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过,待在宫里已一月有馀,而天空,也近一月未放晴了。
    自从小霸王任性跑来凑一脚后,原本与碧泉的两人健康餐便成三人苦瓜餐,老娘一边吃着自己的还得照顾隔壁这缠人精!半炷香就成的事硬是给他拖过一炷香馀,一开始老娘还有礼地对碧泉赔不是,到最后连笑都懒得赔了。
    常常是这样的乔段:
    「小雨,我要吃豆腐。」
    老娘举左手捞了块递进他碗里,见他皱起眉头,撒娇闹腾:「餵我吃~」
    老娘只好忍住踹他一脚的衝动,隐藏起额爆青筋,乖顺地餵他那块嫩豆腐。
    「小雨,我要吃豆仁。」舀了一些塞进他喋喋不休的小嘴。
    「小雨,我要豆皮。」再夹了最大一块粗鲁塞住他讨骂的嘴。
    「小雨,口渴了,想喝蜜茶。」
    「……」乾脆请个奶妈专餵你吃饭总成了吧!
    而碧泉始终安静地吃着他的,未免他捨不得动筷子夹菜,刚开始我总会鸡婆地夹给他,而最后的结果就是隔壁的又给我乱使性子当场发疯,后来我学乖了,尔后吃饭就让女官替碧泉佈菜,也顺道封了臭小子的嘴。
    自从那小子在某日下午总算险赢了我一次后,对我提出的条件是:「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再陪花无忧那臭男人散步!」
    老娘只好鼻子摸摸,硬着头皮去向碧泉告了罪,从那日之后,天空阴霾密佈,有时还会下起阵雨,我不解,跑去问了他,他撑着伞在外头绕着,慢吞回:「最近不知为何…越加难以控制情绪…」看着渐大的雨势,为怕他反而因此犯病,赶紧拉着他进屋内绕回廊便罢,谁知才一到屋簷下,那雨便骤停。
    我叹了口气,「看来得加紧研究出医治你的方法…」放开他手的瞬间却让他握住,疑惑看他,见他深幽的绿眸透着一抹哀戚。
    「你…是否…心仪于白瑾?」
    蛤?这小子…我嘴巴一抿,竟不知该如何给这个答案。
    当一个非恋人关係之男人握住一个女人的手质问她爱的是不是别人时,扣除这男的是个断袖的例外,那便是这男人喜欢这女的。
    老娘虽然这辈子没谈过几次称得上合格的恋爱,但活到这把年纪了,看人的眼色倒是有的。
    见我不语,他紧张地看着,「雨…」
    我朝他轻点了头,算是回答,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那我便不愿欺瞒他。
    见他头垂得老低,就在我以为他这辈子就这么维持站式沉思者永垂不朽地任风吹雨淋到海枯石烂时,他慢慢抬起,唇边绽出了一抹笑顏,带着祝福与一丝藏不住的凄楚。
    他声如蚊吶,我却听的清楚,「雨…就算你以后远在不落…每日我都将为你祈祷。」
    我拍了拍他肩,「那也得你好好活着才行!」
    他笑了笑,放开了我的手,「会的,你赶紧回去吧,我会好好地散步的。」
    「恩。」我转身大步离开,毫不迟疑的就像是方才那些话只是老娘幻听罢了。
    从那次之后,我变得更加积极与医痴研究医治他的方法,那臭小子爱闹归爱闹,但每当我认真起来时,他便会自个儿凉快去,套一句他对医痴落的话:「快快把他治好,省得你主子闹心。」
    这期间我与医痴几乎将全天下的医书翻了个通透,在没有先进乾净的设备下,这刀是万万开不得的,所以我得出的结果,就是用食疗的方式与万用延灵花结合一起。
    所以老娘摊开风华大陆上唯一一本医痴他师父撰写的类本草纲目,仔细的研读其内容,那书是厚重到得放在桌上秤着,每得出一个结论,我便将碧泉当隻白老鼠实验,这样你来我往不下十次,虽有疗效,但状况不佳,有时还伴随併发症。
    今日,老娘又赢了小霸王一回,高兴之馀也不免感慨屋外的细雨,原来喜欢雨天的我,难得地厌倦了…如果这天气是因某人的难过而起,你又怎能喜欢的起来呢?正要让他把棋收一收,一阵轻敲门声而来,外头竟是服侍水汪公主的女官。
    「怜君公主让小奴前来请雨公子到花怜殿一坐。」
    这水汪公主最近跑得可勤了,只要那碧泉一有什么动静,她必第一个赶到,现下想来倒是落花有意,可流水麻…注定也是伤情。
    我眉目一扫,让她稍等,侧着头让小霸王在房里等着。
    「我跟你去。」他跑到我跟前拉住我,一脸的警惕。
    我头一摇,「我自个儿去就行,不用担心,没事的。」
    坐进外头一辆四匹马拉的皇家礼车,约莫半炷香时间抵达位在无忧殿东南方的花怜殿,女官为我开了门,领路上了四九三十六阶,进了偏殿,悠悠的琴声自房里传出,断断续续地,貌似我自犹怜。
    女官敲门传了话,水汪公主娇柔嗓音自里头传出:「快请雨公子。」
    我入内,女官将门扣上,厅内只馀我俩。
    她端坐席上,席上长桌架了把古琴,骨节修长的白指拨弄着琴弦,和着琴音…歌声自她嘴里吐出,带着点春怀,带着点秋悲,这是苦恋中的女子会有的多愁善感,老娘忍着吐槽这老女人的衝动,也不想想自己都几岁了…矜持点成吗?这些人都怎么着?从没把岁数放在眼里,不会大老远找我来只为了让我听琴吧?!
