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声这张床今晚是睡不得人了。
    他打了水端进屋,将自己和姚春娘身上擦干净了,也不管那床乱成了什么样子,把门一关,轻手轻脚地牵着姚春娘往她家走。
    外边已经黑透了,天阴沉沉的,从云后稀薄透出的一点月光惨白又暗淡。
    姚春娘怕鬼,仅仅几步路也紧贴着齐声走。
    她一手抱着齐声的手臂,一手牢牢扣着他温热的掌心,害怕又好奇地偷偷往四周的暗处里看,像是觉得随便哪儿都有可能猛然窜出一只青脸白牙的野鬼,三两口把她活吞了。
    姚春娘捏了捏齐声的手掌,突然神叨叨地问他:“齐声,我们现在这样,如果张青山生气了来找我怎么办呢?”
    她这话问得有些怪异,齐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他低头看着她脸上害怕的神色,安慰道:“不会,他没、没名头来找、找你。”
    姚春娘担心道:“怎么没名头?我们都这样了,我若是张青山,翘了辫子才半年,媳妇儿就和别的男人好上了,我肯定要从地底下爬起来教训他们一顿。”
    她说得正儿八经煞有其事,齐声沉默片刻,宽慰道:“张青山不一、一样,他读、读过书,心胸宽、宽厚,不会因为这、这事儿就从下面爬上来教、教训你。”
    姚春娘觉得有些道理,但又忍不住担忧张青山读的那两本书不足以撑起他宽厚的胸襟。
    她又问:“如果他就是来了呢?”
    齐声见她怕得要命,默默将她的手抓紧了些:“那你让、让他来找我,就、就说是我勾、勾的你,和你没、没关系。”
    他两句话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姚春娘听罢,抬头定定看向了他。
    他一身正气,神色平静而沉稳,显然压根不怕张青山的阴魂,更不觉得张青山来找他能拿他如何。
    姚春娘眼里倒映着他的侧脸,月色暗淡,她眼中却像是有光。她安心地握紧了他的手,又叮嘱他:“如果他真的来找你,你也要小心些,要和我说,我去请神婆来帮你。”
    齐声配合地点头:“嗯。”
    回了家,姚春娘从衣柜里翻出了身干净的衣裳。
    她身上的裤子湿了,小衣胸口也被齐声咬湿了,黏糊糊贴着身上,很不舒服。
    她也不避着齐声,背对他跪在床上,就这么脱了衣服直接换。
    齐声看了眼她白净胜雪的薄背,喉结动了动,弯腰把床下被她踢乱的两只绣鞋捡在一起,放在了床边。又把她扔在地上的裤子和衣裳捡起来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抬头时,齐声的余光扫过床头靠着的窗户,忽然看见窗户上贴着一小块灰布。
    他皱着眉头凑近看了看,把粘在窗户纸上的灰布掀开一角,看见下方破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圆洞。
    姚春娘听见声音,扣上领扣,凑了过去:“怎么了?”
    齐声仔细看了看窗上的洞,问道:“怎么破、破了?”
    姚春娘摇头:“不知道,我也是那天早上看见从这洞里照进来的一束太阳光才发现,还以为是虫子钻的,就拿布随便粘上了。”
    她说着,手痒似的伸出个指头,去扣那个小洞。
    齐声拉开她使坏的手,放下掀开一半的灰布,把小洞严严实实又遮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在河边听见别人说过的“听墙角”的话,不放心道:“我明天重、重新给你做两、两扇木窗户,把这换、换下来。”
    姚春娘不舍道:“这多好啊,透光呢,煤油钱都省了。”
    齐声道:“一戳一、一个洞,不妥、妥当。”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两声耗子爬过似的窸窸窣窣的响。
    姚春娘警惕地扭头看去,小声问齐声:“大半夜的,是谁啊?”
    齐声微微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正准备过去看看情况,又听门口传来几声极低的敲门声,敲门声后紧跟着一道男人的声音:“姚春娘,姚春娘。”
    拖长了音,压着嗓子,叫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听得人慎得慌。
    姚春娘心头一抖,受惊的兔子似的蹦到齐声身边,死死抓着他的手,吓得语无伦次:“是不是张青山来了,齐声,张青山来找我了!”
