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们该忘了,最当初的快乐
    当一切宽容与配合,换来挫折
    所以我们应该忘了,放手是好的
    幸福,很远了──郭采洁《该忘了》
    ?
    我是在保健室醒来的,又一次。
    第一次是国中时,因为他的离去,我在大雨中绝望奔跑,着凉发烧。这次仍是因为他离去,却遗落了那么深的爱和伤怀忘了带走,我负荷不了,所以又想闭上眼,让黑暗掩护我的逃避吗?
    但是时间到了我还是躲藏不住。
    我微微动了动手指,来不及去抓住,那包裹着我、令人心安的一片温暖已然消失。
    那是他的手心,我不会认错的。他就在我床边对吗?
    刚才还在的。现在床边是空无一人。
    我迷濛看见,顾笙煜离去前的表情,很冷漠,但眼神出卖了他,那眸底是翻涌压抑不止的心疼。
    好像还听到他这么说着:「我不在,你一定要更照顾自己。」
    你不在,我怎么也照顾不好自己。
    不完整的那份爱还搁在心底,怎么照顾得好?
    我又有勇气再次去相信我们的爱情了,可是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你不要走好不好……
    呼吸慢了下来,时光好像都慢了下来,只有心,还跳得飞快。
    你的转身,给我继续长睡不醒的理由。
    反正我也没有醒过来的理由了,就算眼睛张开,能把世界看得很清晰,却看不到你。
    那就啥也别管,乾脆睡到放学吧……
    为期两周的寒假辅导课总算结束了,春节也即将来临。
    又过了懒散颓废的一星期,今晚就是除夕夜了,是理应收受与送出祝福的日子。
    我翻着手机通讯录,该送祝福给谁呢?谁又会期待收到我的祝福?
    可似乎,没有人呢。
    上了高中以后,我几乎时时刻刻与顾笙煜形影不离,所以顾笙煜老说我不能够都黏着他,该去建立自己的朋友圈,真正的青春是一面沉浸爱情,一面享受友情才对啊。
    他的这话我根本左耳进右耳出,反正我来君续高中,追根究柢,不就是为了你吗?
    因此,正如他所说的,我在这所高中几乎没有朋友。
    曾经我的想法是,有他就能填满我的时间,不需要朋友陪伴,他一人好似就能满足我的爱情友情。但已不能依赖他的现在,我的想法必须残忍的改了,我其实需要朋友,需要朋友来排遣没有他的寂寞。
    所以我登入脸书,给全班同学都发了信息,即使只是最制式化的新年快乐。
    当然收到的回应,也全是客套的一句『新年快乐』。
    真的好寂寞。送了一堆其实无心的祝贺给无关紧要的人,却不能够送上一席发自内心的甜蜜废话,给最想念的人。
    这种无奈让人心闷,让本该红艳欢乐的除夕夜,顿时黯然失色。
    『叮咚!』江宇轩传送了讯息给你。
    是学长。兀自伤感,我都忘了还有他这妖孽死党的存在。
    江宇轩:『小茵茵新年快乐~!』
    这不知已是今晚第几句新年快乐了,我稍稍雀跃起的心情又冷却下去。但好歹这是他主动发送过来的,已读不回太失礼。
    顏雏茵:『你噁烂,小茵茵你叫的喔?』
    江宇轩:『至少现在只有我会这样叫你了,你不高兴?』他知道顾笙煜和我分开的事。
    顏雏茵:『这是人家的痛处,别白目乱踩。』我微慍,使用通讯软体的坏处就是对方看不清脸色,文字太能骗人。
    江宇轩:『哈哈,就是因为我的白目才能寻你开心啊,我猜这个除夕夜,你大概是世界上唯二不快乐的人之一。』
    顏雏茵:『那另一个人是谁?』
    江宇轩:『你想念而不想见的那个人。』
    顾笙煜也会不快乐吗?没有我在身旁胡闹他应该是轻松许多的吧。
    还有江宇轩你错了,现在他是我想念又想见的人了。人就是这么犯贱啊,当他还在时就尽情闹彆扭拒而不见,因为知道他一直会守候着;而当他真的不在了,才懊悔当初怎么就不懂把闹彆扭的时间拿来好好巴着他?
