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出山襄助
    萧世行御书房中激辩非常,为了是否增兵远征南楚,一干朝臣争了个面红耳赤。萧世行端坐龙座,眉心紧锁,不发一语。朝臣们争到了最后不可开交,那边兵部尚书揪住户部尚书的衣领,兵部侍郎掀起衣袖,虎视眈眈就要助阵,一群朝臣们怒骂的怒骂,撩官服的撩官服,纷纷围拢过来,即将要打大出手。
    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御座旁边的帘子里忽地传来一声脆响,令御书房所有人都怔了怔。只见鲛纱帘后,一抹端坐的倩影正放下手中的茶盏。那一声打断所有人争执的脆响正是她不轻不重放下茶盏的声音。
    她面目瞧不清楚,只能隐隐看见身姿倾城曼妙,那冷冷的不悦从她周身蔓延,令人心中一颤,不敢再轻举妄动。群臣们面面相觑,想要再继续却已失了先前的气势。
    萧世行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都吵完了么?吵完了回去给朕写个请罪折子,然后再再写写今日之议可否可行,都退下吧1
    朝臣们见皇帝发怒,不敢再争辩,连忙退下。萧世行看着他们走了,这才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一阵清雅的香气缓缓而来。
    他苦笑:“增兵南楚之议恐怕很难。他们都瞻前顾后的。”
    卫云兮看着他面上的倦色,拿过内侍奉上的香茶,递到了他的手边,一笑:“南北两地征战已有了百年,相持不下倒成了惯例了。大臣们这样犹豫也是有道理的,一是不相信南北能一统,二是也是生怕北汉因为征战成了南楚那样的乱局。毕竟皇上刚登基不久。”
    萧世行看着她沉静绝美的面容,笑问:“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解除今日的困局?”
    卫云兮沉吟一会,慢慢摇头:“时机还不对,臣妾不敢妄加评论。”
    他让她日日相伴御书房,但是她不会轻易给了他自己的结论。她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萧世行此时身居的位置每走一步都可以左右整个天下局势。一步成百世安定,一步不成枯骨成片,百鬼夜哭。
    萧世行见她犹豫踌躇,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歇。朕处理点政事再去陪你。”
    卫云兮知他还要静心细想,遂安静地告退。
    卫云兮出了御书房,秦公公亦步亦趋地跟上前来扶着她,笑道:“娘娘回宫吗?”
    卫云兮看着春光好,笑道:“就随便走走吧。”
    秦公公笑吟吟地道:“听说御花园中开了不少花,娘娘可去那边瞧瞧。”
    “妖女1殿旁边有人忽地扬声骂道。
    “可不是妖女!这是母鸡司晨,天下要大乱1有人愤愤接口。
    卫云兮回头看去,却是方才的群臣在御书房门口徘徊不去,见得她出来便破口大骂。
    秦公公一听,怒道:“哪个嘴巴脏的在娘娘跟前胡乱犬吠?”
    那臣子一听想要上前再骂,却看见卫云兮冷冷站在眼前,顿时一个个都噤声。
    卫云兮一双美眸扫过他们闪烁的神情,冷冷地道:“方才皇上说了大人们回去都要写请罪折子,既然都要写,方才骂本宫的,顺便把这一条都写上去吧。”
    方才骂她的朝臣们一听只觉得乌云罩顶。如今谁都知道皇上把“妖女”卫国夫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他们不知好歹骂了卫云兮,还让她亲口发话逼他们自己把这骂了话写上请罪折子,要是这折子被皇上看见的话岂不是连头顶的官帽都保不住了?他们想到此处只觉得欲哭无泪。
    她说完转身便走,再也不看朝臣们忽青忽白的脸色。秦公公连忙跟上,扶着卫云兮,见走了远了,这才劝道:“娘娘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皇上一定会严惩他们的。”
    卫云兮边走边秀眉不展道:“本宫不是在烦心这个,皇上不会因为他们骂了本宫而责罚他们。本宫烦心的是如今战局僵持,若不再增兵对北汉不利。”
    秦公公见她眉心忧虑,劝道:“娘娘何必担心呢。也许会有转机。”
    他说着引了卫云兮向着御花园走去。御花园中花儿姹紫嫣红,各自争春。看得令人眼前一亮。卫云兮看了看也觉得心头的沉重舒缓了许多。回到了露华宫,有宫人笑着前来禀报:“启禀娘娘,有贵客要拜见娘娘。”
    卫云兮问道;“什么贵客?”
    “许多日不见,娘娘风姿如天人了。”一声笑声从殿中传来。
    卫云兮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素白儒士服,面容清雅出尘,正是在云仓城匆匆一别的普陀多。
    看见熟悉的故人,卫云兮心有感慨,道:“大师别来无恙?”
