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晓了许敬的现状无法求之过急,今日暂且作罢。
    “不行…姐姐让我理一理头绪。”他叹了口气,“梁陈…他…恨我吗?不,不对的,你说许敬能说出同时威胁隐士与另一个势力的话,那个势力不是朕吧。他不想威胁我,他…不恨我。”
    “他恨不恨陛下我不知道,但是他有恨的理由。”我说,“陛下忘记了吗?他的妻儿正是在先皇朝廷的命令下惨死,而他和许多同伴又曾经企图申冤却被无视,甚至因为某些人为了封口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迫害。”
    “朕…朕怎么会忘记。但是那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朕也不是先皇啊…!”皇帝脸色微变,“朕知道他曾经有妻儿的,他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忘记…他不想记得了。”
    但这话越说越无力。
    若是忘记的话,那个藏匿许敬的村庄,亡妻失散的弟弟一家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可能会忘记的。
    “陛下,他或许不恨你。他恨的是皇帝,是皇权,是朝廷。”我说,“只要你还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他就有恨你的理由。”
    “那他将许敬藏在那里,岂不是,岂不是主动暴露了那个地方吗?”刘曜仍在挣扎中。直到此时此刻,他都在想这么做或许是梁陈用隐晦的方式主动暴露他的弱点,表达他对皇帝毫无隐瞒之意。
    “其实许敬为什么会在那里,陛下不用想那么复杂,”我说,“隐士之能,说明在与另一股势力相处的过程中其占据主动。因而处理许敬这件事让梁陈处理也一点不奇怪。他用这样干脆利落的手段证明许敬已死,并且还伪造了尸骨,便自信于是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这二者都找不到,其他人去找也只能找到伪造的遗骸,因而他下一步只是想找个能长期照顾,又值得信任,同时还隐秘的地方安置许敬罢了。”
    那么,那个他自己建造的无人知晓的桃花源便是最合适的地方了。
    “说起来那位置也是有趣,”我说,“也不知是不是他的一个无心破绽……”
    说着,我拿出地图大致圈了一下。
    地点赫然在距离如今西征军战场十分近的地方。
    所以说,很相似啊。
    就连这一次,睇通所选择的诱敌计划都能让梁陈联想到当年为了“大局”不得不被牺牲的人们。
    皇帝盯着眼前的地图看了半晌,幽幽道:“朕记得朕接到了关于定远侯与西征军决战计划的军报,询问朕的意见。姐姐你在一旁还提了几句。”
    我扯了扯嘴角:“哦,我也记得。战役发生的地点似乎也和当年梁陈遭遇的那场距离不太远,确实有些巧合。”
    诱敌深入的包夹这种计策本就是常见的,甚至连计谋都算不上。因为万事万物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要借助地利,将敌方地利转换为我方,便需要改换地点,或者阵型,或者兵种。大多数时候是复合的方式。将对方引诱至于我方有利的陷阱。
    追击匈奴大多用骑兵以对骑兵,战马的奔袭条件提供了这种便利。
    但要说我纸上谈兵两句就能让对方几员经验丰富的老将选择一个戳梁陈心窝子的计策,那根本是扯淡。
    所以这只是个巧合。
    只要梁陈作为西征军前往对敌,就逃避不过当年的回忆。所以,只要他去就行了。
    要恨也恨不到我头上。
    “你说,梁陈多久会发现许敬不见了?”皇帝问。
    “应该很快吧。”我说,“那赵睦不是说了,要通知他陈大哥吗?”
    “那他知道了会怎么做?”皇帝面露忧色,像是想到什么般开口,“不,不能让他知道!姐姐,我们现在去处理…!”
    “陛下,我有一个建议。”
    我走到皇帝面前,双手交握,一板一眼的说:“此时正是看梁陈对你是否是真的忠心的时候了。”
    刘曜眼神微暗:“怎么说?”
