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着要他等死,但柳昱勉强也算是他半个同事,而且站在职业和操守立场,既然有人有危急生命的可能,司马昂自然是没有办法真的放任不管,于是等到晚上广播结束,他硬是找了个理由将柳昱拖上了车。
    「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要去哪里?」看着将自己半拖半拉上车的男人,柳昱很难笑得出来,不经本人同意就随意控制他人行为,司马大律师这应该算是绑架吧了!
    「当然是在救你,莫非小昱儿还想今天晚上继续和那鬼相见欢不成?」司马昂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方向盘,嘴里仍是不饶人地捉弄着柳昱。
    柳昱一听,双眼发亮道:「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我家帮忙驱鬼吗?而且还不收钱。」
    「你想得美,」司马昂屈指朝他额上弹去,「只是让你在我家暂时住上几天。那鬼连续几天找不到你,也许会放弃自动回到地府去。」
    「可我自己也有房子,为什么要去住你那?」柳昱按着发疼的脑袋,小声嘟囔着,因为观音玉像事件,让他这个本来应该是被害人角色的立场变得很薄弱,连说话都大声不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住你那吗?」司马昂冷笑道,「别忘了那隻鬼对你屋子可是很熟悉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大楼门口等你回家了。」
    想到有隻鬼在大楼门口等他自投罗网的场景,柳昱不自觉缩了下脖子,他可没忘记那隻鬼撞门的力道有多大,要是那样的力道一刀劈在他身上,没死恐怕也去了半条命。
    「但我去你那住,那隻鬼就没有找上门的可能吗?」照司马昂的说法,那鬼似乎记住了他的气味,难保不会追着他的味道跑过去。
    「我是谁?司马天师耶!」司马昂自负地拨了下额前的瀏海道,「我住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防备,当然是设有厉害的阵法让孤魂野鬼无法随意靠近,就凭那种货色还想造次,也不去照照镜子。」
    真是个骄傲又自恋的傢伙,懂不懂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呀?
    柳昱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转头想讽刺他几句,就在这瞬间忽然愣了一下,因为他从后照镜看见一个黑色的点,正以高速在朝他们逼近当中。
    他怀疑是自己因疲倦產生幻觉,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往镜中看去,发现黑点似乎比刚才更清楚了一些,不,是朝他们「走」近了一些,那黑点的模样儼然像是个半透明的人形。
    「小昱儿,你怎么不说话了?」发觉副驾驶座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司马昂不禁纳闷,他还有点期待柳昱会对他吐嘈呢!
    剎那间,车子重重晃了一下,跟着车顶似乎往下陷了一些。司马昂感到整个空间被某种庞大而恐怖的怨气所笼罩,那惊人的恨意才过一天,却已膨胀了数倍。
    司马昂看了眼车顶,一手依旧按着方向盘,另一手根据他利用特殊管道所查出那鬼魂的生辰和忌日掐指一算,双眉登时紧紧皱了起来。看来这柳昱除了八字轻、气场弱之外还要加上特别倒楣:他先前的判断似乎有些错误,那鬼并不是厉鬼,而是所谓的摄青鬼。
    在他们这一行中,将鬼的顏色和等级简单分为五个类别:青、红、黑、黄、白。白,白衫鬼,刚死不久的鬼魂;黄,黄页鬼,死者死因和物质有关;黑,黑影,通常都是一些因恶病或鬱鬱寡欢致死的人,或是一些枉死而怨气重的鬼找替身时出现的形态;红,厉鬼。枉死或因感情问题致死的人就会变厉鬼;青,摄青鬼,鬼中法力最高者,能吸人灵气、令人短寿,还能化成人身,穿墙过壁,也可以在日间现身。
    一开始司马昂仅以为那鬼魂是厉鬼,因为一来摄青鬼数量极少,二来也必须具备各种条件才有可能產生,却没想如此轻易就让柳昱给遇上了。
    「小昱儿把眼睛闭上、憋气!」认出那鬼的本质后,司马昂急急大喝出声,同时将自己的外套盖在柳昱身上,他手边没有足够的法器可以对付摄青鬼,只能想办法隐藏住他的气息。
    「我、我……」柳昱上下排牙齿激动地打颤,惊恐地看着眼前放大的人头,他明明努力地想照司马昂的话做,偏偏这个时候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
    车窗外,那摄青鬼正提着自己的头倒垂而下,惨白没有血色的头颅透过玻璃打量着里面的情况,柳昱被他暗红色的眼睛瞧得浑身发毛,差点尖叫声就要脱口而出。
    「嘘!」司马昂即时伸手堵住他的嘴,压低音量说道:「别怕,你身上有我的外套,只要你不要太大口吸气,他就感觉不到你的气息。」
    「我……我也想,可是没办法呀!」柳昱哭丧着脸说,他现在呼吸因恐惧而急促,根本无法控制。
    眼见那鬼越贴越近,开始试图想要破窗而入,司马昂猛得弯下身,一把吻住了柳昱。
    这是……被占便宜了!