    普陀多含笑道:“我无牵无挂,自然是很好,今日进宫来拜见圣上之后,想来见一见娘娘。”
    卫云兮想起他说的那第二支签文,心中黯然:“大师所说的如今都应验了。”
    普陀多看着她眉间不解,叹道:“不是我说的应验了,而是天意如此。再说娘娘心怀天下,襄助皇上,这才是天下之福。”
    卫云兮心中萧索:“我没有大师想象的那么好,走到这一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慰藉罢了。”
    世人都羡慕她再嫁皇帝,风光无限,只有她知道她不过是无主孤魂罢了。这世间她早就无处可去,只有萧世行愿意收她。说来可笑,她连落魄也这般令人艳羡。
    普陀多听得她言语甚是伤感,笑着开解:“娘娘何必如此伤感,佛说大爱。娘娘何不效仿一二,天长日久,心中的伤怀必定能淡去。再说皇上也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卫云兮听得他说的“可以托付”,忽地想起那一人也曾这样说道,心口一恸,半晌才苦笑道:“大师说得极是。有人也曾这样对我说过。”
    普陀多没有注意她的神色,赞道:“娘娘如果能这样想就是天下人之福。娘娘嫁给皇上之后第一天便取了太后的欢心,皇上能顺利登基为帝,娘娘功不可没。更不论这些日子娘娘殚精竭虑地帮助皇上处理政事。实在是令人钦佩。”
    卫云兮听得他赞自己,打起精神道:“大师谬赞了。”
    普陀多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现在皇上又遇到了难题了,不知娘娘有什么办法?”
    卫云兮摇头:“许多办法都想了,但是现在是农忙春耕时节,再增兵恐怕阻力太大。”
    普陀多想了想,忽地道:“我有一个人选,只要他肯出山襄助皇上,天下可定。”
    卫云兮好奇问道:“是谁?”
    普陀多看着她缓缓地道:“殷凌澜。”
    殿中突然安静下来,卫云兮定定看着面前含笑的普陀多,半晌冷笑一声:“大师是为了谁来做说客的吗?是皇上让你来的?1
    她站起身来,素白的脸上已是森冷一片:“若是皇上让大师来的,你去告诉他,不可能1
    普陀多双看透世事的明澈眼睛静静地看着卫云兮,微微一笑:“娘娘觉得皇上会多此一举叫我来规劝娘娘请殷凌澜出山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把卫云兮心中奔腾的怒火统统浇熄。她怔怔看着普陀多,想了半天,这才缓缓坐下。
    普陀多见她冷静下来,这才笑道:“别说皇上还没有想到殷凌澜,就算是皇上想到了也不会去请的。”
    卫云兮依然沉默。
    普陀多继续说道:“那是皇上喜欢着娘娘,所以他不会犯了这个忌讳去请殷凌凌让娘娘闹心。但是这天下间能请得动殷凌澜的人,只有娘娘了。殷凌澜此人我行我素,在南楚时妄杀无辜,手段狠绝,但是他的确有办法去打破这个僵局。他也有办法襄助皇上,只要他愿意。”
    只要他愿意。这五个字简直一针见血。
    只要他愿意,革除弊病,诛杀贪腐,甚至在这乱世中做一位叱诧风云的枭雄亦是可能。可是他若不愿意,天下间所有的奇珍异宝,皇位拱手相让,求他,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他,就是这样的人。决定了就永不后悔的人。
    卫云兮凄然一笑,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不早就知道了么?
    普陀多还要再上前劝,卫云兮忽地猛的站起身来,冷冷地道:“大师走吧。本宫累了1
    普陀多轻叹一声:“天下苍生和娘娘的个人恩怨,娘娘权衡一下轻重吧。”
    卫云兮身子已簌簌发抖,她指着门口,吐出一个字:“滚1
    秦七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悄悄地拉了拉普陀多,示意他不可再冒犯卫云兮。普陀多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露华宫。
    卫云兮看着他离开,面上缓缓滑落两行清泪。
    ……
    晚膳时,御驾到了露华宫中时,萧世行结结实实怔了怔,只见露华宫中一丝灯火俱无,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连往常值在殿门边的内侍都无一个。
    他心头一跳,几步踏入殿中,恼火道:“来人!都到了哪去了?”
    陈福不知从哪里走出来,跪下道:“拜见皇上。”
    萧世行看着死气沉沉的宽敞大殿,怒道:“怎么天黑了还不掌灯?人呢?”他说着推开陈福,带了焦急唤道:“云兮……”
    “皇上别喊了,娘娘正在睡觉。”陈福拦住萧世行去路,说道。
    萧世行剑眉一拧:“这么早就睡了?”
    这时宫女已款款而来点燃殿中的烛火,光亮驱散了黑暗,露华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宽敞明亮。萧世行神色缓和,踏入内殿中。只见床榻上帷帐四垂,隐约看见卫云躺在床上侧着身在沉沉睡着。
    萧世行撩开帐子上前,轻抚她的发,低声问道:“云兮,你怎么这么早去歇息?”