    “睇通已经提醒过他,要他要分清轻重缓急。”我说,“若是他得知许敬被带走,且他安置的那户人家的事情已经被我们知道了,还坚持帮陛下打胜仗,办好差,说明他还是把陛下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若他不管不顾的赶回来,为那家人的行踪与陛下对峙,说明在他心里他还是恨着陛下的,担心陛下对那户人家做不轨之事。他之前所做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伪装出来的。”
    皇帝思忖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啊,以他的聪明和手腕,若是能想清楚,是一定会说明情况,向朕亲自坦白的……”
    “若他主动坦白,那么我们或许也不用盘问许敬。他会明白我们带走他是为了什么。”我说。
    “但是朕还是要在此之前搞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做!”皇帝冷声道。
    说实话,我是不太想搭理他的,不过看他气得发抖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愉悦。
    自从知道玉魂只能靠那种方式解决,我就懒得应付他了。于是我甩了甩手臂,慢悠悠的朝庭院外晃了过去。
    “陛下,我都帮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就靠您自己了。”
    现在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为了和梁陈做个了断。
    皇帝欲言又止,看了我半晌。
    过了一会,我听见脚步声,扭头看到他快步跟上来。对上我的视线,他笑了笑。
    笑什么笑?
    不过皇帝却没说话,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的坐梁衡安排的轿子回到了我居住的院落。而后皇帝收拾行囊,在几个宦官的簇拥下离开。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瑟琉斯敲窗户的声音传来。
    我拉开门,他要跳进来被我挡住。
    “对…对不起。”瑟琉斯缩了回去。
    “有什么事?”
    “没有……牢里一切都好。那两个犯人,都好吃好喝的供着…梁…那个人派的人正在收集司徒家的消息。”
    “继续盯着吧。人手不足,别的闲事就不用去管了。”
    “夫人,你打算何时走?”
    我靠在窗框上,双手抱胸:“开春吧。现在还太冷了。”
    许敬抓回来这事暂且不提,就顺着上官司徒家的事调查,查出了数额庞大的家财。
    上官司徒小妾的话能传出去,说明肯定有人听见并且主动传出去。这个妾室敛财无数,却不识大体,连辱骂皇帝的事都做的出来,可见平时治家为人刻薄,名下田产佃户早有怨言,不然也不至于一下逼死这些人。
    但是这些身份低贱的佃农,若说有一两人心生抵抗之意倒也正常,可却连带着许多佃农一起反抗主家剥削,还精准的找到了朝廷施粥赈济的日子出这个头。该有一群恶仆阻拦,却是一路顺利。
    这些不正常的地方,皇帝派去梁衡一查就查出了名目。
    “审问了那几个被抓佃农里带头的那个,叫铁柱。就是他的老父为了少交租子一头碰死,去岁刚卖女儿的那家。”皇帝将调查的结果细细跟我解释着,“梁衡仔细调查,发现小小一个上官司徒家,居然还将佃户分了个三六九等。那铁柱一家就是最末等,听说前岁交租子的时候,曾与收租的主家仆从发生冲突,于是就被降到了最末等。干活多,交的多,属于惩罚性质的,非常辛苦。那家人去岁就特别难过,因而不得不卖了女儿。”
    “仔细看这司徒家的佃户细分也甚是有趣,叫人毛骨悚然。”皇帝语带感慨,“这卖女儿的事,好像还是庄子内部管事帮忙安排联系的。有了这一笔卖女儿的钱,他们终于从惩罚处’赎身’了,回到了三等佃户的身份。还有一件让人在意的事,说这个庄园曾经出过一个末等的佃农老实勤恳,一家人通过勤奋努力,最后当上一等佃农,又受到主家褒奖最终被赐了几十亩田地,解了卖身契,又翻身当上小地主的事。因而庄子里日子如此辛苦,却依旧还有不少佃农愿意栖身。”
    “哦?”听到如此真实的古代版内卷实例我觉得是在新奇,“那你们找到那个翻身的小地主了吗?”
