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酒吃?”

    柳延点点头,对他道:“烫一壶给许明世送去。”

    沈珏烫了两壶酒,又端了些糕点送进许明世房里。许明世裹着厚厚的棉被,畏寒似地缩在床头半寐半醒中,听见房门被推开。只点了一盏油灯的屋内并不明亮,影影绰绰中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桌边,正微倾着身子,将手中物事摆放在桌上。

    许明世睁开眼,看了许久,直到那人将点心一一摆好准备离去,才出声叫住他:“小宝。”

    背影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年青人特有的清亮双眸,在暗处也精光四溢,如出鞘的利刃,笔直朝他射来。

    裹在身上的厚重的棉被,仿佛也失去了御寒的力量。许明世不自禁地再次抓紧了被子,将自己裹的更紧了些,噤了声。他知道眼下是该低眉顺眼时候,这对父子待他不薄,恩义厚重。况且在这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面前,他不过是一个朽而无用的老头。

    或许是真的老了,神智昏聩,老而痴傻,许明世听见自己又挑衅了他一次,说:“小宝。”

    阴影很好的藏起了沈珏的脸,沈珏站了片刻,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他走的很快,如果不是木门打开时流过的寒气,许明世甚至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里他对着那个孩子,唤他的乳名。如果这不是一场梦,那么在很久之前,许明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他的至交,有他的知己,也有那个小小的孩童,对他带来的礼物欢天喜地,用童稚的声音唤他——许叔叔。

    许明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老到一无是处,只能怀念从前。那些记忆里的细枝末节,曾经以为早已遗忘的东西,都在他老去之时,崭新的重现在眼前。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仿佛就是昨天。

    原来,他从未忘怀。

    沐浴过后柳延披着棉衣,坐在火盆旁烤干湿发,一边用火镰在盆中翻搅,夹起那些被埋在灰烬里烤熟的果实放在一旁的碗碟里,沈珏拿起花生,剥开麻壳后紧跟着红衣也在揉搓中散开,他轻吹了一口气,红衣粉粉落地,留在他掌心中的,是一粒粒温香的果实。

    在军营里的时候,没有战事的冬天,他们也经常这样,不论外面大雪飘飞寒气肆虐,军帐里漂浮起来的,是食物的芬芳,和温暖的火焰。

    还有袅袅酒香,仿佛冰天雪地里的热泉,浸润全身。

    沈珏把这话说给柳延听,柳延听着,饮了酒,却在笑。

    沈珏不知他在笑什么,有些莫名。柳延道:“那时我总在想一句话。”

    “什么话?”沈珏问。

    柳延摇了摇头,只是笑而不答,颇为神秘。

    沈珏见他脸色神情似有揶揄,也就不问了,只道:“不想说就不说,反正爹也不是什么好话。”

    柳延瞅了瞅他,道:“真不想知道?”

    “不想。”沈珏坚决摇头。

    “真不想?”柳延又问。

    “说了也不听。”沈珏说。

    柳延眯了眯眼,等了片刻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坏话,那句话你也学过。”

    “是么?”沈珏倾过身:“我学过?书里的话吗?”

    “嗯。”

    “是什么?”

    柳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顺便将一手花生屑也揉上去,才笑眯眯地道:“那时我一直在想,这句话果然适用与你……”

    “那句?”沈珏问。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沈珏反应过来,火光辉映的红色脸庞骤然又红了一些,撇开脸低声道:“爹那时候就在想这些么?好不正经。”

    被指控为老不尊的柳延毫无愧色,反是义正言辞地替自己辩驳:“外面风花雪月,帐内暖如江南,既无战事,又不缺粮,我偶尔想些不正经,有什么不对?”

    他的嘴皮过于利落,堵的沈珏无话可说,倒像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沈珏转回视线,瞅了他好一会,才道:“那上一世,爹怎么不当我的面说?”

    柳延顿时无话可说。

    见柳延无法辩驳,沈珏有了些微妙的得意感,像是终于把大人战胜的小孩,笑着道:“我现在才知道,爹上辈子也不正经的很,只是时局所困,不正经也只能在内心里,面子上还得挂着将军的威严。”

    柳延抿紧唇,父子俩瞪了一回眼。

    柳延转了话题:“许明世如何了?”

    沈珏未说刚刚发生的事,只道:“没事,只是年纪大了,畏寒的厉害。”

    “在他屋里多放两个火盆,手炉还有闲置的给他送一个去。”

    “昨夜降雪时就送去了,”沈珏道:“爹放心便是。”

    “棉衣呢?”

    “早先也置办好了,被褥棉衣都是今年新棉,暖和的很。”

    柳延望着他微微蹙起眉来,若有所思的模样惹得沈珏坐立不安,道:“莫非爹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没处置好么?”

    自然没有不妥的地方,偏偏是太妥帖,所以柳延才觉得怪异。

    毕竟从知道身世开始,沈珏对许明世的态度就从未好过,虽未曾喊打喊杀,也始终冷面相向。许明世许多次献殷勤,都被少年沈珏斥之门外,后来几年,许明世也来的少了。两人关系更是淡漠。

    柳延问:“你同情他?”

    沈珏疑惑道:“我同情他作甚?人老病死,人之常态。他既成不了仙,必定会死的。”

    正说话着话,床上蜷在手炉畔睡醒的黑蛇游了过来,绕到柳延腿边,攀了上去。

    柳延转移了注意力,端着酒盏问怀里黑蛇:“酒喝么?”

    黑蛇也不知是睡的迷糊,或是被他喂食喂成习惯,也未多想,蛇信子一伸就浸满了热酒,再收回来,热酒就下了肚。

    那味道过于奇怪,伊墨似乎被这样奇怪的味道疑惑住了,蜷在柳延怀里,对着酒盏停顿了好一会儿。

    沈珏在一旁闷笑,往盏里又斟了酒,凑到柳延耳旁低声道:“爹,让它喝完,会不会看到醉蛇?”

    柳延眯了眯眼,一把抓住尝了酒觉得味道并不美好转而欲退的蛇头,温柔地道:“乖,喝了它。”说着点住他的脑袋,轻轻往酒盏里摁了摁。

    黑蛇懂了他的意图,但柳延让喝,也就慢吞吞地一点点用蛇信子,将那盏酒舔了大半。说实话,并不难喝。

    于是,他醉了。

    沈珏观赏完一场“蛇饮酒”,并不知道喝醉酒的蛇会做什么,但无论如何,这屋子不能再待,免得万一闹的不可开交,被柳延当做出气筒惩治,况且,让蛇饮酒的坏主意,本来就是他出的。沈珏忙道:“夜深了,爹爹早些歇息。”说完拔腿就走。

    他溜的极快,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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