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澄明,陆光尘垂眸望着那微微晃动的水面,水中的他面色冷淡,亦平静地看着他自己。身前秦徽乐目光灼灼,言辞犀利,大有咄咄逼人之势,他忽而冷笑一声,“秦侯何出此言?当年之事因何而起,你我心知肚明。”
    秦徽乐眉梢微扬,她听出了陆光尘话中暗藏的维护之意。虽说她同宁婉是名义上的堂亲,却并不亲近。但秦、宁两家到底结了姻亲,旧日里那些隐秘的传闻她也算‘略知一二’。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觉得宁婉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她目光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份轻慢彻底激怒了陆光尘。
    “你们秦家害死了我的女儿!”陆光尘骤然拔高声线,连日来奔波劳碌招致的疲倦和烦躁让他再无暇克制住怒气,“你哪来的脸面还敢与我提起此事!”
    秦徽乐不为所动,她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一丝变化,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连黄口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陆门主却不管不顾地冲我撒气泄愤,你那宝贝女儿受的磋磨可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陈年旧怨我们可以日后慢慢清算。眼下最要紧的仍是这场血疫。仅江夏、南郡就有数个村子沦陷,事态极为严峻。”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件事张彦压不住,传到陛下耳中只是早晚而已。你那府邸近来也热闹得紧吧?世家子弟、江湖各方英豪齐聚千机门,值此紧要关头,若是发生了什么······”
    陆光尘嘲道:“秦侯有何高见?”
    秦徽乐支着头,笑道:“那生辰宴也没有再办下去的必要了。你千机门马上就会成为第二个药王谷。我要是陆门主你,今晚出了这道门便即刻动身赶往益州,如此尚且能活命。”
    秦徽乐语出惊人,陆光尘的脸上有一瞬空白,他面色铁青,捏紧了杯子,手背上浮现出一道道突起的青筋。
    他一字一句,极为艰涩道:“你疯了么?”
    “药皇都做得,陆门主有何做不得?”
    “药皇?这和药皇又有什么干系?”
    说完,他眉心忽然一拧:“你怎知药皇做了什么?”
    “药皇背信弃义,一声不响地将我秦家的东西换给了宁婉。”秦徽乐并未正面回答他的疑惑,她感慨万千,“不知药皇同堂姐说了什么,竟让她以为这东西真能救她女儿一命,花费了极大代价千求万求地弄到自己手里,没曾想到却是引火烧身。”
    “代价?”陆光尘敏锐地察觉秦徽乐话中意有所指,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好心提示:“可以引得药皇意动,绝非俗物。”
    陆光尘的神情不似作伪,他似乎真的不清楚自己的夫人背着他做了什么,他长久地沉默着,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这次惊诧的人换成了秦徽乐,她微微睁大双眼,奇道:“你竟真的连半分异常都没有察觉么?”
    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心生怨怼,貌合神离,亦能刀剑相向,但某些时候又万般纵容,乃至酿成大祸。
    陆光尘终于琢磨出几分门道来:“血疫源自药王谷?”
    “与那个‘东西’有关?是它带来的疫病?”
    “他的血是瘟疫的源头。”秦徽乐道,“当然,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他应该被钉死在玉棺中运送出来,这场瘟疫本不会发生。”
    言下之意依旧是宁婉惹出的祸端。
    眼前那张明艳张扬的面容实在惹他生厌,知晓的真相越多,他心中的怒火和躁气烧得越旺,
    “秦侯手眼通天。可你与药王谷暗中勾结,瞒过陛下炼制此等邪物,日后追查下来,你秦家难辞其咎。”
    “陆门主此言差矣。”秦徽乐不紧不慢道,“前去接应的是你千机门人,血疫爆发的村镇也在通往千机门的路径上,至始至终同药王谷做交易的都是千机门,陛下怎么怪罪到我的头上呢?”
    陆光尘被这计软刀子捅得哑口无言。他咬牙切齿攥紧拳头,薄而锐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今时今日,他已无法回头。他从未起过如此强烈的杀心,凛冽躁动的杀意宛若一柄利剑,那些日日夜夜缠绕在身侧,束缚他折磨他的‘恩情’与怜惜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想要把这些人通通杀光。
    当年他不应心慈手软,留那个孩子一命。她就该被直接掐死于襁褓之中。
    “你今夜······”陆光尘冷声道,“引我来此相会,究竟所为何事?”
    她坦然一笑:“我可以告诉你驱除疫病的法子。”
    陆光尘一愣,他惊诧地盯着那张笑盈盈的面庞,许久方才开口,“你·······”
    “作为交换,我想借你千机门中的秘宝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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