    她声音抖得厉害,齐声皱眉盯着门口,将吓着的姚春娘护在身后:“别、别怕,我去看、看看。”
    他自然不觉得门外说话的人是死去的张青山,只是若不是张青山,那便是其他夜里来爬姚春娘房门的男人。
    比起鬼,这种人倒更可怕。
    齐声大步朝门口走去,姚春娘不敢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忙从床上跳下来跟在他身后,手抓着他的衣裳,脸埋在他背上,害怕地只露出了一只眼睛。
    门没拴,外边的人唤了两声,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刚跨进一条跛腿,抬眼就就看见人高马大站在门后的齐声。
    他低着头,皱着眉头,面色不善地看着来人,活像尊守门的门神。
    葛天显然没想到姚春娘这寡妇家里今夜还有别的男人,更没想到会是村里老实得出了名的齐木匠。
    葛天搭在门上的手猛地缩回去,迈进来的一条腿也在齐声不快的眼神中收了回去。
    他看着面前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的齐声:讪讪道:“齐木匠,好巧,你也在啊。”
    齐声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竟然还冲着葛天点了下头。
    齐声平静如死水,态度也难以捉摸,葛天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场面尴尬得让人十足不自在。
    再一细看,他腰上抓着两只女人的手,背后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不是姚春娘又是谁。
    葛天本就是周梅梅家的常客,见了这状况哪还有不清楚的。
    只是周梅梅这些日子收留了个傻姑娘,转了性,不见男人也不接客,他憋得不行了,才想着上姚春娘这儿来碰碰运气,属实没料到会撞见齐声。
    他想起上次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男人,把记忆里那人健硕的体格和眼前结实的身躯一对比,心里很快有了答案。
    他没料到齐声这么本分的人也会干出半夜进寡妇门的下流事,脑子一抽,干巴巴问了句:“齐木匠,你、你在这做什么?”
    齐声自然没有回答他这废话,挡在姚春娘身前,沉声道:“以后别、别再来了。”
    葛天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周梅梅好过那么多男人,没有哪一个霸道得不准周梅梅接客,他不满道:“你这不是,你这不就自私了吗?”
    他自己行事龌龊,便当齐声也是个龌龊人,不怕死地继续道:“哪个寡妇床上夜里没几个男人,没有自己偷吃了,把锅独占了的说法。齐木匠你这就不对了。”
    齐声拧紧了眉头,正要说什么,弄清了状况的姚春娘忽然从他背后探出了脑袋。
    姚春娘见敲门的人不是张青山,只不过区区一个葛天,便也不怕了,张嘴冲着他就是一顿骂:“大晚上的爬寡妇门,你马尿喝多了!”
    葛天是个软弱的贱骨头,被姚春娘这么一骂,点头哈腰地笑道:“姚寡妇你这话不就见外了,都是邻居,齐木匠能爬,我怎么就不能爬。齐木匠没见过女人呢,说不定我那儿比齐木匠还能***呢。”
    姚春娘嫌弃道:“你爬个屁,你那瘸腿上得了炕吗?赶紧滚,不然我揍你。”
    她话音落下,齐声立马沉着脸朝葛天迈进了两步。
    他这健壮的体格往葛天面前一站,叫人毫不怀疑他一拳能把竹竿似的葛天打趴下。葛天哪敢和他硬碰硬,被逼得节节败退,跛着脚一跳一走,三两下就退到了院坝子里去。
    姚春娘狐假虎威,威胁道:“你再敢来,我就打断你另一条腿。”
    她捡起门后顶门用的木头就朝他脑袋上砸过去:“滚,滚,赶紧滚!”
    葛天晦气地叹了口气:“姚寡妇,你这真是……”
    他话说一半,看了看门口没怎么吭声的齐声,像怕齐声当真动手似的,摇了摇头,如来时一样,悄摸摸地离开了。
    姚春娘冲着他的背影子“呸”了一声:“臭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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