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盂兰节又称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传说每到这一天,地狱的大门就会打开,让所有的亡者能够回到人间,去见见那些他们曾经爱过或是恨过的人。
    此时正值子夜,街道上的店家多已关闭,仅剩三三两两晚归的行人快速走过,空盪的马路上静悄悄地,除了燃烧的元宝蜡烛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整个城市犹如被纸灰的烟雾瀰漫,笼罩在一片诡譎的氤氳之中。
    角落幽暗的小巷里,一个瘦小的阴影正蛰伏在黑暗中,脏兮兮的脸上镶着充斥绝望与怨懟的双眸,目光牢牢锁定前方醉得连脚步都混乱的中年男人。
    对方毫无所觉得走着,手上握着最新的iphone8,身上西装笔挺,乍看之下儼然是一副商业菁英的模样,正和另一头某人吹嘘着他的「丰功伟业」,每说一个字,暗处那双眼中的杀意就添上一分,似乎恨不能即刻将他挫骨扬灰。
    就是这个人,他的声音、他身上的味道,那怕再过十年、二十年,都噁心的让他无法忘记。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他的灼热的视线,男人转头往身后扫了一眼,驀然冷风森森刮过,像是一隻看不见的手在男人颈项上狠狠地挠了一下,他瑟瑟地抖了抖,莫名的一阵颤慄。
    生物的危机本能,让男人脚下步伐不由自主加快,明明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却有一种死亡如影随形的感觉。
    「嗬—嗬—嗬你想跑到哪去?」突然,话筒另一端正在通话的人声猛然拔高,变成阴森稚嫩的孩童嬉笑声,「我找了你很久很久,这次你跑不掉了。」
    男人脸色倏地惨白,失声尖叫着,将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拋了出去,机壳撞在冷硬的柏油上顿时四分五裂,内部零件飞散而出,萤幕也变成一片漆黑。可那骇人的声音并没有停止,依旧仍在持续着。
    「鬼,有鬼呀!」男人的酒在这一刻彻底清醒了过来,连滚带爬的往前衝,可早已被酒气侵蚀的双腿笨拙地违背大脑意志,他才跑了几步,整个人就狼狈的摔进了一旁的水沟。
    见状,暗处的影子有了动作,一个跳跃朝着男人扑了过来,夜色中凛冽的寒光闪动,满满的恶意对准薄弱的天灵。
    就这个时间,巷口处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那是女子特有纤细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
    逆光下,一个纤细的身影由远而近,那面容不算绝美,却有种独特的味道,身上禪纱素白旗袍在昏黄的街灯下摇曳,衬的头上那朵緋色海棠格外艷丽,半綰的发露出一节白皙颈项。修长指尖,撑着一把孟宗竹的油纸伞,彷彿一路从江南水乡走来。
    突兀的诡异,可违和中却又让人捨不得移开视线,好像她本就该是这样的存在。
    这一刻,空气像是瞬间凝滞了,男人神情呆滞愣愣地看着她,而她则看着他身后,慈蔼的目光宛若母亲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
    「收手吧,就算你杀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女子朱唇轻啟带着悠悠叹息,空灵的声音透出几分虚无飘渺,「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才对。」
    黑影弯着身子,对她发出一声低吼,有如受伤野兽的悲鸣。
    「一百年,你已经等了一百年,很快就会再见你主人,为了这种人沾血,不值得。想要他的命,方法多的是。」
    「你、你说什么,你在和谁说话,要谁的命?」男人错乱的质问,面容混沌而惊恐,空气中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以为自己不在人间。
    女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微扬的嘴角妖艷媚人,她越过男人朝黑暗中走进,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摊开掌心。
    「到我店里来如何?」女子的音调看似冰冷,却极尽蛊惑,「所有未了因果的生灵,最终都会来到我的店,阴间已经知道你的存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随着她的话语,四周气流为之一震,明明是空荡的黑暗,男人却有种诡异的错觉,似乎有什么正蠢蠢欲动。
    而女子的耐性显然是好的,就这样伸着手佇立原地一动也不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男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时,黑暗中慢慢浮现了一隻虎形的异兽。
    那兽全身沾满污渍,看起来很是狼狈的模样,偶尔露出少许赤色的毛,金色的双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额头上写着几个符文状地篆字。
    牠探出舌头,示好地舔了下女子的手掌,然后身子慢慢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末了变成一块伏虎形状的令牌。
    男人瞪直了眼,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那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女子转身,屈指他身上轻轻一弹,一隻米粒大小的虫子往他额头飞去,「反正你迟早也会来的。」
    男人感觉额头一麻,随即强烈的卷意上涌,意识剎那间模糊了起来。
    迷茫间,他嗅到了股腐朽而陈旧的气息,一条陌生的青石板小路在女子脚下蔓延开来,前方两盏朱红的牡丹灯笼在半空中飘盪,如引路一般。
    尽头处,是间染满岁月风华的老舖子,砖瓦製成的墙壁早已斑驳,唯有那牌匾上的大字隔着老远依旧异常清晰。
    那是三个镀金的大字—古韵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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