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这个社会可能确实是需要一些准则,来维持秩序。
    这话如果放在一天前,那么徐艳青一定会付之一笑。
    她自己就是游离在制度边缘之外的人,更谈不上对这些条条例例的感恩戴德。
    但在这一刻,徐艳青却由衷地庆幸着,这世上还存在规则这种东西。
    尼采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当然了,这句徐艳青是没听过。
    但她的价值观依然可以提炼出一条朴素的社会逻辑。
    ——利用规则行事的人,也必将被规则束缚。
    徐艳青气定神闲地端坐着。
    她的逻辑未免有点太好懂,所以反应过来的樊东榆甚至有点啼笑皆非。
    可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他只做了一件事。
    樊东榆掀起眼皮,意味不明的目光扫向一个位置。
    监控室内,值班的警察被这个眼神看得冷汗涔涔。
    他自然是懂这个樊家大少的意思。
    可这种事,却是没法由他一个小警员决定的。
    借着通讯设备,值班警察连忙向梁局汇报情况。
    有那么一瞬,梁局有片刻的犹豫。
    但没过多久,梁局又叹了口气,默许了。
    罢了,反正天塌下来,也有他老子顶着。
    于是,徐艳青就眼睁睁地看着——
    墙角上,那两点微弱的红光,她的安全感,她所有的底气来源。
    熄灭了。
    她难以置信地惊愕看去。
    对上的,却只是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似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没了监控,樊东榆变得更恣肆了,眉眼间的神色是不加掩饰的轻佻。
    他大马金刀地坐着,右手搁置在桌子上,指尖的香烟将将燃过三分之一。
    这一刻,可以说是樊东榆这半个月来,少有的愉悦时分。
    这个R县实在太小,也太过无趣。
    他就像是被迫困居在牢笼的大猫,每日的活动除了给自己舔毛之外,了无生趣。
    但今天,却被他逮到了一只老鼠。
    虽然她藏得很好,还借了纯情玉女的皮肉用作幌子。
    可那肢体语言间的无意识献媚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很得意吧?看着平日里那些衣冠楚楚的警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愚笨模样,是不是心里正在偷笑呢?
    被人当众之下摸了奶子还能扮作若无其事是吧?还搁这装纯是吧?
    还有什么花招,通通使出来。
    继续啊。
    但此时,在他心里惯会卖弄风情的人却只是怔怔望着他出神。
    而他腕间的那只白金表带,熠熠发亮。
    徐艳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很少会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却架不住,身边有个爱幻想的。
    “青啊。”那个女孩指着时尚杂志上的奢侈品牌页面,笑嘻嘻地说,“总有一天,我们也会用上这些的!”
    “还得买两件才行!有钱人都这样,用一件,丢一件!”那人补充道。
    一般这个时候,徐艳青都会很无奈。
    拜托,她们现在连床垫坏了都舍不得买新的,又哪来的钱去想这些。
    可在那人喋喋不休地熏陶之下,徐艳青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相关信息。
    比方说,这块表。
    江诗丹顿的传承系列。
    24万。
    徐艳青的文化程度并不算高,她高二就辍了学,没有参加学业水平考试,所以学历至今也只有初中毕业。
    但她却还记得高中的课堂上,那个胡子拉碴的历史老师,声情并茂地讲解儒家核心精神的画面。
    “你们知道,孔子在《论语》里提过最多的一个字是什么吗?是”仁”。那么仁又是什么意思呢?”仁”的意思就是爱人……”
    后排有个爱捣蛋的男生立马大声说,“袁老师,我爱你哦!”
    班里顿时发出一阵窃窃的笑。
    袁老师也不恼,他说,“嗯,对。这位同学,你刚刚就”仁”了我,这很好……”
    班里又笑。之前那位插嘴的男生却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趴在桌上,红着的耳朵却高高竖起,还是想听老师继续讲下去。
    这时的徐艳青也撑着脑袋笑,她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从“以人为本”讲到“天下大公”,脑中在不自觉幻想那个儒家描述中的理想社会。
    可后来,现实却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以人为本?这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就算是一条人命,扯来扯去,也不过只值20万而已。
    而这20万,却还买不到别人手上的一块表。
    她早就认命了的,不是吗?
    这个世界从你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早已经定下了结局。
    你的自尊,你的底线,你所有为之坚持的一切,在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下,就像那只愚蠢到挡车的螳螂,都能被惯性的车轮轻而易举地绞碎。
    所以还挣扎什么呢?
    徐艳青垂下眼睫,将隔在腿上的挡板立了起来。
    审讯椅上其实是有卡扣的,只要将挡板卡在那个位置,无论犯人用多大的力气,也无法再推开。
    这应该属于警察审讯嫌疑人的基本操作。
    但面前的这块挡板,却轻轻一推,就松开了。
    徐艳青知道,这并不是意外。
    “让你动了吗?”樊东榆冷声道。
    话是这么说,可他却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
    徐艳青起了身。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走得很慢,却又好像知道怎样的步态会更加勾人。
    胯间微摆,要拧出线条,幅度却又不能太大。
    男人这玩意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像条狗一样,给根骨头就嗷嗷往上扑。
    但若真往浪里去了,又会嫌你廉价。
    果不其然,面前的这个男人,黑眸里兴味更盛。
    他后背靠坐在椅子上,唇角微勾,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徐艳青直接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被手铐束缚的双手如同藤蔓一般,绕在他的颈后。
    就像一个甜蜜的陷阱,把男人堪堪圈住。
    “阿sir……”她仰起头,漂亮的唇线将将要贴上男人分明的下颌线,却又还是隔着一点微乎其微的距离。
    从远处看,这就像一个吻。
    “你好凶……”轻柔的气息拂在喉结。
    分不清到底是在控诉,还是只是嗔怪。
    而就在下一秒,女人的意图完全暴露。
    她挺起胸乳,往男人宽阔的胸膛上蹭,“你吓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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