    一曲毕,她手端举向右边靠椅,「雨公子请入坐。」
    「谢公主赐座。」我一坐定,她便开口:「公子可知…宫里气候近月馀从未放晴可是为何?」
    就算知道,可傻还是得装的,我一脸正经,恭敬回:「骤雨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她指节在琴弦上拨了一拨,「怜君看了无忧哥哥一百二十一年,他的一举一动怜君摸熟地一清二楚…怜君从未想望能与无忧哥哥常伴左右,也不能想望…他是神的传导…穷尽一生皆与神同在…万万不可能与人共结连理…」
    原来如此…所以碧泉就像是古代的祭司般的职务,为了要与神沟通有无,身心需保持洁净,不能结婚亦不能生子…
    声音又飘来,如同十一月的冷风透着秋天的萧瑟,「可…这样的无忧哥哥也终于动了凡心…」我心那一个惊地猛抬起头,见这老女人两行清泪掛在脸上,两汪水潭已泪积盈框,只差鼻孔没掛上两管鼻水,用眼神控诉着老娘对她万箭穿心…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祸不是我闯的,可怎么说我也算得上是共犯,我继续保持沉默,没多久,她话锋一转:「平心亲王这次转为童身进宫之事,怜君与母后早已知情…」老娘心底又是一惊,看向她,「既花帝已知,为何不当面戳破?」
    她鼻子抽了抽,低声回:「平心亲王是何等人物…虽然雾花与不落是盟国…但不落的强盛庇佑着我国…既然他不愿真身以对,母后又怎能当面拆穿?」
    顿了顿,却又突然对我扯开了一抹笑,「近日你与亲王的相处,怜君是看在眼里…怜君今日请你前来一叙,并不因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怜君的奢求…而是希望在这段期间,你能稍微对无忧哥哥好一些…这些话不方便在无忧殿里说…怜君往后能再尊你声雨公子,不为别的,只因心中清楚你能治好无忧哥哥的病…」
    我看向她落寞却坚强的眼,什么样的爱,才能歷经一百二十一年的淬炼而不被放弃…多么令人可敬的女人,而这样的女人,未来还要承受多少不被爱、不能爱的重担呢?我起了丝同情,却也知感情这条不归路,踏错了便踏错了,一颗心注定是当掉了。
    现下老娘能做的,也仅此是让碧泉健康地走完这一生。
    我起身,拱手一礼,向她保证:「骤雨在此起誓,必治好花无忧的病。」
    回殿,小霸王拿着本医书坐在廊前等我,一见我来,立马闔上书本奔过来抱住我大腿。
    「她找你去作啥?有没有欺负你?」
    我摸了摸他脑袋瓜子,抽走他手里拿的,牵起他手进屋,未收的棋盘上头有着新的佈局盖在前一轮上,我笑看他,见他眼珠子飘向一旁,怪不好意思地说:「总不好一直输吧!」我蹲下身亲了他一口,见他愣了愣,我笑道:「弹首曲子让我顺顺心吧!」
    他眼珠子瞪得老大,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所措。
    「你…你要听我弹琴?」
    我头一点,「对啊!有什么好震惊的?还是你现在这模样手短不好使?」
    他赶紧衝着我说:「好使好使,及便现在这里只有破琴,我也能弹!」然后衝出门去让女官提了把琴来,将棋盘撤了置于席上,他坐了上去,将琴放在盘起的腿上,我坐于身侧,翘着二郎腿,闭上眼聆听这琴曲天下第一人之指下奥妙。
    果然就如兔崽子所说,堪称天下第一。
    短手便能弹这般好,更何况是成人般的他。
    一曲毕,便已将心中鬱闷扫去,我心情大好,又啵了他脸颊一记,「弹得真好!再来上一首。」
    他开心地直点头,「小雨想听些什么?」
    「曲子我不大懂,就弹些轻松的吧!」
    他指一拨,悠扬琴声骤起,我随手翻了翻刚才他看的那本我未作记号的医书,却不小心让我挖到了宝。
    未等他弹完,我便猛抱住他,琴声嘎止。
    「小雨?」
    抱着他摇了摇,我开心地说:「小子,真有你的!」
    有了这味药,碧泉怕是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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