    卫云兮一动不动,看样子已是熟睡。萧世行又唤了几声,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他一伸手摸到了她的脸颊,只觉得触手处一片湿润。他一皱眉,把她扶了起来。
    这才发现卫云兮并未睡去,只是睁着眼在默默流泪。
    她看了萧世行一眼,推开他的手道:“臣妾累了,想睡一会。皇上回去吧。”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着又闭着眼睛躺在了床上。
    萧世行看着她伤心欲绝的神色,回头看着跟随而来的陈福,沉声问道:“你家娘娘到底怎么了?怎么白日好好的,到了晚上就成了这样?”
    陈福连忙跪下正要辩解。床上传来卫云兮的声音:“皇上别问了,臣妾歇一会就好。”
    萧世行只觉得她大异往常,若不是有什么事触动了她,她怎么会这样难过。
    他心中沉,回头又问:“你家娘娘晚膳吃了么?”
    跟随过来的秦公公最多话,连忙道:“回皇上的话,娘娘不但晚膳没吃,连午膳都没有用呢。皇上好好劝劝娘娘,这不吃饭可是自个身子遭罪……”
    他话还未说完,萧世行已脸色铁青,一巴掌拍上(sh)床沿,怒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午膳没吃,晚膳都没有吃,就让她这般哭泣?她难道还有第二双眼睛可以换吗?”
    皇帝龙颜大怒,一干宫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下谢罪。萧世行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卫云兮,最后只得摆了摆手命他们退下。
    内殿中寂静。卫云兮以为他们都走了,正要起身,却对上萧世行的晶亮的眼。她吓了一跳:“皇上怎么还在?”
    萧世行一笑,舒了一口气:“没做什么,陪陪你。”
    她想要让他离开,但是想起普陀多说的话,心中又越发难受。
    普陀多说,“……皇上喜欢着娘娘,所以他不会犯了这个忌讳去请殷凌凌让娘娘闹心。但是这天下间能请得动殷凌澜的人,只有娘娘了”
    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萧世行不会轻易去请殷凌澜,因为他看重她,必不会拿了这事去令她难过。而若要请殷凌澜出来,也许只有她能在他面前多说上几句。
    卫云兮想着禁不住眼中的泪又滚落下来。泪滑落冰冷的脸庞,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拂去。
    萧世行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是谁说了什么话让你难过了?”
    卫云兮点头片刻又摇头。
    萧世行拿了帕子擦干她的泪,笑叹一声:“让朕拿你怎么办呢。云兮。你若不说,朕怎么知道你心里在难受什么?”
    卫云兮犹豫半晌,这才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普陀多他……”
    她欲言又止。萧世行剑眉紧拧,想了想,忽地出声骂道:“这个讨厌的和尚1
    卫云兮一怔,萧世行放开她,又气又好笑地道:“你理他做什么?他是不是叫你去请了殷凌澜?今早他就来了御书房,说了一堆朕不爱听的话,朕以为随便就能打发了他走,没想到他竟然去找了你出主意!这个贼秃1
    卫云兮点了点头。萧世行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对外面内侍道:“去传朕的圣旨,赏普陀多那家伙三十大板!朕看他一张嘴胡乱说话1
    卫云兮见内侍匆匆退下去传旨,连忙起身急忙道:“皇上不可1
    萧世行却反问:“有何不可?普陀多这个臭和尚朕很早就想打他几十大板了,满口的众生百姓,搞得天下人都不如他厉害似的。朕以前是碍着他是圣僧的名头,现在他还了俗,留了头发,又是喝酒又是吃荤的。哪里还有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1
    他看着内侍踌躇不前,恼火道:“还不赶紧去传旨!晚了那臭和尚就跑了1
    卫云兮伤心了一整天被这一搅,只想起普陀多被按住打大板的样子竟不知不觉地“噗嗤”笑了起来。
    萧世行看着她破涕为笑,不禁眉头舒展了几分,含笑上前认真看着她的眼,问道:“不生气了?”
    卫云兮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半晌才慢慢道:“若是皇上想要叫殷凌澜出山襄助,臣妾可以去试试说服他。”
    萧世行深眸中一黯,许久才道:“你以为这是朕和普陀多给你设的一场局?”
    卫云兮摇头:“皇上磊落,臣妾相信皇上不会拿这事来套臣妾。”
    萧世行一叹,深眸中流露怜惜:“云兮,朕不要你这样委屈你自己。”
    卫云兮黯然一笑:“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普陀多大师说得对,天下苍生与臣妾的个人恩怨相比,孰轻孰重,臣妾分得清楚。”
    萧世行剑眉深皱:“不一定只有殷凌澜才有这个能力,假以时日朕也会找到办法的。”
    现在的僵持的局势也不会就这样永无止境地僵持下去。北汉也不一定就败了。普陀多跟他提起过殷凌澜的能力,他虽然心动,但是也不是非殷凌澜不可。而且殷凌澜此人性情阴冷,我行我素,若要他听命与他,恐怕不容易。
    卫云兮叹道:“但是目前殷凌澜龙影司的势力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龙影司的势力遍布南楚。若皇上要夺得天下,没有龙影司的襄助会难上十倍,百倍。战事一拉长,死的百姓更多。天下一统遥遥无期,北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政局又会多了好多变数。”
    她看着那悠悠摇曳的烛火,美眸中慢慢溢出水光:“但愿他能听臣妾的话,好好地为天下人做一做好事。”
    萧世行看着她含泪的美眸,心中深深一叹,搂紧了她。
    ……
    卫云兮出现在普陀多住的禅房之时,已是三日后。一进禅房,卫云兮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她推门而进,普陀多正趴在床榻上看着一本佛经。
    他见她来,放下佛经微微一笑:“娘娘果然还是想通了。”
    卫云兮看着他那背后的伤处,失声道:“皇上当真打了大师?”