    柳昱瞳孔霍地瞪大,呆滞了一分鐘后回过神来使劲将人推开,手肘却一个不小心按到车窗的按键,手边的窗户就这么降了下来,鬼头立刻顺势想趁机挤入。
    「你这笨蛋在搞什么!」
    没想到自己牺牲色相,竟换来这样的结果。司马昂心里一急,气愤地大骂,赶紧伸手按一旁的控制键,在这种时候把窗户打开,不是等于自己开门欢迎鬼进来,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明明是因为你……」
    柳昱小声嘟囔着,话未说完立即被探入的鬼头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左靠去,正好撞上了司马昂手臂,他一时打滑方向盘往右直转到底,车子轮胎登时失去抓地力,在马路上连转了几圈。
    司马昂心脏险险跳了出来,取出符咒强势逼退摄青鬼,费了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让车子平稳下来。就在这时,斜后方衝出了一个小女孩,他为了要避开那女孩,结果车子暴衝飞出道路,重重撞上了安全岛,更弹起来翻了两圈。
    柳昱的额头撞上了挡风玻璃,被割出一道五公分的伤痕,剧烈刺痛蔓延开来,他只觉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莫名失去了意识。
    和他相比,司马昂的状况好多了。虽然全身疼痛,但还却没有明显的外伤,他吃力地解开安全带,用尽力气爬出后,将柳昱也拖了出去。
    路边的便利商店店员见发生车祸,赶紧打电话报警,司马昂一直支撑到目睹救护车来到现场,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柳昱慢慢地醒来过来,他觉得浑身痠痛,身体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还活着呀!」沙哑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他想起和他一同撞车的司马昂,挣扎地转过头去。
    那个摄青鬼平行飘浮在他上方,断掉的头颅举到和他头平高的位置,爬满血丝的双眼满怀恶意地看着他,大张的口中露出锯齿状的利牙,而那隻握刀的手上不断有鲜血淌下,不远处的地板上躺着司马昂的尸体,脑袋和身体被整齐地切成两半。
    「啊啊啊——」令人作噁的血腥味充斥鼻间,柳昱整个人触电般跳了起来,用尽残存的力气嘶吼着,声音之大连他自己的耳膜都有些发疼。
    忽然,柳昱感觉有人大力摇动着他的肩膀,跟着耳边传来叫唤他名字的声音,这才彻底惊醒过来。他用力地眨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看见司马昂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英挺的脸上佈满明显的倦意。
    「你总算醒了,我去请医生过来。」司马昂见他睁开眼,挤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后走出了病房。不知为何,柳昱看着他的背影有种沉重的滞闷感,他想喊住司马昂,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医生很快就来了,详细地对他做了许多检查,在确定只是轻微的脑震盪,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允许他办理出院手续。
    手续的过程中,不断有护士小姐掩唇看着他和司马昂窃窃私语,那样子让柳昱有些好奇,他趁着司马昂去开车的时候偷偷地问了一位看起来比较「正常」的护士小姐,那名护士小姐边偷笑边悄悄告诉他,司马昂昨天照顾了他一整个晚上,连眼睛都没闭过,所以一群小女生都在猜测他们是不是有超友谊的情愫,还十分认真地询问他两人究竟是什么关係。
    护士小姐的话让柳昱脑中浮现出车祸前那短的不算是吻的吻,然而画面却转为了火热的法式深吻,让他两颊不自觉染上可疑的红晕。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他用力的摇晃脑袋,将脑中诡异的场景驱逐出境,认真反省起当代媒体对年轻人的不良影响,真不知现在的小女生都在想些什么。
    办好出院手续后天已经黑了,柳昱有些庆幸当天是星期六,不需到电台主持节目,否则让人看到他此刻包着纱布的模样,怕又要在电台引起另一番骚动了。
    这次,车子顺畅地一路开到司马昂家。那是相当昂贵的高级住宅区,司马昂领着他进屋后,从抽屉内翻出了几件乾净的睡衣,毫不客气地将人一把推入浴室,浴室很大,是乾湿分离的。外边是厕所,里面是独立的淋浴间。
    「快点给我去洗澡,你身上的消毒水味道难闻死了。」司马昂捏着鼻子、表情厌恶地开口,他可不希望自己家充满医院的气味。
    告诉柳昱哪个是热水后,司马昂转身就想离开,可才踏出一步,就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用力抓住。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我帮你洗澡吗?」司马昂有些无奈地开口,他的工作应该不包含保母这一项吧!
