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村不会是两人的长居之所,在方展计划出国和求婚之前恰好碰上了爷爷的七十大寿,但凡沾亲带故的人都不远千里回了澄江市老家为爷爷祝寿。
    十月底的风很冷,方晚打算给方展买了一件的新大衣,站在镜子面前试衣服的方展显得有些紧张。
    他想起来两个人从广场下面进来的时候,一楼的必经之路有一家金器店,然后拐角处是婚纱店,两人牵手走过去时,他注意到方晚的目光在摆在玻璃窗柜后那精美绝伦的凤冠霞帔上停留了好几秒。
    “说实话,如果不是爷爷过大寿必须回去,我都不想回去。”方晚让方展打转给她看,他长得高,身形瘦长,黑色的大衣搭配亮色的皮鞋尽显精英范,“我都已经想到了那三姑六婆怎么看我说我。”
    方展说:“毕竟她们一心希望你攀高枝嫁给年九逸,又羡慕又嫉妒又想要这样的人脉搭桥关系,估计回去有的阴阳怪气了。”
    人类行为学真的很奇怪,他们想让你过的好,又不想让你过得好,起码不能比他们过得好。
    “不止,我们俩还得被催婚。”
    “啊……谢特。”
    “噗嗤。”方晚没忍住,捂住嘴笑,“你刚刚是在骂人吗?”
    方展扭扭脖子,显得有些尴尬:“我最讨厌那个场合了。”
    他跟袁梦瑶交往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催促着,精明的长辈们看到了袁梦瑶身后的价值,有的甚至直白地建议他让袁梦瑶怀孕,先上车后补票,不怕拿不下女方,在某方面有着死板道德思想的方展当时听的脸色都青了。
    现在这戏可好看多了,方晚的前男友跟方展的前女友在一个月前正式结婚了,宴请百桌的那种,各大媒体报纸上都是轮番播报,现在两兄妹组合回去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整套大写的悲剧。
    以前席月萍经常吹自己的儿女,惹得他们背地里不快,现在抓住了这个纰漏口,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冷嘲热讽呢。
    相反,席月萍倒是满不在乎,一如既往的满脸傲气,拿着人情本坐在门口:“你们居然担心这种小事?先不说我跟你爸现在什么官位他们多少事还求着我俩,再者你爷爷七十大寿,他老人家什么脾气,你们孙辈那是没怎么见识过,他们敢造次你爷爷就敢赶人。”
    很好,非常深厚的家族情怀,感动死人了。
    这次七十大寿是在家里,爷爷不喜欢酒店的氛围,于是就连着外面的庭院到直上别墅三楼都摆了桌子,人来人往的,方汉还请了人来唱戏,定制了一个十二层蛋糕,每一层的奶油外面都有“寿比南山”四个字。
    方晚在二楼的小房子里陪奶奶清理糍粑和还礼,顺带聊天,方展就拿了一迭装了50元的红包的还礼陪席月萍坐在门口一起记人情。
    天气这时候偏冷,大早上就来了许多人,基本上都是跟爷爷同龄的亲戚,一进来都热情的不行,问这儿问那儿的,大老远来一趟,都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十年能够再来。
    方汉端来两杯热茶,也陪着席月萍一起坐着,屁股都还没坐稳呢,方展就突然说:“爸,妈,我打算跟她求婚。”
    席月萍:“……”
    方汉瞳孔地震:“……?!”
    嘈杂的环境和专心跟别人聊天的人,除了两夫妻没人听到方展说了什么。
    方汉脑袋有些发懵,甚至差点问出来“和谁结婚”,转念间一想自己儿子求婚对象除了自己女儿没别人了,手瞬间紧张地往口袋里摸索烟,没摸到才发现自己戒烟好久了。
    虽然两夫妻已经默认了儿女悖伦的感情,但方展和方晚两个人对外都还是普通兄妹的样子,包括在他们面前也不会放肆,然而方展这么明显的提及还是让两夫妻无从适应。
    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的久了,要更改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方展也不会勉强别人,就像其他人要来“更正”他的思想一样,他也不会让步。
    方汉倏地站起身来:“我去里面看看,招待客人。”
    席月萍则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暖暖身体,面上淡定:“什么时候?”
    “明天。”
    席月萍深呼吸,又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她知道吗?”
