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嫣然清晰地记得,那是高考的前一周,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下午,她放学回了家,吃饭的时候,爷爷照旧给她夹了很多菜,叮嘱她多吃些。晚饭后,楚嫣然正要上楼去看书,却突然被叫住,回过身的一瞬她蓦地发现,自己身体硬朗的祖父,竟不知不觉间垂垂老矣。
    “嫣然,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爷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如既往地和蔼慈祥。
    她笑着点头:  “爷爷,您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不让您操心了。”老爷子欣慰地颔首,她乖巧的道声“爷爷晚安”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楚嫣然被“砰砰砰”的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她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门外的陈程满脸严肃而沉重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嫣然,你爷爷出事了……”
    她记不清听到这个噩耗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有惊疑、有震惊、有错愕、有彷徨……那百感交集的一瞬,她想了很多,千百个念想在下一秒都化为悲恸泪水,竟无语凝噎。
    “嫣然,你一定得坚强……”陈程的语气欲言又止,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可陈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多说,不停地有人上楼下楼,她也不多问,绕开陈程向老爷子卧室方向跑去,不出所料,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嫣然,你去哪儿?”楚嫣然有些失控地往楼下跑去,陈程顿时失措起来,见状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楚嫣然没头苍蝇似的把楼下各个房间都查看一遍,好几次撞到那些工作人员也不吱声。
    陈程以为她是受到了刺激,忙上前一步,心痛地拉住楚嫣然,“孩子,首长已经被送到三军医院抢救了,我带你过去吧……”楚嫣然立在原地,怔了一怔,突然面无表情地点头。
    医院里,楚嫣然只看到爷爷在病床上木然地躺着。
    昨天夜里,她爷爷在书房写了遗嘱后,就回到卧室,入睡时就着红酒吞了几十粒安眠药片。其实早上工作人员发现时,人已经不行了,可上面的指示下来前,院方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保住老人的微弱心跳。
    退出病房的楚嫣然,突然问:“楚江天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来!”
    陈程支吾了半天,最终长叹一声,“嫣然,本来我想等高考完再告诉你……你爸他……他因为一些问题,被停职去协助调查……”
    闻言楚嫣然愣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个月了……”陈程突然觉得疲乏,一夜之间,与她血缘最亲的两个人,一个与世长辞,一个早就锒铛入狱。他甚至不忍再看这个女孩儿一眼,生怕下一秒就被她悲痛欲绝的哭声揪住心扉,可是预期的悲伤却并没有到来,楚嫣然很平静地问他,“陈叔叔,晏钧男是不是有一个大伯?”
    “这你也知道?唉,十几年了,那是个变节的国家叛徒……”陈程说到这里突然一皱眉,“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怎么知道他?”
    “没什么……”楚嫣然语气幽幽的,“陈叔叔,是不是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都少了……香山那里,以后也不是我的家了对不对?”
    陈程蓦地怔住,重新审视起楚嫣然来,这个孩子一直都在用顽劣乖张掩饰其聪慧通透的本性。他也不知道怎么答她,只好安慰道,“首长的情况还没下最终定论,不管什么结果都不会这么快就收房子,再说你还小,组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嫣然你别想太多……”
    楚嫣然麻木地点着头,心里都是对未来和未知的迷茫。这才几个昼夜,她就失去了亲人,无家可归。
    她再也不属于之前的世界了。
    两天后,先进的仪器也无法维持她爷爷的生命体征了。新华社终于发出讣告,宣布老人逝世。
    楚江天被双规了将近半年,这期间老爷子不动声色,若不是走投无路到绝望,又怎么会选择走最后一步!楚嫣然再清楚不过,楚江天必是犯了滔天到无可挽回的重罪,否则何至于她的爷爷无计可施?
    重罪?她那时就想:最轻也是跟当年那个晏家人持平吧!
    “怎么不说话?”晏钧男见她思绪飞转,轻轻捏着她下巴问道,“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楚嫣然这才回过神来,幽幽地看着他,“能不想吗?你可真会拿人,哪里最软,你的刀就往哪儿捅呢!”
    “我怎么舍得……”晏钧男说着,轻轻拥住她,“嫣然,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这么辛苦,也不想抱憾终身。”
    “你真的想好了吗?”楚嫣然伏在他肩上,睫毛颤着,“你们晏家,并不跟其他家庭一样,已经有了一个被钉在耻辱架上的罪人,难道还要让另一个罪人的女儿进门?”
    “呵呵……”晏钧男顿时哂笑起来,“我晏家八百年家声,不会因一个叛徒轻易毁没,也不至于不联姻就凋零。楚江天的罪过,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要娶的是你楚嫣然,不管你肯不肯信,我想娶你,都是因为你是嫣然,是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的嫣然。你要是信我,就跟我回北京。要是不信,我也不再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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