    不失去,学不会珍惜。
    顏雏茵:『我想他,也好想好想见他……』我咬紧下唇,压抑太多馀而无用的想念造成的鬱闷沮丧,只能对无关紧要的人叙说思念,却不能对当事人释放浓情。
    江宇轩彷彿就等着这句话,秒回:『那就去找他,你本就应该去挽回他。』
    顏雏茵:『可是我没办法……』
    他对我的消极无奈视若无睹:『在展开行动之前,先回我一句新年快乐吧!』
    顏雏茵:『……新年快乐,可是学长我真的──』
    江宇轩:『加油。』他还传了一段短短的语音讯息过来,隔着手机屏幕,他的嗓音低沉坚定:
    「我相信你。」
    我望着私讯视窗,沉默无语。此时手机也响了,跳到了是否接听的画面。
    来电者的姓名是苏惜墨。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我国中最好的朋友,高中则追着她男友纪允祐到外县市就读了,我们大概有一学期不见了吧。
    接通。
    「顏雏茵可爱的宝贝新年快乐啊啊啊啊──」那女人高亢疯狂的声音如雷贯耳,我赶紧把手机移离耳边,看来她没变啊,依然那么没气质又大嗓门。
    听到久违老朋友的声音,我唇角勾起:「新年快乐啊,好久不见了惜墨,你还是一样既疯又吵。」
    「喂喂喂没礼貌!人家是太想你想疯的欸!居然说这种话。最近过得好吗?」
    「还……过得去。」我的笑意沾上苦涩。
    「我在这边过得很开心喔!每天早上跟纪允祐一起上学,每天中午跟纪允祐一起吃饭,每天放学陪纪允祐练球,重点是!每天晚上陪纪允祐睡啊啊啊啊──」她又开始忘情尖叫了,果然是老样子,连花痴程度都丝毫不减,还特地来放我闪啊──
    「且慢!你说你跟纪学长一起睡?!」我震惊了,不会吧,这女人花痴就算了,连、连节操都掉啦?
    「对呀!」我彷彿能看到她扭捏害羞的小女人模样在我眼前绽放:「纪允祐在这有租屋,我追着他来的,他肯定是要负责弄出地方给我住的啊。我父母没给我多少生活费,我们商量后就决定乾脆省起来,我去跟他住就好了!生活费再一起花、开销什么都一起负担──真的是,这样超像夫妻的欸!虽然无名但有实喔,有没有这么幸福──噢唔唔你干嘛!」我好像听到她背景里有一道羞赧的男声,那人似乎捂住了苏惜墨的嘴:「你别乱讲成这样好不好!会误会!」
    那是纪学长的声音吧?当事人就在身旁,亏她还这么敢讲……我不禁为她汗顏。
    苏惜墨遮住了话筒,她骂纪学长的声音虽听起来含糊,却勉强还能听出意思:「你都把人家给办了,还不让我说?我这是在给老朋友报喜啊!」
    报、报喜?!他们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莫非苏惜墨还怀、怀孕了?!好险我是靠着墙壁讲电话的,否则差点被雷到摔跤。
    「喂喂?顏雏茵你还在听吗?」苏惜墨终于放过她可怜的男朋友回来继续通话,我由衷认为应该是她把纪允祐霸王硬上弓。
    我很有诚意的为贞烈的纪学长默哀了三秒鐘。
    「我、我还在听……」听到都吓出冷汗了,「吶,苏惜墨你老实说,你怀孕了是吧?」
    「啥?怀孕?没有啦!我刚刚说的报喜不是这个。」她笑道,不是她一贯的豪爽笑声,而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娇笑,怪噁心的。「我只是要说啊,你姊妹我,现在已脱离清纯少女的身分,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啦啊哈哈!都要归功于我家那隻,我终于能不自称是姑娘了,而是名符其实的老娘──」
    唉,纪学长,你摊上这么个没有矜持的女人,真他妈的你辛苦了……
    但是听到好朋友的感情生活如此幸福的非常限制级,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也真心敬重纪学长,为其感到悲哀不已。
    「恭喜你了苏惜墨。」我拿她完全没輒,这么久没承受她的花痴攻击,突然有些负荷不住了,何况她还大幅提升了杀伤力,简直是女淫魔。
    「那你跟顾学长呢?还好吗?还是一样出双入对闪瞎眾人吧?」她关心道。
    提起顾笙煜,我不禁又沉默了,思绪再度翻腾,连带着江宇轩对我的信心和那句加油一起搅和。
    江宇轩,怎么办?我还是懦弱。我不想去烦恼该怎么挽回,我现在只想找一个人,能让我把情绪在她面前通通放掉再说。
    「这……之前是的,最近没有了。」我苦笑,声音微微落寞。
    「吵架了吗?」
    「不算吧。只是发生了一些事,即便感情再好,耐性也会先在波澜迭起间磨光。」我深吸一口气,「我们分开了,虽然不是分手,却跟分手了一样难受。想他,却不能见他。」
    「你若想跟我说说,我听你说。」苏惜墨果真很够朋友,会尊重我想不想说的意愿。
    熟悉的老朋友终归是最好的心事垃圾桶,我情绪一上来就不想憋了,一股脑儿地全向她倾吐,互相谈心了好久好久,直至深夜,我在她的陪伴下放纵伤心,放纵哭泣,更放纵思念与回忆,里面满满是他的回忆。
    整晚,顾笙煜终究没送来隻字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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