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现在的生活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的话,他只能想到「多了个任霓羽」这样的改变。
    这个奇怪的女人将他的力量封印了起来,却没有限制他的行动,只要不超出这块土地上,他依然可以自由行走,但这条件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只要能在这石洞看见夕阳,他也就不需要再特地走到其他地方去看。
    若是无聊,就偶尔听一下霓羽的笛声。
    他不是很确定这算不算终于有人走进了他封锁的心。
    但他知道,他从未为了谁停留了这么久过。
    长久以来,他都在不断前进、不知道该往何方而去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只要待在那女人身边,他体内那种空盪盪的感觉就像被安抚般,终于得以填满。
    他立于石洞前,看着这几日以来都只有他一人看着的夕阳光景。
    霓羽已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以前的他是不会在乎这种渺小的时间流逝的。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计算日子了呢?
    也许,是自从那一天她为他取了名之后,来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的时候开始的吧。
    这次,斜阳尚未落尽他便不再看了,他转身走回,馀暉打在他身上拉长了影子。
    一丝衣袂破空的声音轻微地刷过了空气。
    他一愣,刚停下脚步时,霓羽那清脆的声音就传进他耳里。
    「真稀奇啊,你竟然捨得在这个时候进去?」那声音里是一贯的戏謔。「我刚来的时候看你一脸焦躁的站在那,怎么,你也会有烦心事?」
    他回身,被馀暉照亮的眼里熠熠发光,看向逆光中、她笼罩在黑影里的面容,似乎很惊异她的到来。
    「?干嘛一直看我?」
    「……没什么。」他淡淡地撇开眼。
    ……她并没有消失。
    即使有些时候会不见踪影,但最后也都会再出现。
    人类是很弱小的生物,但她既然强大到能将他制服,就代表不会轻易地逝去吧?
    他这样想着,却因为撇开了眼,而没看到霓羽那隐在黑暗中异常苍白的面容。
    那之后,再见到她时已然经过了三次的满月。
    而她来了,却也不像之前那样骄纵放肆地接近他,只是远远站在石壁上,连个正面也不给的始终背对着他。
    他不知道她又想玩什么花样,但既然她不想靠近,那他就不要主动过去吧。
    跟以前一样他们就这样维持着一前一后的位置不动,只是,这次站在前方的不是他。
    「虹,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突兀的,她对他说的话不再随兴而至,问的还是她最初就问过的问题。「我这样将你封印在此,你可恨我?」
    他微愣,有些彆扭于这个新名字,但一听她说完后又不禁皱眉。
    我这样将你封印在此,你可恨我?
    「你到底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个问题?」
    夜风缓缓拂过,带起他的雪发飞扬。
    远处的她似乎轻笑了下,无赖地问,「你回不回答?」
    也许是因为许久未见,这熟悉的、专属于她的语气,竟让他像是找回了最熟悉的动容,不由自主地就想回答她的问题。
    他低眉思量,而霓羽也像是为了给他一个静下来的空间似的,身周縈绕着静謐的气息。
    「……不恨。」他一如既往的平板。
    「……为什么呢?」她的语气无奈。
    他也觉得很奇怪,但闭上眼回想起来的,不是跟她一起彻夜看着星子闪烁,就是黄昏时他静看红阳辗转、她幽赏彩霞旖旎的画面,而那些记忆,给他带来的感觉没有一丝憎恨存在。
    「我不知道。」最终,他只是声音微闷的回答。「我似乎无法恨你。」
    纵使他战败于她,纵使他因她失去了力量,纵使他被她封印在此将永不能再踏出一步。
    他也……无法恨她。
    几不可见的,霓羽的身子僵了僵,叹息。
    「你应该恨我的。」
    一阵强风袭来,带来了瑟瑟寒意。她的衣衫飞舞,勾勒出的身形是那么的纤瘦。
    「你应该恨我的。」霓羽重复着,声音在风中消散。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但她那似要哽咽的声音,竟让他犹豫着不该上前。
    也因为这一瞬的迟疑,他错失了能看清她面容的机会。
    冷风驀地猛烈颳起,带起的沙石使他本能地闭起双眼,而再睁眼时,前方霓羽的身影也早已消失。
    他愕然,看着那空落落的位置,全身像抽搐般狠狠颤了一下。
    ──内心深处似有什么猝然崩塌。
    这之前,他还无法釐清霓羽于他究竟是什么样地存在,但是现在他很确定,这女人已经彻底地走进了他的心。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他的心跳从未这么快速过,想要深吸一口气,他却似乎全身都在发抖。
    他想去找她,但是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的僵立在原地。
    也许是因为他本能地知道,即使他现在衝出去,霓羽也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找的到她的可能吧。
    他压抑着,强迫自己在原处呆好,一瞬不瞬的盯着霓羽最后所站的那个位置,不论多少个日月。
    这次,他想他已经恨她了。
    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擅自闯入他的生命,又毫无预警地离开,让他只能呆站在原处不知所措。从来没有。
    他知道,他们两个以敌人的关係来说终究是太靠近了,也明白,这次霓羽的离开,并不代表在下次的三个月后,他仍会看到她若无其事地出现。
    但他还是固执地待在那里。固执地以为她还会再次踏上这块土地,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他坚信着,或者该说不愿不去相信。而这个念头,一留就是好多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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