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开了大门,门开啟的声响似乎惊动了楼上在电话中滔滔不绝的妈妈,她细嫩的嗓音透过楼梯口传了出来。
    一句带有疑惑语气的两个字,传入我耳里,使我登时寒毛直竖。
    「蔓蝶……?」
    阿姨也听见了妈妈的呼喊,停下脚步,「呃……你妈妈——」
    我打断她的话,撞开门后,用力推了推阿姨,「阿姨快走,再不走会让表妹等的!」
    阿姨没有抵抗,只是错愕地被我推出家门后,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往社区外狂奔。
    我奋力向前衝,耳边有着风被我的身躯划开的声音,依稀有着妈妈的嘶吼声作伴,但由于此刻的我内心只有逃离这里的想法,实在听不太到妈妈吼叫的内容,只知道她温柔的嗓音,被我的行为扯得不成原型。
    会拥有家中钥匙的,除了妈妈之外,铁定还有阿姨,她也绝对有被妈妈告知别让我知道她有钥匙,只是依照妈妈的个性,她不会将我崩溃的事告诉阿姨。
    但妈妈肯定没想过慌张时的阿姨会是如何。
    谁知道我知道。
    我早已管不了身后的人的追逐,即便对于自己的猜想感到高兴又满意,双脚也未曾停下。
    随即传来的汽车喇叭声,不用回头便知道那是妈妈想追回我的声音,我身体一斜,便鑽进了小巷子。
    没有人,能拦得了此刻的我。
    小路眾多,我依循着过去的记忆,成功跑到另一条大马路。
    我死命狂奔,右手紧紧握住玻璃球,泪水又再次不自觉落下,沿路的灰色水泥瓷砖大抵多了好几块深色灰点。
    路途有些遥远,但我却不得因此而停下脚步,我喘着气,在道路边飞奔。
    「蝴蝶蝴蝶生得真美丽!」
    我闭上双眼,嘴里大声吼出这首儿歌,思念小黑的情感瞬时爆发,彷彿一股力推这我向前,我的内心不再那么沉重,十几年来的枷锁好似解开了般,即便在旁人眼里,这只是无谓的逃避。
    直到离火车站距离剩下一些时,我才停下脚步,倚靠在路灯旁喘息。
    待我平復些,我聪明的从火车站大门进入。
    我那位妈妈肯定躲在侧边小门等着,肯定想着女儿的狡猾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简而言之,我顺利搭上了南下的火车。
    只是身边空无一物,仅仅口袋中放了事先准备的金钱,以及手中的一颗玻璃球和火车票,怎么想都有些不安。
    不过望着飞逝而过的景物,对于逃离家里的喜悦,不安被压了下来。
    即便我不知道小黑家的路怎么走,我也要尝试走走看,即使小黑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要亲自听他亲口说,纵然他亲口说了,我也要死缠烂打一阵才愿罢休。
    我深知自己没有逃避。
    因为这是他教我的,面对。
    我选择面对的,是我自己的心声。
    话是这样说,但我一出火车站,就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看了眼手錶,目前也才早上十点半。
    只是要是我整路光用走的,不晓得得走个几百年才会到,更何况是一边找路。
    我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多亏了我的智慧。
    我为自己贴上上百层脸皮,遇到人就问,看是否有人会去露营区,要是到了前阵子与缘恩、张曜悉和陈安岳搭帐篷的草地,要找到小黑或许会简单许多。
    我到处找人询问是否有人能够顺路载我一程,但那些人不是去其他地方,就是车子空位不够,正当我快到绝望之际,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我极其排斥的身影。
    我冒着可能被赶回台中的可能,努力压制了排斥他的心态,朝他走去。
    「陈……陈安岳……」
    听见我的轻声呼喊,他转过头来,看见我的剎那,愕然不已。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
    求助无门的情况下,我红着眼眶请求:「拜託你载我一程,拜託……我真的真的好想见到小黑……」
    经过他几番拒绝,最后他还是忍不下去,答应载我一程。
    只是在上车前,有位年纪极轻的小男孩跑过来牵了陈安岳的手,我惊讶地问:「你有小孩了?」
    他只是赏了我一记白眼。
    啟程后,男孩见我腿上放了许多粮食,便天真地歪着头问:「姐姐你是要上山野餐吗?还是姐姐你肚子很饿?要不要我把我的巧克力球给你吃?」
    我望着男孩连忙摇头,「不用了,姐姐这些食物就够了!」
    然而这一拒绝,惹得他眼眶泛泪,下一秒眼泪便夺眶而出,他大声哭喊:「姐姐拒绝我了!她不爱我了!」
    我错愕地往陈安岳看去,后照镜反照出的陈安岳的脸只是「正常正常,不用在意」,但我仍无法不去在意……
    折腾了几小时,男孩一下哭一下笑,哭的理由大致上都一样,多半都是因为「失恋」。
    这梦魘直到我下车的那一刻才结束,偏偏目的地一抵达,他才累得沉沉睡去。
    陈安岳依照我的意思载我到露营区,我虚弱地向他道谢后,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放我走。
    不让他载我一边找路,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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