    普陀多动了动,忍不住轻嘶一声道:“当然了,君无戏言。皇上下了旨,一定要好好教训我这‘讨厌的和尚’,这三十大板可是实打实的。娘娘要不要验一验?”
    卫云兮看着他脸上的痛色,想着他若是被押着打板子是怎样一种情形,不禁嫣然一笑。
    普陀多见她展颜,美眸流盼,当真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看得目不转睛。卫云兮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脸,不由佯装恼怒道:“大师再无礼,本宫再叫皇上再赏你三十大板1
    普陀多一笑收回目光道:“我已还俗,这美人还是能多看几眼的。就算是佛祖也管不了。”他艰难起了身,笑道:“再说为了天下苍生,就算是赏我三百大板也是值得的。”
    卫云兮脸上的笑意渐渐隐退,半晌才道:“若要我去找殷凌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谈这种事还是大师亲去与他说才是。我只能引荐大师前去。而且他做事向来随心,我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答应了大师的提议。”
    普陀多看着她眼底的黯然,心中一叹:“好,只要娘娘能代为引荐,必要时站在皇上这一边,殷凌澜他一定会答应的。”
    卫云兮良久才点了点头。两人商议已定,等普陀多的伤势好一些便前去寻殷凌澜。
    故地重游,今时今日她是风光无限的卫国夫人,是萧世行的妻子。当她看到那一片白墙黑瓦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下了马车,她竟不敢再多踏进一步,仿佛多走一步推开那扇质朴的门板就能看见他和另一个女子郎情妾意的样子。
    普陀多见她踌躇犹豫,不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卫云兮勉强打起精神,上前敲门。手还未落下,山庄的门就打开,只见挽真站在门边,看了卫云兮一眼,问道:“卫小姐来找我家公子么?”
    卫云兮见她脸色不好,但是她自知自己脸色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低声道:“今日是有事要找殷统领。挽真姑娘你能不能去通报一声。”
    挽真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普陀多,秀眉一拧:“卫小姐不是不知道,公子最讨厌见不相干的陌生人。”
    卫云兮闻言心中一涩,半晌才道:“那挽真姑娘去通报一声,就说我要见见他。”
    挽真看着卫云兮黯然的眉眼,心一狠,冷冷道:“卫小姐见我家公子做什么呢?公子都和卫小姐说清楚了。……”
    她终究做不得恶人,话才说一半,看见卫云兮煞白煞白的脸色顿时住了口。挽真眼中掠过不忍,别过头去,声音生硬:“我家公子现在还在睡觉,卫小姐既然要见,就等着吧。”
    她说着转身离开。卫云兮看着挽真头也不回的身影,回头对普陀多道:“大师,进来吧。”她说着别过了头,跟着挽真而去。那一低头,普陀多分明看到了她眼底的水光一闪而过。
    他心中一叹,跟上了前去。
    两人在殷凌澜的庄中等了许久,从清早等到了日近午时殷凌澜还未起身。茶室中两人枯坐,卫云兮只觉得坐如针毡,普陀多却四处张望,啧啧称奇。
    卫云兮按耐不住,问道:“大师在看什么?”
    “这山庄依山傍水,是极好的修身之所。难道殷统领现在正在养生不成?”普陀多问道。
    卫云兮想起他说过身上未除的余毒,眼中黯然:“他中毒十年,现在自然要好好休养。再说还有神医之后东方姑娘在照顾他。”
    她话音刚落,一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卫云兮心头一震,忍不住猛的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五月天光下,殷凌澜一身玄黑锦衣,站在茶室旁一树海棠树旁,海棠正开的灼灼,风吹过花瓣纷纷落下,有几片落在他的肩头,徘徊不去。殷凌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走来。他扫了一眼茶室中的两人,淡淡垂下眼眸,踏上了茶室盘膝坐下。优雅的茶室中顿时随着他来渐渐带来了些微的药香。
    他轻咳一声,问道:“今日卫国夫人与普陀多大师亲自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卫云兮脸色微微一白,想要好的说辞统统不见了踪影。
    普陀多落落大方一笑:“今日在小僧冒昧前来,一是来探望殷统领,二是厚颜请殷统领出山庄,做一件功在千秋的好事。”
    殷凌澜闻言薄唇一勾,冷冷抬起眼看了普陀多的笑脸,淡淡道:“普陀多大师恐怕找错了人吧?天下间谁人不知我殷凌澜嗜杀成性,冷血寡恩。龙影司也是无利不往。”
    他轻轻嗤笑:“功在千秋?与我又有何半分干系?”
