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苦吧?

    石寒暗自庆幸自己离开襄宁城之前,请张娘子裁剪的杨谨的新衣,当时忖度的尺寸,便是掂对着杨谨个子长高了,身子骨也被折磨瘦了的。虽然,她一点儿都不愿意这孩子掉哪怕半两肉。

    杨谨忽觉腰背间一紧,石寒的手已经环住了她。

    这一下,俨然当头棒喝,惊醒了梦中人。杨谨慌忙松了手臂,磕绊道:“疼不疼?是不是弄疼你了?”

    她清楚自己使出全力的时候,可是能一拳头捶昏一只狼的。她竟这样没分寸地紧箍着石寒!

    不会把她的骨头攥伤吧?杨谨如此想着,越发紧张起来。

    杨谨想拉开石寒,仔细查看是否伤了她。却被石寒环着腰肢,耳边更有石寒的声音回响着:“无妨的……我哪有那么脆?一捏就碎的?”

    接着,是石寒的轻笑声。

    那声音那么清晰地吐在杨谨的耳边、颈畔,还伴着来自声音主人的热气。

    杨谨于是知道了话本子中所描述的女子“呵气如兰”是何等的情状。当真,甜若醴,醉人得很。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不敢动,两只手垂在腿侧,僵直着,任由石寒环紧了她的身体。

    想来,这世间,能如此顺畅地将定身法施加在她的身上的人,也是不多。

    此刻,石寒的心中,已是怜意大盛。

    她心疼杨谨所受的苦,更能够想象得出,这几个月中,杨谨究竟经历过些什么。若非杨楚杰之事,将整个寒石山庄的生意搅得混乱,她早就来京中寻杨谨了。

    石寒自然是不放心杨谨独自一人在京中的。她曾经想过,若杨谨执意离开,那么她便去京中别院住着,暗中盯着她,保护她,在必要的时候陪着她,不令她孤独、害怕、无助,如此也是好的。反正,寒石山庄最大的几间铺子皆在京中,庄主坐镇京城,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可偏偏出了杨楚杰的事,不,应该说,偏偏天子要对杨楚杰下手,还警告她若想保住杨氏一族,便不要掺合进来。

    这几个月来,石寒没有一日是得闲停歇的。寒石山庄偌大的产业,杨氏阖族几百号族人,她既要保证收敛庄中生意,严令下面各地的管事不得逾矩而为,又要约束、安抚杨氏族人,一面还要眼睁睁看着淮扬侯府被抄,眼睁睁看着自幼教养长大的侄儿身首异处,却什么都不能做,处处避嫌,处处忍让,只为了保全杨氏阖族人口的平安。

    石寒这几个月,过得又何尝不是炼狱一般?

    杨楚杰死了,淮扬侯府败了,寒石山庄的生意又渐渐地回复如常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石寒方能够抽出身来,来京中寻杨谨。

    可这看似一步紧于一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匆匆而过的光阴,再回首时,已经几个月过去了,已经到了年下。

    她如今抱着杨谨,过往的种种,包括十几年前亡国的一幕幕,都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失亲之痛,背叛之痛,身之痛,心之痛……种种痛苦,这世间,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更真切地设身处地地体味谨儿的内心?

    这世间,怕也只有她,才能救赎谨儿了。石寒心痛地想。

    可是,自己所经历的,太苦太痛,毕竟,年少时曾经享受过无尽的荣华,更得过了无上的尊崇,如今历尽艰辛,亦是富甲天下。然而,谨儿呢?她自幼失亲,从没享受过孩童该有的快乐,从小到大差不多都是在吃苦,吃苦,不停地吃苦,如今,却还要让她承受这种折磨!她,何其无辜!

    石寒替杨谨觉得不公,有一种恨意在她的心中缓缓明晰:那是对于那个背后掌控着一切的知情者的恨意。

    楚杰的死,是那人一手造就的。

    谨儿由不知情到知情,是那人一手造就的。

    让自己疲于应付,一时无力来京中陪伴谨儿,亦是那人一手造就的……

    偏偏,还要对那人俯首称臣!

    偏偏,那人算计了谨儿,还趁着谨儿昏醉的时候,踢打谨儿!

    果然,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石寒暗骂道。

    接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倏忽间映现在她的脑中,换来了她的一声叹息:她已经多久,没想起那个人了?

    人,果然是健忘的吧?

    石寒越发地庆幸,杨谨姓杨,而不姓宇文。

    不管她的生父是哪一个,至少,她的母亲,姓杨。这便够了。

    想到怀中的人,是与自己血脉相通的,石寒的心中又柔软了几分。她收了收环着杨谨的手臂,柔声道:“谨儿,若是心里有什么苦楚,别闷着。小……我不是外人,我愿意听你说……只要能让你觉得,心里好受些……”

    杨谨闻言,惊得一怔。

    可惜,石寒此刻看不到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石寒只是抱着她,不言不语,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胆量,杨谨哑声道:“我……我可以,今晚和你……同榻聊……聊聊吗……”

    她说着,喉间滚了滚,目光死死地盯着石寒身后的地面。同时,特别庆幸,此时此刻,不必面对石寒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杨谨: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可好?

    话说,小杨是闷骚,给她个鼻子,她就能上脸。给她个梯子,她就能上天(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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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夜已深, 人心却难静。

    别院正房的卧室中,石寒宽敞的榻上, 她躺在里面,而杨谨则躺在外侧。

    两个人之间, 足足隔着将近两尺的距离。

    这是两个人在都清醒的时候,第一次同榻而眠。

    在汤池边,被石寒心疼地抱住, 杨谨冲动地说出今夜想与她同榻而聊的时候, 根本就没料到会成真。直到石寒深深地看着她, 看到她快要无地自容,暗骂自己脑子里抽抽的时候,石寒却缓缓地点了点头。杨谨还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 都是一场梦。

    石寒于是没再说什么, 而是又嘱咐了杨谨几句月事中该注意些什么, 禁忌些什么,便任由她一个人穿上余下的衣衫, 自己则转身离开,说是要去叮嘱厨房今晚的菜色要多些温补的。

    杨谨凝着她徐徐而去的背影, 侥幸地吐出胸中的一口气,很是庆幸,又极惊诧于她竟然应允了。

    而今, 晚膳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了。石寒亦沐浴过,两个人皆穿着寻常寝衣,并排躺在榻上。

    杨谨偷偷地抽鼻子嗅了嗅, 周遭飘浮着袅袅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很是好闻。

    杨谨知道,那是刚刚石寒沐浴时用过的澡豆的气味。她之前也曾用过的。而且用过之后,不止有好闻的气息,肌肤还滑腻腻的,自己摸着都觉得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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