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伤人事件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慕言的父母在事发隔日与律师到学校一趟,闹了很大的动静,更加速消息的扩展。
    但是,在家休养二日的慕言回归之后,就没再听说慕家有下一步动作,该被追责的沉茜也像个没事人似的照常上学,只是比起从前安份了许多。不过,因为伤人的事已是事实,没人敢再与她亲近,在班里总是形单影隻。
    而于晓雯,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据导师所说她的父母已经替她办理休学,没有跟任何人留下信息,包括初晴在内。
    年末,寒风萧瑟,却不减人们因为即将到来的跨年欢喜雀跃的心情,但是在初晴的班级里却没有一点将要迎接新的一年的喜庆气氛,一方面是因为同样接近的期末考,一方面是前阵子所带来的阴霾还未散去。
    初晴转着笔,视线凝滞于趴在桌上的沉茜。事发之后,沉茜愈来愈常在学校睡觉,像是要把自己的存在缩到最小。
    曾经张扬跋扈的女孩变得沉默寡言,初晴心里并没有多好受,因为这和过去沉茜对待大家的行为一样,都是一种欺凌,更何况就算用这种方式给予惩罚,对于晓雯和慕言形成的伤害也不会消失。
    「初晴你快救我,这题我真的……」坐初晴前面的女同学哭丧着脸回过头来求救,见她一直盯着沉茜看,便戳了戳她的手背压低声音说道:「初晴你可别同情她,也不想想她把晓雯还有你的竹马害成什么样子。」
    「嗯,是没错。但是大家这样不和她说话,不就和她以前对我们所做的一样吗?」
    「那哪能一样啊!她这是自作自受。」女同学没好气道,「而且我们只是不跟她说话,我听说慕言他们班的有些人还会找她麻烦呢。」
    初晴蹙眉,「老师们不知道吗?这很明显有问题了。」
    「应该不知道吧,而且我不觉得会有人去说,毕竟沉茜之前那么嚣张,挫挫她的锐气也好。」
    女孩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然后将话题绕回自己解不出来的题目上,让本来还想细问的初晴不得不把满腹的疑惑搁在腹中,提笔为同学解答。
    这日放学,初晴为了验证从同学那儿听来的传言,早早收拾好东西,跟随沉茜的脚步离开。
    走在她后方不远处,微驼的身影、蹣跚的步伐,不久前还光鲜亮丽的女孩现在犹如失去信心的孔雀,美丽的羽翼黯然失色。不少人在走廊上见了沉茜便避而走之,彷彿她是个穷凶恶极的罪犯,那副景象看得初晴于心不忍,也更加确定眾人所为是错误的。
    「咦,这不是茜茜吗?」
    忽然,一道女声传来,甜美的嗓音里藏了说不出的恶意,而后是与她同行的男女孩们的附和声。沉茜被下了定身咒似地煞住脚步,愣愣看着一群人朝自己走来,初晴则若无其事地掉头走开,拐入转角,避免打草惊蛇。
    女孩一上来就搂住了沉茜的手臂,小鸟依人地靠在沉茜的肩膀,「茜茜今天也想要认真学习啊?刚好今天老师发的卷子还有剩,我们分几张给你吧。」
    刚说完,与女孩一道的同学们就拿出了明显是早已准备好的试卷,塞到沉茜手中,沉茜竟也没有一点反抗地接下,神情平静,似乎对此见怪不怪。
    「要好好学习喔,不要整天想着欺负人或是抄别人作业,这些卷子我明天来找你要。」女孩松开手,拍了拍沉茜的肩膀,柔美的声音染上些许阴鬱,「没写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留下威胁似的话语后,一行人訕笑着离开。
    待几人的脚步声与嬉闹声远去,沉茜把被迫接下的卷子收进书包,选了另一条路走,这回初晴没有提步跟上,因为她从女孩的话中感觉到了不对劲应。
    女孩说了「抄别人作业」。初晴有股强烈的直觉,觉得这句话是在暗指沉茜借了于晓雯的作业簿却忘了还的那件事,但是按理而言,除了当时在场的三人不该有外人知道才是,那么这个来自其他班级的女孩是如何得知的呢?
