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因为是孕妇所以也不宜太过操烦,陪我坐一下就进屋去休息了。等到陈洁奇终于有空过来招呼我的时候,又是几十分鐘过去,他拿了罐矿泉水仰头便灌,动作豪迈像是牛饮,实际上不过是轻轻地像吸奶嘴一样的喝。
    「你喝水怎么是这么喝?如果你整罐灌下去的话,应该要快快喝,如果你是倒一口喝一口,才是慢慢喝啊。」
    「我很渴,很想直接灌下去,但又觉得这样不好,所以才变成慢慢喝,而且你怎么这样建议我?」
    他把矿泉水放在桌上,等水波静止后一看,他也不过才喝了十分之一。
    「慢慢喝才不会觉得渴。」
    「好,都行。」
    「我刚刚看你和小姑姑聊得很开心,是都聊什么?」
    「我们很开心是我们的事。」我没好气的回话,又突然想起他只剩我一个朋友,我也只剩他一个朋友,不禁口气和缓了一些,补了一句:「我们只是在聊小姑姑和姑丈的事。」
    陈洁奇哦了一声,慢慢的将矿泉水喝完。他起了身,朝我伸出手,笑着问:「花飞,我爸叫我去送喜饼给亲戚、放喜帖给朋友、邻居,你要不要跟我去?看能不能顺便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你要帮手就说,少拿我恢復记忆当藉口!」我哼声,往他的手心拍了一下。
    而且说什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离开这里的时候是7岁,7岁又能记住多少事情?我已经是重新认识这个村子,重新认识他这个人了。
    陈洁奇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把所有喜饼及喜帖都装进箱子里,然后放在野狼的后座用绳索固定住。他将安全帽递给我之后,就跨上机车发动,但我看了这野狼前面坐着陈洁奇,后面挤了一纸大箱子,剩下中间这么小的位置,我真的挤得下去?
    他转头用眼神询问我怎么了?
    我能怎么跟他说怎么了?说我突然不想去了?说我觉得这样跟他靠得太近我会觉得有一点奇怪?
    等我鼓足了勇气,终于跨出那一步,挤进那小小的位置。噢,突然发现不会很挤,原来我还是很瘦的呢!
    「喂,陈洁奇,叫你送就送,可是你知道他们的地址吗?」
    喜帖上只写了人名,可没写地址啊。
    「我知道,这些人我都认识。坐好了吗?我要出发了哦!」
    于是我们的发喜帖之旅展开了……才不是,现在太阳也还没下山,我没事接这个差事做什么?要是晒黑了怎么办?
    陈洁奇在路上提议着,我们可以先从比较远的地方送,再沿路送回来。骑车的是他,知道路的也是他,我在后头忙着遮阳时不时应声而已。
    有些因乡下就业机会少而到外地发展的亲戚则只能先去电通知;能够亲送喜帖喜饼的亲戚,最远的也就隔壁镇,第一站便是陈洁奇的叔公,他们人很亲切,我们才一到门口,他们便从屋里出来接我们,然后跟陈洁奇寒喧了许久,还说明天要早一点来看看新娘子,不会错过新娘子的订婚仪式。
    而当我们一份一份的报喜送饼,太阳也一步一步的往西方走,雀跃兼新奇的心情老早被我拋诸脑后,我只知道屁股又麻又痛,本来送饼都是陈洁奇下车自己去送,后来改跟在他后头当个送帖小童顺便舒展筋骨,看他和亲戚聊得很起劲,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天快黑,而我们还有好几份没送。
    最后一份是送给陈洁奇的舅公,他的舅公跟阿嬤一样老了,满脸皱纹却是一口健康的牙齿,看见我和陈洁奇同时出现,笑着要我们坐下陪他聊天。
    「洁仔,这喜饼是你跟这个小姐的?」
    舅公语出惊人,我和陈洁奇都吓了一大跳,陈洁奇连忙解释:「舅公,这是小姑姑的喜饼,她明天要嫁人了,不是我的啦!」
    对啊,舅公,不是说你老眼昏花,只是我和陈洁奇看起来都还很年轻,怎么可能会结婚呢?不对,是说我们只是朋友,不可能会结婚啦!
    「哦,不是你们的哦?」舅公老眼紧盯着我瞧,眼底流转的期盼倒像是希望这喜饼是陈洁奇的,这样他就可以早一点当舅公祖了。
    「是小姑姑的喜饼,舅公,明天要记得来给我们请哦!」
    我们要离开之前,陈洁奇对舅公又是叮嚀又是解释的,我在野狼旁边等他,忍不住地开他玩笑:「喂,陈洁奇,看来你真的要赶快结婚了,不只你的舅公,连你爸妈应该都等很久了,可是你怎么偏偏还没长大,还在读书啊?」
    「没有对象怎么结婚?」
    陈洁奇也跟着打趣回着。
    「那你有没有预计几岁结婚?不对啊,大学生活多彩多姿,同学里没有喜欢的?」
    「没有,没有,没有。」他连三个没有,外加摇头,完全的否认了,还嚷着骑车好累要休息一下再走,人就依靠在野狼旁,虚懒懒的看着我。
    他累我也累,我把后座装喜饼的箱子拆了下来,一摺再摺,终于把它摺到最不佔空间的程度,不然要我再挤在陈洁奇和箱子中间,维持同个姿势回去,我肯定明天腰痠背痛一起来!
    「干嘛这么累,我等一下再帮你拆就好了。」
    「你放马后砲最会,我都拆完了才说!」
    村子的大街小巷我也差不多熟悉了,这才发现送饼由最远至最近,最后一站的舅公家离我家很近,任务正式告捷。我朝陈洁奇指了个方向,然后再跟他挥手,转个身就想回家去休息。
    「花飞!花飞!」
    陈洁奇在身后喊得很急促,我一回头,却一时之间看不见他,只看见夕阳洒下的光暉,大地一片火红,夏日的木棉树上,剩下的最后一颗木棉花,翩然落下。
    陈洁奇从夕阳里走向我,脸上朦胧不清,啊,这就像小时候拍的照片,光线太亮,每个人的头发都被光给吃掉一样。
    「你干嘛那么着急的叫我啊?什么事?」
    他走到我面前,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说:「你的喜饼还没拿啊,还有,这是你们家的喜帖。」
    我帮小姑姑写喜帖的时候有写阿嬤的名字,去外送喜帖的时候倒是忘了自己家还没送。我接过喜帖,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粉红綺妮的结婚典礼、与心爱的人一起步入婚姻的美景正在脑海里播放着。
    「喜饼明天再拿就好了。」
    他笑着说:「那你明天早一点来,小姑姑的订婚仪式不可以错过,以后你也遇得到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回去休息!屁股快散了啦!」
    不再跟他哈啦,我鑽进一条小巷子,这巷子只容两人并肩通行,当我走过了这条巷子往回看,才突然想起小时候总是在这里玩。这么一点小小的记忆,只要重新走过一次便轻易的想起,可是奇怪的是,我跟陈洁奇小时候的事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但后来我在洗澡的时候突然想通了,事物依旧记忆就存在,而当像陈洁奇这种外表会变化的,我当然就无法依物回忆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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