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以后,我跟卒仔同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才刚谈到开学会不会重选干部时,后方就传来急切叫喊的声音。
    「欸……欸!等一下!」是个女孩子的嗓音,还带了些许娃娃音,显得有点稚气。
    认为那女生大概在叫她的朋友,我跟卒仔都不以为意,依旧聊我们的。
    「欸,你们两个!」直到声音距离很近了,女生还在话中加了「你们两个」,我跟卒仔才意识到她可能在叫我们。
    停下脚步双双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刚刚在前座偷笑的女生。
    因为我们脚程颇快,所以她大概追了好一段距离,跑到我们面前时还气喘吁吁的,一时之间没办法说话。
    「叫我们喔?」我指了指自己跟卒仔,狐疑地问。
    她点头,将手中的一张纸卡递到我们面前,「这、这个是你们、其中一个人掉的吗?」
    那是张校车的月票,只剪掉一格,要是弄丢的话四百多块就飞了。
    「嗯?」卒仔翻了翻自己的书包,「我的还在。」
    那女生的目光接着落到我身上,我赶紧动手翻找自己的月票。结果,我的月票还真的消失不见了,书包到处都找不到!
    ……等等,我上车后好像把月票塞进裤子口袋里了,该不会掉了吧?
    摸了摸口袋确认,里头空空如也。
    「那个,好像是我的。」搔了搔脸,我尷尬地说。
    「嗯,我在座位旁边捡到的。」女生笑了笑,把月票递给我,「还你。」
    我一面道谢一面接过来,想到她刚才边跑边叫了我们这么久,肯定被附近的人行了不少注目礼,不自觉又脱口说了句:「抱歉。」
    「啊?」但我的道歉将她弄糊涂了。她眨了眨眼,困惑地反问:「抱歉什么?」
    「呃,没事。」的确道歉得太过突兀。我也不太想坦白地说出原因,更添尷尬。
    不料,「没事」两个字却让女生露出「不说吗?我真的好想知道!」的表情,一副认真想听我解释的样子。她等着我开口,我却不想开口,让现场空气很诡异地沉默下来。
    半秒后,也不晓得是想解危还是故意吐嘈,卒仔打破了沉默。
    「你好像常常丢三落四耶。」他又用手肘顶我,「好在是掉车票,如果掉钞票就捡不回来了。」
    我瞪他一眼,「你最好就别掉东西!我的有人帮忙捡,你的绝对没有。」
    闻言,女生居然「噗」地笑出声,看来她的笑点低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你们两个的对话都好好笑!」她拉了拉书包的带子,终于不再追问道歉的原因,而是打量了我们几秒后说:「你们也是一年级吗?」
    互望了眼,我跟卒仔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你们应该知道一年七班的教室在哪里吧?」她靠近一步,晶亮有神的大眼睛里带着笑意,「我新生训练那几天没有来上课,还不知道教室的位置。」
    「什么!」卒仔的语气充满讶异,「你也是七班的?」
    「对呀!你说『也』……」女生愣了愣,「难道你们也是一年七班吗?」
    我跟卒仔愣了下,立刻频频頷首。
    不会吧!她就是缺席三杰当中的一个吗?记得卒仔提过,请事假的两位都是男生,这么说来,在我们面前的不就是貌似消失的那位三十号女生吗?连班导都联络不到人那位。
    「既然同班,你跟着我们就好啦。」卒仔迈开脚步,「不然好像快打鐘了。」
    我瞄了眼手錶,还差五分鐘早自修,大概校车今天来得稍慢,路上又被不少红灯延误的关係。
    「那走吧!」一点都没有初次见面的彆扭,女生很自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察觉我没跟上,又转头对我招手。
    「所以你是那个夏什么的……」加快步伐走近的同时,我开口询问。
    印象中,卒仔说过她姓夏。
    「我叫夏屏。」她笑得很灿烂,跟洒落在身上的金光交相辉映。
    「什么?『夏皮』?」我狐疑地反问。这是名字还是绰号啊?
