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王府会出手一次,未必不会出手第二次。
    纪谨言护不住她。
    男子赛后,紧接着就是女子单球门赛。
    这种争夺头筹的赛事太过出风头,温然和沈盈都无意参加,温明怡又马术不行上不了场,最后只有温明妍上场参加。
    温然朝场中看去,她本是看一眼温明妍,却在场中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她与温明怡撞见的那两位。
    温明怡明显也注意到,她不由捏紧双手,低下头生怕被发现。
    赵锦儿和安婉儿的注意力还在场中,她们这里离得有些远,尚未发现她们。
    温然不动声色地侧身,她低声问沈盈:“阿盈,你可认识那两人……”温然描述赵锦儿和安婉儿的衣着,沈盈顺着她的话去寻人,再看清楚那两位是谁后,目光微凝。
    她有些迟疑道:“那身着烟粉色春衫的姑娘是文宁侯府安家嫡女安婉儿,身着海棠红衣裙的姑娘则是……荣安王府嫡女赵锦儿。”
    赵锦儿……
    温然有一瞬愕然。
    这个名字,她记得很清楚,毕竟是抢了她婚事的人,如何能记不清?
    至于那位安家嫡女,身份也大有来头。
    如今朝中最为得势的两位皇子分别是五皇子赵启临和六皇子赵启寒。
    五皇子是徐贤妃所出,六皇子是安淑妃所出。
    安淑妃的母家正是文宁侯府,这位安家嫡女便是安淑妃的亲侄女。
    这两位,一个是深受皇恩的王府嫡女,一个是家中出了帝妃皇子的侯府嫡女,她还真是运气好,出门便撞上这两人。
    “怎么了,你先前遇见她们了?”沈盈见温然神色有惊,追问道。
    温然心中叹气,她凑到沈盈耳边小声将事情说了,不过事已至此,盼只盼这两位别注意到她。
    可惜事与愿违。
    赵锦儿上场便是冲着头筹而去,安婉儿马术不敌她,自是无法与她相争,但场中还有一人处处针对她,屡次从她手中夺走马球。
    七宝毬如流星飞出残影迅疾掠过球门,负责裁判的官员高声喊道:“第一局,安宁郡主得头筹!”
    随着官员话音落下,场中众人稍事休息。
    安宁郡主林韶乐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到赵锦儿身前,她扬了扬手中的球杖,笑道:“今日这赛事着实无趣,我赢得也太轻松了些。赵姐姐莫不是前些日子被圣上关怀受惊至此,今日竟如此大失水准,倒叫人看了笑话。”
    这位安宁郡主,正是永嘉公主之女,平日她一向与赵锦儿不对付,今日得了机会自是要上前挤兑几句。
    她口中提的所谓“圣上关怀”,指的是前些日子荣安王府闹出的一桩丑事——
    赵锦儿无故将一名婢女杖责至死。
    那婢女并非是荣安王府的家仆,也没有签了卖身契,她是在府中短暂做工的女使,与荣安王府是雇佣关系。
    赵锦儿其实并不能随意了结她的性命。
    但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荣安王府地位摆在那里,那些平民百姓多不敢将事情闹大,最终事情都会匆匆了结。
    只是这次不同。
    那女子与哥哥相依为命,为了贴补家用才进王府做事,未成想却丢了性命。
    她哥哥悲痛欲绝,兄妹二人感情甚笃,妹妹无辜枉死,做兄长的无论如何都要为她讨回公道。
    京兆府不理,他便去敲登闻鼓,拼着不要性命受了三十廷杖。
    事情被闹大,早有对荣安王府不满的御史抓住此事,又连带着牵扯出许多其他事情,屡上奏折弹劾,民间也渐渐有了流言。
    赵锦儿处在风暴中心,自然受了许多非议。
    她在家中气得发疯,日日吵着要封了那些百姓的嘴,要荣安王替她做主。
    谁知几日后,赵锦儿和荣安王被圣上宣入宫中。
    圣上一番敲打接着又下了斥令,荣安王被罚俸一年,赵锦儿被罚闭门思过数日。
    对外荣安王推了一个管事出去顶罪,只说赵锦儿全然不知此事,与她无关。
    但若真与她无关,圣上又为何要训斥于她?
    圣上记着老荣安王的恩情,不想重罚,此次已是警告。
    但哪怕是警告,也将赵锦儿吓得不轻,惶惶不安数日才缓过来。
    林韶乐提及此事,偏还用了“关怀”这样刺眼的字句。
    赵锦儿抿唇看着她,不发一言,硬生生将气忍了下去,经过那事,她如今还是收敛了许多,不愿和林韶乐在这里闹起来。
    林韶乐轻哼一声,转身离开。
    赵锦儿握紧手中的缰绳,只觉得一肚子火无处可发,第二局时她挥杆的力度都狠上许多,其他人意识到不对,尽量避着她,生怕被她打中无处诉苦。
    赵锦儿很快便得了第二筹。
    如此也未消她心中憋闷,她眉间郁气难消,转头看见齐北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中不满达到巅峰。
    她派人去打探那位温家大姑娘坐在何处,婢女还未回来回话,是安婉儿先给她带来一个消息。
    “你没看错?”
