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方巧欣仍未想透,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
    带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独自到附近的烧烤店点了几份小菜和啤酒,她开了一罐正准备要喝下,却突然发愣了。店里很吵闹,她看着四周吵嚷气氛,一股名为寂寞的冷风像是要将她侵蚀。她想起那个人乾净而悲伤的歌声、想起他的温暖怀抱,心头又是一阵椎心刺痛。
    她好想找个人来陪她,却不晓得自己该打给谁。
    好久不见的昱萍?不,她还在忙着美容院的工作,每天都要忙到十一点多。嘉仪在高雄,她也不可能现在把她call过来……郑禹廷?不行,她不能再因为自己懦弱而去伤害他,而且说不准那傢伙会出卖自己把沉雁书叫来……
    她也不可能打给同事,她可不希望礼拜一时自己的八卦已经传遍了整间公司,搞不好还会有各种改编版……舆论这种东西啊,是很可怕的。
    翻阅着手机里一个又一个电话,她想了很久,最后竟打给了那个连她自已也意想不到的人──
    「但如果真有什么困难……记得可以跟我说。」
    她想起了……那一道声音。
    「……喂?」接起电话,对方的声音带着些迟疑。
    「……团长。」她嗓音沉沉,带着点气音的无力,「如果你不忙,可不可以来陪我喝杯酒吗……?」
    大学时候偶尔她和周丞央会找陈靖宏喝酒,通常是为了安慰第n次告白被拒绝的周丞央,有时也会有团里另外一个性格挺豪迈的鼓手一起。
    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大概是因为,上台北以来,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帮她最多,让她觉得像个能够依赖的哥哥吧?
    「……」闻言,电话那头的陈靖宏迟疑了会,有些默然。这女孩第一次主动打给他,居然就是为了喝酒?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在哪里?」
    当他开着车到达现场时,看见那女孩正盯着桌上几个空罐和未被动过半口的下酒菜发愣。无奈地迈步走到她身边落坐,他望着她开口便问:「怎么了?」她居然会找他来喝酒……心情不好的话,这种时候她不是该找沉雁书吗?
    「没什么……心情不好。」方巧欣抬眸望向他,嘴角勾出一抹苦涩。「抱歉,这么晚把你叫出来,你刚刚在忙吗?」注意到他还未换下那件今天穿的黑色衬衫,她心底不住地有些愧疚了起来。他是总经理啊,一定比其他人要忙得多,怎么自己那么冒失就打给人家了?
    「没有,我正要洗澡。」陈靖宏扬了扬眉,嗓音淡然,「你很难得打给我。」顿了顿,他有些疑惑地道。
    「……抱歉。」方巧欣歛了歛眸,拿起铝罐,又是一口灌下,「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够找谁了。」淡淡开口,她轻声说着,眼里一片蔓延悲伤。
    这个城市太大太寂寞,没有阳光,一年四季几乎都下着雨。她人生地不熟便到这孤独的城市闯荡,却不知道自己在悲伤时候,能够找谁说话?
    陈靖宏只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有人在一旁坐着陪着,她心里踏实了些,便更肆无忌惮地喝了起来。而他则始终默不作声没有说话,如同以往那样沉默,只淡淡地替她消耗那些吃不完的下酒菜。
    她喝得并不多,一开始灌了些,但后头到第四罐便没了劲。原来是想用酒精来麻痺自己的,可是越喝,她却越觉得心痛。
    挥之不去的那些回忆锁链一般地缠在心头,紧得像是要让她窒息、无法呼吸。他唇边永远灿烂的浅浅笑涡,有点孩子气的霸道和偶尔难得的贴心与潜藏的温柔……他要走了,是真的要离开了,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爱情像一场雨,在她懵懂时滋润她一直乾涸的心,却又在她渴望抓住时,刻骨铭心地抽离她生命……
    「嘿、团长,」缓缓开口,她抬眸望向他,苦涩地扯出了一个难看笑容,「我明明酒量很差,为什么却醉不了?」
    「笨蛋。」听见她的话,他低歛下眸,轻叹口气,低沉嗓音在她耳际浅浅环绕,彷彿魔咒般一字一句敲进她的心,「因为该醉的是心,不是人。」
    她怔怔。
    他的声音很轻,字句却重得彷彿要击碎她的心。那句话直接刺中了她心头最柔软而脆弱的地方,几乎要把她脸上的面具给用力撕下──「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心也跟着醉呢?」喃喃地垂眸低语,她轻声说着,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心不醉,是因为被现实打醒了。」伸手拿走了她手中方开罐还未喝的啤酒,陈靖宏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他什么时候变成人生导师了?「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说出口,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她?