    他说着看了一动不动的卫云兮一眼,缓缓问道:“你眼睛好了是么?”
    卫云兮点了点头。
    殷凌澜看着她神色凄凉,垂下眼帘,淡淡道:“好就好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卫云兮浑身一颤,半晌才自嘲一笑:“是,我本不应该再来这里。”
    殷凌澜手微微一抖,想要说什么忽地又咳嗽起来。卫云兮看着他用帕子捂住唇咳得喘不过气的样子,心中一痛,问道:“怎么还是咳嗽呢?东方晴的药难道没有效么?”
    殷凌澜,冷冷道:“你们走吧。本司要歇息了1
    他说着竟转身便走。卫云兮想要追上前,普陀多却一把拉住她,缓缓摇了摇头。
    卫云兮满腹焦急疑虑,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为何过了那么久他还是这样不见起色!难不成……难不成……”
    她的美眸倏然睁大,急忙追了出去。
    普陀多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世间最苦的莫过于情这一个字。”
    卫云兮追上前去,一个念头不住地在脑中盘旋却抓不住半分,她看着前面的殷凌澜,想要叫他停下,一张口泪水却簌簌滚落。
    她踉跄几步追上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哽咽一声:“凌澜,你……”
    殷凌澜倏然转身挣开了她的手,冷冷地道:“卫国夫人请自重。”
    只一句话劈得卫云兮踉跄后退两步。她定定看着他,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半晌不知要再问什么。
    殷凌澜看着她雪白的脸色,深眸中一闪,别过头去缓和了口气:“卫国夫人请回吧。”
    卫云兮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定定地问道:“为什么东方晴治了你这么久还没有起色?是不是慕容修给的药是假的?你把我托付给萧世行,只不过是因为你命在旦夕?”
    殷凌澜隐在长袖中的手微微一颤,他飞快地道:“不是!解药是真的。若是假的我早就死了。”
    卫云兮闻言吊着的心终于放下,可是她看着他清冷的脸庞,忽地苦笑:“我一定是疯了,我竟然以为你因为不能解毒,所以……”所以他才会这样推拒她,才会这样一反常态不愿再见她。
    “卫国夫人想得太多了。”殷凌澜冷冷转身,不再看她:“你走吧,这里不欢迎陌生人来。”
    他言语中的赶人意味已十分明显。卫云兮黯然回头,普陀多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面上流露淡淡的惋惜之意。
    普陀多上前,躬身施了一礼:“在下的来意,想必殷统领已经知道了。如今南楚北汉战事胶着,若殷统领肯襄助皇上,结束两国百年互相征战的乱局。不知殷统领意下如何?”
    殷凌澜冷笑反讽:“天下一统与我有何干系?百姓生死又关我何事?”
    普陀多并不恼火:“如今明君已现,天下将大定。殷统领之前几年中造下的杀孽太重,若是把为了杀而杀,换成为了救人而杀也是一种善业。”
    卫云兮看着殷凌澜,也道:“萧世行与慕容修不一样的,他是大丈夫。如今南楚北汉乱局已现,只等着一个好的契机就能一统了。你若能助他,对百姓来说是好事。”
    殷凌澜看了她一眼,沉默半天,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缓缓离开。
    普陀多看着他清冷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卫云兮收回目光,苦笑:“他不会答应大师的提议的。他好不容易脱了慕容氏的掌控,怎么会甘心去依附了皇上。”
    普陀多摇头:“皇上敬重人才,也懂得用人。他不会用卑鄙手段逼迫殷统领做了不义之事。”
    卫云兮再回头看了一眼,忍住心中酸涩:“皇上的为人我知道,他亦知道。但是不要再为难他。他走到这一步已不容易。”
    普陀多一笑:“尽人事听天命。今日娘娘代为引见已是极好了。”
    卫云兮心绪复杂地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出了庄子。马车边却早就站着许久不见的华泉。他面色木然,道:“公子要属下送卫国夫人和大师回去。公子说了,娘娘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今日过后公子便要搬走了。”
    卫云兮脸色顿时灰败,许久才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来。”
    普陀多却问道:“殷统领不能久待山庄,难道是有人要找他寻仇不成?”
