玉摆摆手:“把窗关好!冷!”
    他难得这么高声说话,张口的瞬间吃进几片冰冷的雪花,心头却在发.热。
    等到那扇窗子缓缓合上,他这才将兜帽戴好,往外头走。
    风岩趁机拍马屁道:“严娘子可真把殿下放在心头,都走这么远了还看着呢。”
    这是自然,他早就感受到了。
    她如今对他大不相同。
    若是傅允文,这小娘子肯定就可怜巴巴出来相送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心疼她,她肯定也能感受到。
    这不,都肯听他的话在房中待着了。
    不对,不仅如此。确切地说应该是既在房中待着,也要给自己纳鞋底。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对他越来越上心的意思!可不是像对着傅允文那般的虚情假意。
    不同,完全不同,大不相同!
    赵玉思及此,心情尤为愉悦,嗯了一声,骄傲地扬起下颌往外走去。
    *
    赵玉走远,关上窗的媏媏收起刚才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将两件外衣扯开,往朱果手中一丢。
    大喇喇倒在软和香暖的床.榻上,毫无形象伸了个懒腰。
    朱果抱着衣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子不是要纳鞋底吗?怎么把衣服脱了,当心着凉。”
    严暮自连连摇头,翻了个身将手探入被窝,摸到那个早上起来就灌好丢进去的汤婆子,满意地勾唇。
    很好,起来这么久被窝还暖和得很。
    她掀起锦被,钻进去把被子拉至自己的心口,张大嘴打了个通透舒坦的哈欠。
    “去去去,纳什么鞋底,再睡一会。等会还要去找蒋嫂嫂,你去盯着大门口,若是太子殿下又返回来,再来叫我。”严暮自一脸恨铁不成钢。
    怎么回事?是她演得太像把朱果这个傻子感染到了?
    笑话,嘴甜些罢了,当什么真?朱果这个傻子。
    朱果又道:“那太子殿下回来要鞋底怎么办……”
    严暮自没有回答,回应朱果的是她均匀放松的呼吸声。
    翠圆拿起针线篮子,给朱果递了过去:“还能怎么办?走吧,穿厚点去门口的暖室盯着。你做一只,我做一只。”
    朱果翠圆刚要出门,刚才还紧闭双眼的小娘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半抬起上半身叮嘱道:“记得在上头绣‘三郎’二字。”
    至于为什么不落款绣她自己的小字,纯粹是因为她不想被男人踩着,还是让他自己踩自己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就不说谁是当真的傻子了。来了来了,凌官开始自我攻略了。
    第35章 三十五场梦
    严暮自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回笼觉, 面上的肌.肤只擦上花.露就细腻得惊人,因为睡得极好,眼神更是黑亮超俗。
    朱果将花神礼服小心翼翼用布袋装好, 放到盘上, 笑意盈盈:“娘子, 走吧。”
    严暮自戴上兜帽,又旋身跟翠圆叮嘱道:“记住, 若是他提前回来,一定要将时间拖到戌时,再将人带过来。”
    翠圆:“娘子放心。”
    严暮自自然放心她,点头与朱果撑伞往外走去。
    再好吃的肉, 等食客饿得受不了了的时候,美味才会翻倍。
    *
    赵玉今日运气不错,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 再加上他想着小娘子央他时那双如同小鹿般可怜的眸子, 也存下私心, 手段雷厉,想要将事情更快了解,去成全那个小娘子的心愿。。
    风岩自然知晓为何今日太子殿下这般火急火燎,也乐得早些回去。他嘱咐手下人今日办事都要仔细些,别耽误了主子的大事。
    果然, 天还未黑, 一行人就开始往回走了。
    太子殿下抬眼看了一眼还没黑的天色,眉头舒展。
    见状,风岩凑上来积极抽动拍马屁的鞭子:“今日可多亏殿下英明, 否则就要被那贼人钻了空子。今日真是一帆风顺啊。”
    风岩的嘴角刚扯起来弧度, 啊字还未落地, 一群黑衣人突然蹿出,横亘在队伍之前刀剑相向,阻挡住去路。
    太子殿下的目光凉凉看向风岩:“你这嘴是开过光的?”
    上回带媏媏去灯集时,风岩也是就那么说了一句,就出了变故。
    风岩摸摸鼻子,不敢说话。
    冬日天冷,仅说话间金乌西坠,只还留着一丝余晖,树影萧瑟婆娑,风声呜呜。
    赵玉微眯狭眸,冷冷下视来者,下巴略抬:“现在滚,可全性命。”
    黑衣人并没有被他的话吓住,为首的那位的眼神中明显闪过两个不大文明的字眼。
    为首黑衣人振臂一呼:“取狗太子性命!”