    “不会错,就是她,她就是温然。我先前还想,谁会这么不识趣敢驳斥我们的话,现在想来,也许她一早就知道我们身份,这才故意让她妹妹撞上来,与我们起了争执……”
    明明是她们不讲理在先,现在到了安婉儿口中,却成了温然姐妹二人故意冲撞。
    赵锦儿心中本就有气,听安婉儿这么说,她冷笑一声:“她与我倒是有缘,既然如此,不若邀请她上场与我比试一番,也让我看看她马术与球技如何。”
    赵锦儿说完,挥了挥手,身后侍女立刻会意,转身寻着温然的席位而去。
    那边温明妍刚刚下场,她马术算不上很好,没有赢得名次,这会儿有些垂头丧气。
    温明怡不敢与她说话,她转身看向温然,小声问道:“大姐姐待会儿要上场吗?”
    单球门赛后,便是组队上场的双球门赛,下面已经有人开始组队参赛。
    温然本来有意参加一场,但她现在有意避开赵锦儿,便对温明怡摇了摇头:“我今日有些不适,便不上场了。”
    这话说完没多久,赵锦儿身边的侍女寻了过来。
    那侍女趾高气昂地道:“不知哪位是温家大姑娘?我们姑娘有话要传。”
    这侍女先前跟在赵锦儿身后,温然对她有印象,她知这是麻烦找上门来了,温声道:“我便是,不知你家姑娘是哪位?有何要事?”
    她装作不知,那侍女昂着下巴道:“我们姑娘是荣安王府嫡女,先前温大姑娘不是与我们碰上了吗?怎么这会儿就不记得了?”
    这侍女傲气得很,但当她说出荣安王府的名号来,秦氏迅速压下心中的不满。
    温明怡此刻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藏起来,又忍不住担心看向温然。
    温然没有露怯,她浅笑不语。
    侍女接着道:“我们姑娘说,今日与温大姑娘有缘相遇,特来让奴婢邀请温大姑娘一同上场比试,还望温大姑娘不要推辞。”
    说着邀请,态度却是强硬得很。
    温然试着推拒,那侍女扬着眉头道:“身体不适?刚刚温大姑娘与我们姑娘争辩时可看不出身体不适,还是说温大姑娘不打算给我们姑娘面子?”
    这侍女说话让人不快得很,沈盈几次想开口,温然压着她的手,没让她帮忙说话。
    “既是有缘,上场比试一番也无妨,等到下面这场比试完,我自会上场。”温然应道。
    侍女得了准话,转身就走。
    “什么比试,她定是想在上场时针对你!刚刚她争头筹,差点打中那姚家姑娘,若是待会儿你上场,她指不定怎么针对你……”沈盈气道。
    温然无奈看着她道:“刚刚那话你也听见了,她根本不打算让我拒绝,没事,待会儿上场时我小心些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会真的敢对我怎么样的。”
    温然表面这么说着,其实心中也不安,她摸不清这赵锦儿的脾性,也不知她会做到什么程度,这话说来也只是安沈盈的心。
    沈盈却是不敢真的这么放任温然独自上场,她起身朝着沈垣的席位走去,待到上前一看,发现兄长席位空着,人不知跑去了哪里。
    她找人去寻了一番,也没找到人,她一边在心中怨兄长不靠谱,一边看向了陆彦与颜钰。
    第一场比试很快结束。
    赵锦儿最庡?先下场去领了红方的绸带,她遥遥看向温然的方向,目光带着挑衅。
    温然起身朝场下蓝方走去,赵锦儿要与她比试,自然不会跟她一队。
    两队各需六人,男女各三名。
    拿了头筹的郭家公子与安婉儿站在赵锦儿身后,剩下三人也都是马术和球技俱佳之辈。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个什么情形,赵锦儿明晃晃的针对,一时没人敢贸然上场去蓝方。
    温然与沈盈站在蓝方旗帜下,场中传来些许议论声。
    温然听不清那些议论,但大概也能猜到这些人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赵锦儿抢走的那门亲事。
    她淡然站在那里,心里想着若是没人上场也好,也省了这场比试。
    只是赵锦儿显然不会让她如愿,她早已提前安排人去蓝方。
    这场比试,她打一开始就别有用意。
    那几人正要起身下场,男方与女方席位上同时有人起身。
    午后阳光炙烈,温然正在拨动手上的蓝色绸带,沈盈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
    她抬眸看去,目之所及,是陆彦朝着她缓步而来。
    他逆光而来,宛若青松般欣长挺拔,光晕模糊了他的轮廓,使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一眼却莫名让人心中生出些许悸动,像是久未被人触碰的琴弦猛地被人挑动了一下。
    手上蓝绸从指尖滑过,如玉修长的手指接住那蓝色绸带,他站在小姑娘面前,一如之前几面的温和:“温姑娘,你的绸带。”
    温然一瞬回神,她低头接过绸带,又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多谢。”
    陆彦笑而不言,他侧身而过去后方挑选马匹。
    接着是一道明朗的声音响起:“我与你们一队。”
    温然抬头看去,眼前人正是那位安宁郡主林韶乐,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两人,是纪谨言与颜钰。
    沈盈在温然耳边小声介绍了颜钰,这人看起来冷,但沈盈知道,他十分擅长击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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