    华泉目光一闪,随即冷冷道:“找龙影司寻仇吗?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1他说着径直上了马在前面领路。
    马车摇晃,一行人向着京中而去。殷凌澜的庄子在京郊,到了京城中才渐渐有了人声鼎沸的声音。车厢中气氛凝重得令人不能透气。普陀多说了几句笑话都不能令卫云兮展颜,他不禁一叹:“娘娘,也许殷统领有说不出的苦衷。”
    卫云兮笑了笑,神色凄然:“天大的苦衷已不必再说了。我已嫁做别人的妻子。他说得对,我是不该再见他。就算是无关私情也会被他看轻几分。”
    普陀多看着她心伤欲绝的面色,只能长叹一声。正在此时忽地外面响起一阵尖利的呼哨声。卫云兮顿时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1
    “这是什么声音?”普陀多问道。
    “这是龙影司示警的声音1卫云兮话音未落,只听得外面华泉一声暴喝,大吼一声:“保护卫小姐1
    紧接着卫云兮只听得半空中有什么利器呼啸着冲了下来。“哗啦”一声巨响马车顶上顿时被生生砸开一个巨洞。惊变忽起,卫云兮忍不住尖叫一声,普陀多想也不想扑向她,千钧一发之际他把她推到了另一边。
    卫云兮定睛看去,那飞来的东西竟然拿是流星锤,它擦过普陀多的手臂,砸穿了车厢。马儿惊嘶一声,原本热闹拥挤的大街上顿时惊叫连连。车厢上的木板掉落在自己的身上砸得生疼,而普陀多伏在一旁似乎昏了过去。她急忙推了推他,唤道:“大师,大师!你怎么样了?1
    外面惊叫声、马儿的嘶叫声,还有华泉的怒喝声乱哄哄的。普陀多被她摇醒,他痛吟一声:“快……快离开马车-…”
    卫云兮急忙起身推开破损的车厢,才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把她吓了一大跳。只见街上行人四散奔逃,而几十个身穿粗衣短打,扮作走卒贩夫的刺客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华泉一声清啸,拔出剑揉身上前与他们斗成了一团。
    卫云兮与普陀多这次出宫所带的侍卫也才两个,他们低调而秘密出宫,怎么会招来这么多刺客?!当下卫云兮也顾不得多想,连忙吃力扶起普陀多就要跟着人(ren)流走。普陀多被流星锤砸中了胳膊,手臂软软垂了下来,看样子是断了。他脸色煞白,样子难支。
    卫云兮咬牙扶着他,辨认了下方向竭力向皇宫走去。他们还未走几步,只听得又一声尖利的哨声传来,漫天忽地起了箭雨,纷纷射向那辆马车。卫云兮仓皇中一回头,心底一凉,若是他们再晚一步离开马车就成了刺猬了。
    华泉已唤来了不少龙影司助阵,只是这惊变太快根本无暇顾及。卫云兮看着那群刺客悍不畏死地围住华泉等,再看看随时又会昏过去的普陀多,只能咬牙扶着他匆匆离开。可是这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最热闹的地方百姓太多,卫云兮被人(ren)流冲撞得踉踉跄跄,身边的普陀多也被冲得跌在地上。
    卫云兮见他脸色煞白,左肩鲜血淋漓,再不及时救治恐怕他这一条胳膊都要废了。卫云兮想了想,奋力推开人群,扶着普陀多向着人少的偏僻小巷子走去。好不容易走出大街,回头看去马车那边喊杀声声,华泉带着龙影司的影卫们已经和刺客们缠斗成一团。
    卫云把普陀多靠在墙边,急忙拍醒他:“大师,大师,你怎么样了?”
    普陀多吃力道:“娘娘赶紧回宫吧,这里太乱了,万一刺客追上来怎么办……”
    卫云兮看着他软绵绵垂着的胳膊,急道:“不行,大师,我得带你离开这里。你的胳膊……”
    “断了。”普陀多苍白一笑:“恐怕这条胳膊是不成了。”
    卫云兮心中一凛,急忙掀开他的长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普陀多的胳膊断成了几截,骨头扭曲地露出肉来,鲜血横流……看样子是真的保不住了。
    她不由捂住唇哭道:“都是我……是我连累了大师。”
    普陀多摇了摇头:“不是你。他们要杀的恐怕是殷统领。你没听见在山庄中……殷统领一直让你赶紧离开……他不是赶你,是怕你……有危险被他所连累。我估计我们出了山庄就被刺客盯上了。华少侠又守护着,他们恐怕以为这马车中载着的是殷统领。”
    卫云兮越听眼越睁越大,泪又急急滚落。她心中砰砰地跳着,原来他让自己走,不是不想再见她,而是因为他被人寻仇寻上了门!她捂住唇,泪流成河。可是现在已经无法再返回去。普陀多脸色已经煞白。
    卫云兮当下不敢再耽搁,一把撕下自己的裙裾一角,对普陀多急道:“大师你忍着点。”
    普陀多虚弱地点了点头,卫云兮把布条紧紧地系在了普陀多的胳膊上。普陀多痛得闷哼一声。卫云兮简单将他的伤处紧扎,这才连忙扶起他向着皇宫的方向踉跄走去。
    北汉京城她不熟,普陀多撑着为她指路,两人一位身负重伤,一位又是弱质女流,两人结伴逃命也跑了半天都才方方摆脱了那汹涌混乱的人(ren)流。普陀多知道自己的样子可怖,专门挑了偏僻的巷子走。卫云兮慌不择路,扶着他急急茫茫地向前赶。
    终于走了许久,卫云兮终于看见皇宫那金灿灿的一角。她欢喜地道:“大师,我们要到了皇宫了1
    普陀多苍白一笑,终于忍不住缓缓昏了过去。卫云兮只觉得他身上沉重,一个踉跄也不得不把他放下。
    她见普陀多眼睛紧闭,心中大惊,急忙拍着他的脸颊:“大师,大师,你醒醒!大师1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声桀桀怪笑:“他死了吗?这么轻易就死了吗?”