    「是夏『屏』,屏风的屏啦!才不是『皮』!」她在两个字上特别用力,好让我能够辨别。
    「呃,哈哈哈,夏皮也很不错啊!你考不考虑当绰号?」我很快回应。
    她仰头鼓起腮帮子,样子却一点都不像在生气,反而帮可爱的外表更加分了。因为没开口拒绝,让我决定了以后都叫她夏皮。
    一个跟她外表同样可爱的绰号。
    「那你呢,叫什么名字?」她接着问。
    「池晋棠。」报上姓名之后,我正思考要不要描述一下是哪几个字,她便低下头沉吟。
    「池、晋、棠,那就叫你──」停顿了下,她试探性地道:「『棠』,可以吗?」
    我噤了声。原本想请她别叫我池棠的,没想到她跟卒仔一样,都巧合地猜中我喜欢被人称呼的方式。
    「可以!」欢乐之馀我还比出大拇指,「这个好!你跟卒仔满有默契的。」
    「我这样叫都没听你说过好。」卒仔回过头,口气很不满。
    「我每次都在心里帮你拍手叫好,谁教你听不见我的心声。」我理直气壮地回应,惹得夏屏……喔不,夏皮再度嘴角失守。
    「所以你是卒仔啊?」随后她问。
    「我才不是卒仔!」卒仔啼笑皆非地大叫,害我在后面笑得人仰马翻。
    「他叫陶恆远啦。当然不是卒仔,不过你叫他卒仔他也会很乐意接受。」我很有良心地帮忙介绍,拍两下手,还被卒仔白了一眼。
    「话说你新生训练时消失到哪去了啊?」不愧是负责点名的副班长,卒仔一问就是这件事情。
    「啊……那个我已经跟老师解释过了。」她吐了吐舌头,「我忘了有新生训练,而且那几天又在忙搬家所以……嗯,就是这样,哈哈。」
    她尷尬地笑着,卒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也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这太夸张了吧?居然忘记有新生训练!
    静默一阵子之后,我跟卒仔有志一同地大笑出声,他还笑到边走边搥走廊上的柱子,惹得夏皮频频大喊「不要再笑了啦」,但我们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等终于能够克制笑意的时候,教室也到了。一踏进门,果然大半同学都早已就座,教室内算是满安静的,但因为还没打鐘,也有部分的人正在聊天。
    「咳咳!最后一排三个位置都没人,你可以自己挑。」笑到嗓子喑哑的卒仔伸手朝教室后方比了比,那里有帮新训的缺席三杰预留的空位。
    「你们坐在哪里?」夏皮问道。
    「一样是最后一排,角落靠窗那两个,我跟他坐隔壁。」边说,我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那我坐这里吧!」将书包往我右方的空位上一放,她笑嘻嘻地说:「可以吗?」
    迎上她的目光,我怔了下,意识到她在徵询我的意见,连忙回过神道:「随意啊,你喜欢哪里就是哪里。」
    然后我吐出一口气,不晓得自己干么这么紧张。
    在空位上坐下,夏皮还偏头专注地盯着我,好半晌后打趣地问:「欸,你在害羞吗?」
    闻言,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好不容易坐稳了,才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她。
    她依然是一派天真单纯的笑顏,但我觉得,我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瞭解很多人都有所谓的「表面性格」跟「里性格」。虽然夏皮看似是个没有心机、率直的人,可是我忽然开始怀疑,她该不会就是有「里性格」的那种人吧?而且还是以作弄人为乐的负面里性格。
    「你刚才说什么?」硬着头皮,我追问道。
    结果,她摇了摇头,还双手一摊无辜地说:「什么都没有啊。」
    然而,看着她眼里透出的兴味盎然,我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什么都没有」。隐隐约约间,我好像看见自己……呃,危机四伏的未来。说不定在第一眼注意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写下了我高中生活不平凡的序章。
    我深深觉得,自己离嚮往的悠间生活……似乎越来越远了。
    「当看着天空的时候,高中那些年的记忆,也彷彿会快速地在我脑海中重新倒转一遍。最后,静止在我们初识时,你笑语嫣然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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