    她一愣。自己应该要说吗?方巧欣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人她能够信任吗?能听她倾诉吗?但她都已经这么把人约出来了,又有什么该不该的问题……
    「……雁书要走了。」最后,她闷闷地低声开口吐了一句。
    「什么意思?」闻言,陈靖宏拧起了眉头。走?走去哪里?这种时候,他不是更应该留在她身边──
    「他要去美国学舞了。」又开了一罐啤酒,方巧欣低头看着铁罐里头金黄透明的液体,轻晃了一晃,「也许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陈靖宏眉间皱褶更深。这是他要拋下她了的意思?「这么突然?」他们前一阵子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不解。
    「他的母亲说,他是为了我留下的……我在他身边,只会挡着他的路。」低眸说着,她顿了顿,随手又是一口酒喝下,「所以,我就让他走了。很活该吧?」勾唇露出一个自嘲笑容,她抬眸望向他,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只有更加深重的悲哀。
    「去学舞用得着一辈子?」他更不解,眼里满是不赞同,「他这么爱你,你叫他学完回来不就得了?」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蹙眉。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实在想不透为什么她会想不通?出国又不是一定得一辈子留在那里……他很纳闷。
    方巧欣却是摇了摇头。「我又穷又没用,待在他身边……只会阻碍他飞翔。」笑了一笑,她轻轻将目光转向外头,彷彿是正思考着什么,「他出国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女生,我不想绑住他──」
    「但你放不下。」他的目光依旧那样冷静淡然,「你是放走了他,但你又捨不得他走,不是吗?」淡定地浅浅望着她,他开口便一语戳破她所有矛盾和防备。
    方巧欣默默然。
    她是放不下,可是她又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算是对的?
    「如果放不下,就去追回来。」沉默了一阵,陈靖宏再度悠悠开了口,目光似有几分惘然,「不要像我一样,错过了才后悔。」喃喃着忆起了什么,他歛下眸,一贯沉静的眼眸被激起一丝浅浅涟漪。
    「……咦?」方巧欣一愣。像他一样?
    「雅琪她……过得好吗?」
    他记起他出来这里两週时,他那个有些遥远的目光,和与现在相似的感慨──
    「是吗……那就好。」
    还有那抹带着寂寞的欣慰。
    团长他,还爱着雅琪吗?
    「我父母亲希望我毕业后先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不要一心谈感情。」瞥见她眼里的讶然和诧异,陈靖宏别过目光,开口轻声说起:「所以我和她约好了,暂时不要见面。」
    但是那个像猫一样看似孤僻却认真的女孩也会寂寞孤独,他却在忙碌中忘了这点。
    「两年前,她上来找我过节。」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回忆,声音很淡,眼里却有着遗憾,「重要的客户却突然来电,我们开会开到半夜十二点,而我累得忘了……她还在车站等我。」
    两年前的那个圣诞夜,他和她约好了要补给她一个生日礼,而他却放了她一个大鸽子。
    最后,他盒子里为她精心准备的项鍊终究也没送出去,徒留手机简讯里那句心寒彻骨的「我们分手吧。」
    而他,没有去追……也没有资格再去追。
    他最后,只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方巧欣听着沉默了。原来这就是,当年他们分手的真相吗……?「那你……还爱她吗?」小心翼翼地抬眸覷了他一眼,她轻声问着,就怕触到他伤口。
    他摇了摇头。「不,我放下了。她过得好就好。」莞尔扬了扬眉,他微微耸了耸肩,目光却倏然认真了起来,「但是我很遗憾,也很后悔。」
    方巧欣垂下眼,沉默不语。
    「好好想想吧。」见她不说话,陈靖宏也不再多说,便起身,扯了扯唇角,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决定权在你,我也只能说到这里。」说着,他低眸望了她一眼,逕自走到柜檯去悄悄替她结了帐,心头有些慨然。
    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他当初一定不会让自己忘记,也不会放她一人孤单寂寞。他也许……会赌一把,去试着挽留她。
    但是,时间是不能重来的。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而她,又会怎么去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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