    卫云兮一惊,急忙回头,只见巷子深处缓缓走来一位黑巾蒙面的男人。他露在面巾外的一双眼睛阴狠而凶狠。
    卫云兮看着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剑,心中一凉:“你……你别过来1
    那人嘿嘿冷笑:“别过来?你这不自量力的女人,你可知我们是谁?我们可是明风堂的人!殷凌澜死了吗?”
    卫云兮心中越发惊恐,看来普陀多说的果然是真的。他们这帮什么明风堂的杀手把马车误认为了是殷凌澜的马车,而华泉的护卫更是令他们坚信马车中就是殷凌澜本人。
    她看着那刺客步步逼近,不禁护在普陀多的面前,“你……你……”
    那刺客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普陀多,冷笑一声:“人人都说殷凌澜武功高强,看样子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听说他不过是个病秧子。所谓的武功高强,也就他身边华泉那小子有几下功夫罢了。”
    他冷冷转头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卫云兮,眼神中充满轻蔑:“你就是殷凌澜身边的那个丫头挽真吗?”
    卫云兮刚想要失口否认,但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掠过。她竭力镇定自己,半晌才佯装抖抖索索地道:“是……是,你要对我家公子怎么样?”
    那人见她承认,手中的宝剑一晃,阴冷一笑:“我想要怎么样?殷凌澜下了龙影令,赏金万两想要灭我们明风堂,几日前他亲自派龙影司杀了我们堂口三十一位死士,你说我们想要怎么样?”
    卫云兮心底一凉,看着他手中的宝剑忍不住后退。那刺客看着她不过是一介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冷笑一声喝道:“滚开!让我瞧瞧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龙影司殷统领到底是死还是活。”
    卫云兮看着靠着墙昏死的普陀多,心中暗道:对不住了,大师。
    她说着一转头狠狠踢了普陀多一脚,骂道:“苍天有眼,终于让你这个恶贼有了恶报1她边骂又多重重踢了两脚。
    突然的举动令那刺客一怔,他看了卫云兮一眼,那美眸中皆是愤怒,顿时醒悟过来,放了警惕笑道:“你也恨殷凌澜?”
    卫云兮回头冷冷道:“天下人谁不恨他,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为我死去的父母报仇1
    她说着“扑通”跪下,看着那刺客道:“大侠,今日要不是你们出来替天行道,我挽真一辈子都没办法报仇了……”说着,她抹了抹眼泪,神情真挚。
    那刺客将信将疑信了五六分,嘿嘿冷笑:“不用谢。你去瞧瞧他到底是真的昏过去了吗?”
    卫云兮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手心不由捏了一把冷汗,这批刺客许是分头追来的,恰好这个人追到了他们的行踪,可是他碍于殷凌澜武功高强的威名迟迟不敢动手杀了面前这个“殷凌澜”。
    对付这种小心谨慎的刺客恐怕还得多费点心思了-…
    卫云兮想罢,回头看了一眼道:“他一定是昏过去了,刚才奴婢踢了他几脚都没有醒过来。要是平日,奴婢不用说踢他了,稍有不顺他心意,就是打骂……”
    她说着捂住眼哽咽起来。许是眼前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惜,还是那刺客终于信了卫云兮的话,他放了心,走到普陀多身边,仔细看了一眼,带了掩饰不住的得色笑道:“殷凌澜,你也有这一天1
    他说着就要俯身把普陀多拎起。卫云兮看着普陀多紧闭的双眼,心中愧疚,但是此时两人的性命都拽在这个刺客身上。她顾不得多想,抬起头来急道:“大侠这时候不杀了他吗?要是出了巷子就有龙影司的护卫上来,到时候大侠也逃不了了,奴婢也逃不了了……”
    刺客犹豫起来。卫云兮又道:“大侠是不敢杀他吗?只要大侠给奴婢一把刀,奴婢想把他杀了,然后这具尸体给大侠带走,大侠不但能扬名立万,更能一举毁了龙影司……”
    刺客一想也有道理,万一“殷凌澜”没死,他带着没死的祸头岂不是惹了麻烦上身?他一震手中的剑,冷哼一声:“谁说我不敢杀他?我只是要把他带回堂口当着兄弟们的面活活剁了了他,为我们明风堂的兄弟们报仇1
    他说着提剑就要上前,卫云兮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她忽地扑到了他的脚下,道:“大侠,你不知道殷凌澜这恶贼他……他武功极高,寻常人为何杀不了他,因为他练功有个罩门,若不是刺在他的罩门上,他是不会死绝的。”