    柳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外露的手臂全无血色,身子轻微地颤抖着,「你可不可以在外面等我,我一个人会怕。」
    司马昂顿时眉头深锁,有种想一口回绝的衝动。柳昱似乎没听过传闻,所以才能对他这样毫无防备。他喜欢的是……同性!
    「拜託!」柳昱双眼湿润润地看着他,软语哀求着,「医生说我有轻微的脑震盪,你就这么狠心放我一个人,不怕会发生意外吗?」
    他以前一个大学同学家里的浴室就是这样设计的。听说有次洗澡,他同学看见有人推门进来上厕所,以为是女友正想抱怨几句,结果从帘子看出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咧嘴对他微笑。那人吓得脚底一滑撞上浴缸,在医院住了一星期。
    司马昂很想告诉他,这屋子里鬼应该是进不来的,但看柳昱那无法再受到任何刺激的表情,出口的话就自动换了内容,手也不受控制地从外头拉进一张椅子:「你放心,我就坐在这里,你慢慢洗……」
    看着柳昱因安心而笑出的两个酒窝,司马昂忽然有想撞豆腐自杀的衝动,他的原则似乎在遇上柳昱之后,就开始接二连三打破,这显然并不是个好现象:「朋友」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比这更糟的是,他似乎并不想将柳昱当成朋友!
    「司马大哥,你心情好像很不好,请问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柳昱瞄了瞄他暗沉的脸色,怯怯地发问。
    冲了热水后体内沾染的邪气淡去,他也慢慢恢復了精神,很快注意到司马昂脸色有些不对劲,他没有太多的优点,其中之一就是感觉敏锐。而被救了几次之后,柳昱对司马昂的评价和先前早有天壤之别,也不由得多了些关心。
    「你说什么?没事赶快洗澡,一觉起来就好点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司马昂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扳起脸催促着他的动作,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几天之后就不会有什么交集,谈太多也是没有意义的。
    要是会轻易被唬住,这人就不是柳昱了,他关掉莲蓬头,整张脸凑到司马昂眼前道:「我说你是不是在生气呀?表情变得好可怕。」
    「与你无关。」毫无防备地被人接近,让司马昂有些慌了手脚,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不得不承认柳昱的五官对他而言非常的有杀伤力。
    岂料他脚底一滑居然摔倒在地板上,更尷尬的是想伸手拉他的柳昱也没踩稳,两个人狼狈地跌成了一团,竟恰巧是一上一下引人遐思的诡异姿态。
    「小昱儿,我对骑乘式没兴趣,麻烦你快点起来。」司马昂揉揉疼痛的脑袋,推了跨坐在他身上的柳昱一把,某人现在还是光着身子的。
    「我.不.要!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否则我绝不起来。」柳昱果断地一口拒绝,大有威武不能屈的气势。
    两人四目对望,僵持了片刻后,司马昂感觉体内的血液快速往身下集中,别开视线挫败地叹了口气,「我认输了,你让我起来,我就告诉你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柳昱见目的达成,嘿嘿笑了两声,乖乖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还不忘好心地拉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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