    “目前还没找到。这是好多年前的事,据说是拿了一大笔钱离开洛阳往南定居去了。”皇帝接着说,“不过朕怀疑这个例子根本是子虚乌有。”
    “没错。”我眯了眯眼。
    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怎么能够靠个人努力就翻番的呢?需要技术的改进,工具的改良,更重要的是选育良种,做到基因上的进化。这不仅需要漫长的时间,还需要有远见卓识。
    “想必是为了使这些佃农安定卖力干活,甘愿上交那比别家离谱许多的租子的一种手段吧。”我说,“只不过,这两年全国整体收成都不好,这些豪强富户早就贴着生存的底线收了,所以其实没什么效用。”
    “而这个妾室就有意思了。”皇帝说,“梁衡调查到,她当年也是殷实之家,因家境败落,早早卖进上官府邸照顾上官司徒。许多这种管理佃农的手段,她不仅做的极好,而且还会改进,看着就不像是个简单人物。”
    “如果能聪明至此,却还说出那番话,还被外人听见,甚至传的沸沸扬扬……那一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吧?”
    “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梁衡一直叫人审问她,究竟是何人指使。”皇帝叹气,“原本问不出什么的,也是运气好。那妾室被发现已经坏了三个月的身孕,梁衡便说,不为着别的,也要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便把能说的全都说了。”
    “她说她家境败落,幼年失怙,被一位好心的老爷收养。她不知那位老爷姓甚名谁,也不知所居之处是在何处。只记得那里的人对自己十分温柔,她们可以吃穿不愁,还会有师父来教授课业。”
    我想到了一个人。
    安赫内丽丝。
    皇帝似乎被这种情况震惊到了,一边与我说着,一边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世上竟有如此好心之人,对收养的孩童也能尽心竭力的教养,却并未将她们卖于腌臜之地谋取暴利,实在让朕不解。”皇帝说,“朕也听过有些富商会收养弃儿与乞儿,给些吃食培养一番,姿色好的便卖出去。然而梁衡问那女子许多问题,她都坚称收养她的人教她的大多都是一些,类似于账目、农田、水利、御人之类的内容。她长于算学,又姿色上佳,后来就被着重培养。因为感恩,被安排着进了上官司徒家,之后做了他的妾室,也未曾窃取朝廷机密,也没有侵蚀司徒家财甚至戕害司徒家的人命。这些年来,倒真的只像是个精明能干,又知情识趣的美妾。”
    “陛下,我以前遇见过一女子。”我靠在榻上慢悠悠的开口道,“那还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于是,我将安赫内丽丝的情况细细道来。
    皇帝越是听,面色越是冷。听着听着,手中收集消息的那张纸被捏得皱巴巴的。
    在叙述中,一个“厉害美妾培训营”的轮廓逐渐清晰。
    “这些人的教育中,注重实际的内容却忽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德行和操守。”我说,“这便是所谓大宗族命妇与心思诡谲的妾室之间的区别了。因为若是教导德行,那些人不够听话了怎么办?另外,想必上官司徒这一大家子,让这位妾室一人担纲还是有些难的,得有人时时帮衬着才行。可联系人却隐藏颇深,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看样子,也不怕问,不怕查。”
    再往下查,定然是隐士们的行迹了。谜底已然揭开,但真正查到些端倪,还是会让皇帝细思极恐。
    “先专注于青州案吧。”我说,“许敬与隐士、青州案同时扯上关系,他就像在中间的一颗钉子。我认为,将他拔出,将会同时将这两方幕后之人一起揪出来,这便是梁陈为何秘密将许敬关起来的原因。”
    “姐姐,关于青州案……”皇帝顿了顿,“朕查这个上官司徒家,找到了其中一些的线索。这其中竟然有人与谢阳有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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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说我写得隐晦,可能是因为我写的确实不是很准确…不精准
    梁大狗的绝招,只在女主面前表现过,没有告诉过别人。如果隐士也知道的话,就可能对许敬之死产生怀疑。如果皇帝知道,会更警惕他吧,所以对梁大狗的认知也只是他可以瞬息千里的移动,武艺高超,身体素质又非常人那般。
    周围人和女主对梁大狗的特殊能力的理解有偏差,总的来说,女主是最接近真实的,即使没用能力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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