    方展微笑着摇摇头:“她要是知道就不叫惊喜了。”
    恰逢又有亲戚来递红包,看见方展眼睛一亮:“哟,这不是小展吗?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哪忙?”
    方展温和地笑,给他递烟:“没什么好忙的,都是些小地方。”
    “你这话说的,太谦虚了,你们这一辈可就属你最出息了,你都不忙那别人岂不是都没事干了。有女朋友了没?”叔叔客气地说着。
    眼瞅着又要开始问东问西的,席月萍精明地接过话题,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他啊能有什么好忙的,攒了点钱就辞了职到处玩,说是要放松心情,我想的也是,律师吧一天到晚的忙,我还逼得紧些,要他好好工作然后快点结婚,好嘛,结果就还把自己整车祸进医院了,那我也是不敢说了,放松放松也好。”
    人家妈妈都这么说了,甚至说到了车祸这种事情,亲戚也就尬笑着说她说的对,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聊了没几句人就被爷爷喊过去热闹了。
    方展呼了一口气:“想不到我这么大了还得靠您来给我挡。”
    “哼,你跟你妹小时候就怕见这些亲戚,你爸也是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了,要没得我,你们早就被这些亲戚啃得只剩骨头了。”席月萍笑。
    方展嘴角勾出个无奈的笑来。
    席月萍又问:“求婚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两个反正是不能生孩子的,这是席月萍认同的底线,相爱就罢了,但是明知兄妹基因结合会给下一代带来一定几率的畸形还要为之,那就是真正的触及到了伦理的禁区了。
    方展双手捧着塑料杯,眼眸发沉:“然后我们就会出国。”
    “嗯……挺好的。”席月萍指缝着微微转着笔,目光有些怅然,叹息着,“你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我跟你爸现在就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就行。”
    方展伸手搭上她的肩,头靠过去,即使三十岁了,在父母面前仍然是撒娇的孩子。
    “当然,我们都会好好的。”
    席月萍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婚礼在国外的话记得告诉我日期。”
    方展“嗯”了一声。
    “求婚,出国,结婚,还有什么要做的吗?以后定居在国外?”
    方展沉吟片刻,问:“您还记得以前小爷爷过寿的时候,她说她的梦想是当个农民吗?”
    席月萍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记得,那个时候好多亲戚都在笑,别的孩子想当科学家,工程师,老师……她说要当个农民,我人都差点给她气死。”
    两人还想继续聊聊方晚,但方晚突然嘴里叼着一个奶奶刚给她弄好的糍粑,手里还拿着碗,长发飘扬,一路飞奔出来到他俩面前,像捧宝贝一样献上:“新鲜出炉的糍粑,都是糖!”
    “放这么多糖?”席月萍皱眉,“哎哟我可吃不了,你妈妈我前几天牙齿都在痛。”
    方展拿着筷子戳:“她就这样,黄瓜都得凉拌着放全糖。”
    席月萍说:“凉拌黄瓜那得放点糖,再放点醋和盐,吃出个又酸又甜又咸的味道才好吃。”
    方晚一听这话就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战术性后仰:“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吃法,我还不如直接洗干净生吃。”
    “所以说你不会吃啊。”
    “我哪有,这叫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方晚可是连酸辣粉都不能接受的人。
    对于她而言,一个菜吃就只吃一个单一的口味,要么辣要么酸要么甜,她最多接受辣跟咸混在一起。
    一家三口在门口一边接待客人,一边就着往事回忆和未来畅想,面对亲戚们的七嘴八舌都显得不在乎,两兄妹的心也放下来许多。
    然而,就在席月萍还翻看着手机里方晚给她发的照片,说新疆的风景真不错的时候,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悄悄地走了进来,一瞬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他停在红色的收礼桌的面前,目光紧紧定在笑的张扬明艳的方晚身上。
    三人余光瞥见人立在面前,不约而同抬头一看,一瞬间笑脸纷纷僵硬在脸上。
    年九逸面色沉沉,英挺的面相又因那双狭长的狐狸眼而透露出几分妩媚,他从大衣的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到席月萍面前。
    “伯母,您应该还记得我,我是来给爷爷庆生的。”他说着,语气是那么辛酸无奈又小心翼翼。
    因为就差那么一点点,能够坐在这里陪着方晚笑一起见亲戚忙活着收红包的一家人里,也会有他的位置。
    就差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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