    赵玉眉心微蹙,显然对于自己这个称呼十分不满,也不打算接受,抽出腰上佩剑,薄唇轻启:“杀。”
    这群黑衣人只是看着人多势众,但似乎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打斗之中并无章法,不多时就被暗卫制住。
    长如修竹的手掐着已经被卸掉下巴的为首黑衣人的脖颈,隔着蒙面巾拍拍他的脸,太子殿下神情十分不耐:“孤最烦的就是做完事了,还有人来找事。”
    风岩扫一眼人仰马翻的黑衣人,嘿嘿笑道:“殿下英明神武……”
    赵玉眼皮凉凉一撩,风岩马上刹车,谁知太子殿下仅是错眼看他的片刻,乌鸦嘴还是起效了。
    刚才还如同一条死狗的首领眸光倏然凌厉起来,浑然不似刚才怯懦。
    首领指.尖上寒芒一闪,动作干脆,触及太子殿下胸口时细如柳叶的匕首被硌断,仅留下布料上留下一条可怖的印子。
    赵玉二指钳住匕首,将其折断,丢在地上时发出吭啷一声。
    太子殿下探手进怀中,只见护心镜凹了一块,他眼风不动,直到看见一方南蜀丝锦帕被刀尖划了一道,长眉这才凝起,看着首领的眼神阴沉极了。
    修.长的手泛着冷白的光,微一用力,首领的脖颈便扭曲成骇人的模样,他却并没有死。
    首领双眼翻白,始终还留有一口气,他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脖骨在被扭断的边缘,却奈何不得,默默承受这难耐的苦意。指.尖再挪动,刚才还像是断掉的脖子又接了回来。
    冰冷白皙的手指像是滑腻的蛇,游移到首领下巴,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嘎吱——
    首领几欲想死,却发现自己求死不能,绝望地瞪大了眼睛,双目猩红。
    他被骗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太子。
    “接下来,你会发现死是最简单的事。”太子捏着裂开的丝帕,轻声道。
    *
    蒋氏捏了捏严暮自腰间的衣料,惊叹道:“这腰身这么小……媏媏,你的腰是不是又细了?到底是怎么穿得进去的?”
    蒋氏素来知晓她腰身极细,但是真的上手摸的时候,才知道人与人真是不同。
    玲珑饱满的曲线之下竟然是这般盈盈一握的腰.肢,也难怪太子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严暮自正在给自己胸.前锁骨的皮肤涂上腮红,原本就白皙润泽的肌.肤被刷子一扫,更显肌.肤柔亮可怜。
    她没有将自己勒紧裤腰带又将自己练舞的强度加到最高的事情告诉蒋氏,只是轻飘飘道:“我纤腰的法子过于极端,对身子不大好。嫂嫂若是想要纤腰,可以将之前教给你与阿舒的杨柳戏再练练,加强强度,不仅能到我这种程度,且对身体有裨益,就是可能需要的时间要多一些。”
    这个很正常,严暮自的方法本就是抄捷径,她想在最短的时间之中达到最好的效果,用的自然也都是狠药。
    蒋氏摇头笑道:“庸人天资难改,国色实乃天生。嫂嫂我就算是将自己逼得再狠,也不可能能像你这般。待花神节会之后,你多敦促一下我,愉己一下倒是可以的。”
    温舒从衣架子背后弹出个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杏眼圆圆:“最近吃得多谢,我也觉得腰身粗了不少,仿佛都要与张妍妍一般粗细了。待严姐姐后头有空了,再将杨柳戏教我一遍,我也要跟着嫂嫂一起向姐姐学习。”
    前面严暮自本就有教过的,对于温舒与蒋氏,严暮自从来不藏私,只是温舒对事情自来就是三心两意,学了几日就抛到脑后了。
    温舒欲盖弥彰舔舔嘴角的碎屑,凑过去点了点严暮自纤纤软腰,叹道:“太羡慕了。”
    严姐姐在她心中永远自带光环,温舒根本不会嫉妒,只有满腔的羡慕。
    太子殿下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样子的德,才能让严姐姐对他这般上心?
    严暮自揉揉她的头,心道,我也很羡慕你。
    温舒有兄嫂疼爱,父母教养垂怜,根本不需要去争取什么,自然就能有。
    这样的感叹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严暮自很清醒,一直沉湎与对比,只会深陷在自怨自艾的深潭之中,难以自拔。
    她现在不应该是这些虚无的情绪与感慨中消磨,现在的战场是要去将那颗高高在上的心摘下,捏攥在自己的手中。
    蒋氏上来拍了一下温舒的小脸,笑道:“你只要不要每日都吃糕点吃得肚滚圆,腰身自然而然就能纤细下来。”顿了顿,又向严暮自确定道,“戌时快到了,怎么还不见太子殿下?”
    严暮自抬眼望望已经垂黑的夜幕,又低头下来,给自己的身上涂抹金粉。
    皙白的皮肤染上金色的光泽,配上她的礼服,恍若神人亲临,发着耀眼的光。
    “马上就能见到了。”她道。
    *
    “严娘子,要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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