    刺客到了这时已全然相信了卫云兮的话,闻言想了想,谅卫云兮也逃不了他的掌心,就把手中的剑给了她,冷笑一声:“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杀了你的仇人。等你把他杀了,我就把他的尸身带回去喂狗,也是一样的。”
    卫云兮颤着手接过他手中的剑,那把剑太沉,她几乎举不起来。那刺客看她的样子不禁哈哈。
    卫云兮拖着剑,缓缓走向普陀多,手心已是全是汗水,是成是败,就在此一举了。她闭上眼,用力举起剑,狠狠刺向普陀多……
    那刺客看得仔细。只见卫云兮举起剑正要刺向昏死的“殷凌澜”忽地,她惊叫一声,连连退后。刺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卫云兮指着昏死的普陀多,惊恐异常:“他……他……”
    刺客被她挡着视线,正要探头,忽地肋下一阵剧痛穿体而过。他定定地看着背对着他反手刺向他腹部的卫云兮,凶狠的眼中掠过痛色:“你1
    卫云兮银牙紧咬,加重手中的力道。这已是她想出一击可以毙命的办法了,可是还差一点。那刺客剧变之下不容多想,狠狠一掌拍上卫云兮的后心,卫云兮只觉得后背剧痛传来,整个人被他拍得飞了出去,重重跌在了地上。卫云兮直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地痛。她竭力想要起身,却禁不住喉间一甜,一口血呕了出来。
    她回头,看着那刺客捂着腹部,冷冷笑了起来:“你要杀殷凌澜,就先得踏过我的尸体1
    那刺客身受重伤,卫云兮那一件虽然偏了,但是已深深入了他的腹中,看样子也他也是活不久了。他忍痛拔出剑,喘息地狠狠道:“原来你……你骗了我1
    卫云兮擦了擦唇边的血渍,美眸中掠过深深的嘲讽:“你要杀殷凌澜,却连他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你还配称杀手?!可笑之极1
    刺客咬牙拄着剑一步步向卫云兮走去,喘息冷笑:“你竟是骗了我。这人不是殷凌澜,你也不是他身边的丫鬟什么挽真……”
    他如何能认得殷凌澜的真面目?殷凌澜深居简出,就算在南楚也十分低调,能亲眼见过他的人要么是死人,要么就是犯了重罪的人。就算有人见过也难以说出殷凌澜长什么样。只知道他相貌俊魅,清冷难言。恰好这辆马车中坐着普陀多,那刺客见普陀多相貌俊雅非凡,又深信这辆马车中有殷凌澜,自然先入为主认为普陀多就是那神秘的殷凌澜。而殷凌澜身边从不离左右的除了那华泉就是挽真……
    卫云兮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刺客情急之下的那一掌劲力巨大,打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翻搅了一般痛苦。她看着步步逼近的刺客,只能吃力向后缩去。身边是昏死的普陀多,而这垂死的刺客看样子是要杀了他们两人。
    卫云兮忍着剧痛睁大眼睛看着逼近的刺客,冷笑:“你若杀了我,你会后悔的1
    刺客提起寒光闪闪的剑,眼中掠过浓浓的杀气:“后悔?我后悔的便是刚才没有一剑杀了你这个狠毒的女人1
    他说着就要狠狠刺下,可巷子外忽地传来一阵轰隆的马蹄声,整个地都在颤抖,有人高声喝道:“皇上御驾驾到,挡道者视同谋逆1
    卫云兮眼中猛地一亮,这一声如同绝境中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急忙喊道:“皇上-…”刺客听得她的喊声,一惊:“你是宫里的人?”他随即又哈哈一笑:“原来是个身份尊贵的人,我杀了你也不亏了1
    他话音刚落,举起手中的剑狠狠地就刺向卫云兮。这一招带了那刺客最后凌厉的劲力,卫云兮知道这一剑她再也躲避不了,不由认命地闭上眼。
    “咔嚓。”一声脆响,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卫云兮缓缓睁开眼。只见方才那垂死的刺客缓缓地在自己的面前如漏了沙的沙袋缓缓倒下。
    卫云兮怔怔看着那刺客身后的那个人,半天从心底吐出一口气:“凌澜……”
    殷凌澜缓缓收回沾染了血的手指,看着委顿在地上的卫云兮,他向她伸出手,半空中那一双修洁的手竟隐隐在颤抖。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退去,卫云兮定定看着那一双手,脑中轰隆隆什么飞逝而过。那旧时光中清冷瘦削的少年,桀骜阴冷的眉眼从未改变。
    他向她伸出手,仿佛隔了千百世,踏遍了千山万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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