    努力从记忆里找出当日的每一个片段,缓缓拼凑出那一天的情况,初晴的眉头从紧锁到舒展,却因为发现了什么使得脸色愈发凝重。
    那天在场的,不是只有三个人。
    「没错,慕言之后有来找我,他可能也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理清了思路,初晴很快就把最近的事情连结在一起,做出了可能的推测。她抚着胸口,清楚地感受到快速跳动的心脏,其中藏着逐渐膨胀的怀疑和不解,她压抑着将要衝破防线的情绪,快步向慕言的班级所在走去。
    心里正祈祷着慕言还没有离开时,她便在楼梯口碰见了想见的人走下来。对方见着了她,弯起唇角笑得迷人,用有着春天温暖气息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并跨大步伐来到她面前。
    「初晴。」
    彷彿包裹了全世界的柔和,那一声唤,使初晴内心某一部分的柔软陷落,对慕言的怀疑中萌生了些许退却,嘴里满是苦涩。
    但是,她还是得问清楚。
    「我刚刚去你班上找你,他们都说你已经走了。你……」慕言笑道,但是见初晴久久没有应答,便知道她有话想说,于是嚥下了还未出口的后半句话,等待她开口。
    「慕言,你老实回答我。沉茜被其他班级的人欺负,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係?」
    初晴毫不拐弯抹角,切入问题核心,慕言竟也不闪躲,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初晴第一次觉得这个她看了十多年的笑可怕。
    「是你指使那些人的?」
    「不是,实际的行动就和我没关係了,我只是负责在间谈的时候散播消息。」慕言走近一步,拾起初晴肩上的一缕发丝,拿在手中把玩,垂下的眼眸里毫无光彩,彷彿没有灵魂的木偶。
    然而真正被作为牵线木偶的,是那些欺凌沉茜的人们,慕言只是这样一句话,初晴就立刻明白了。
    慕言生得好,在一眾初中男孩里特别出挑,性格温文尔雅,待人处事得宜,无论男女都很得人缘。何况这个年纪多的是心思单纯却衝动的人,经过慕言明里暗里地攛掇,便会自作主张,而这正合主事者的意。
    「慕言,让他们停手,你这样报復是不对的。」
    「有些人就是得用激烈一点的方式才会清醒,你看她现在是不是特别安份?连受到素不相识的人欺侮都不知道反抗。」
    骨节分明的手微抬,乌黑的发丝从指缝间溜走,根根分明,落下时有如打开的扇子,透过不断变换的间隙,慕言看见初晴的脸色渐渐转青。
    「你是故意让她打你的?」初晴绷着脸问道,但她的心里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为了得到现在的结果,慕言竟然愿意冒着风险承受无法预料的伤害,他的父母会来学校讨公道,估计也在计算范围内,目的就是让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甚至连如何说服父母不提告都已经预想好了。将前前后后连接起来仔细一想,初晴便觉得恐怖万分。
    「嗯,事情闹大一点就有关注度,就算后续没有人出手,沉茜也得背负舆论的压力。而且……」
    「慕言!」初晴抓住了男孩的手,强行打断他即将成句的话,她有多冷静地思考这段日子的种种,此刻就有多惊恐和不安,她又道:「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这件事就停在这里好吗?让他们别再继续针对沉茜了。」
    「现在的事我并直接不参与其中,所以没办法阻止他们,而且他们也只是让沉茜把所有时间花在学习上,她并不吃亏啊。」
    「问题不在那里!」初晴有些失控,用力扯着慕言的衣袖,「你的做法是错的,这样和当初她做的有什么区别?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她激动叫喊,想把慕言从偏离的道路上拉回,然而,慕言不过一句话就平息了她翻涌的气愤。
    「初晴,你太过正直了。」
    「……什么?」
    从慕言澄澈通透的眼眸中看见了怜悯,初晴不可置信地松开手想要后退,却被人攫住了手腕,睁大的双眼里,是向她接近的男孩的俊顏,但是她感觉到的不是心跳,而是恐惧。
    「你可知道你这样,不仅无法守护任何人,反而会给周遭的人带来灾害?初晴啊,不要再天真了。」
    初晴表情骤变,于晓雯浑身湿透,无助地抱着自己的画面又无声浮现,如同鬼魅一般缠绕着她。
    她痛苦地闭上眼,使劲挣脱手腕的禁錮。
    「无论你的理由多冠冕堂皇,我是不会认同你的做法的。」
    刻意转身不去看男孩的脸,丢下一句话后初晴便逃跑似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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