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脸梦游的表情,迷糊地注视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沈知远冲他客气地笑,甚至还打了个招呼,说晚上好。

    直到沈知远走到楼梯口郑清游才如梦初醒地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然后不知所措地停下,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他一身睡衣,趿拉着拖鞋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初秋的晚风裹挟着凉意,从没有关好的大门外吹进来。

    有点冷。

    小狗敏捷地跑过去,对着这个闯入自己领地的嚣张的陌生人不停吠叫,气势汹汹。但主人没有过来阻止,它不解地看着陌生人堂而皇之登上二楼,低头呜呜两声,转了几个圈子,重新回到沙发旁边趴下。

    管家站在一旁,将郑清游迷惑彷徨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帘,不忍心地小声劝他,说郑先生,您早点睡吧。

    郑清游迟钝地哦了一声,半晌说你记得等一会儿上去看看他,做点醒酒的东西给他喝。我先去睡了。

    他没看脚下,走过沙发的时候差点被狗绊一跟头,踩到了尾巴并令它跳起来委屈地冲他哀叫。郑清游蹲在地上轻轻抚摸它的头,小声对它说对不起,弄痛你了。

    沈知远把杜霖丢在主卧那张宽敞的大床上,气喘吁吁地倚在一边衣柜上休息。

    醉酒的人最难伺候。如果不是等着看他那小情人精彩的表情,沈知远早把他扔会客室里让他一个人睡了。

    前金主现在的状况令他想起一句话,“玩鹰的让鹰啄瞎了眼”。沈知远回味着自他进门至现在所看见的一切,包括管家的惊慌与郑清游的无措,心中升腾起一种近似于幸灾乐祸的快感。

    杜霖吃力地坐起来半靠在床头上,皱了皱眉头,信手扯下颈间的领带。他神志依旧不太清醒,好歹还认得出面前的人是谁,不耐烦地开口:“你怎么还不滚?”

    沈知远兴致勃勃地打量他脸上的表情:“你小情人吃醋了呢。是不是特别开心?”

    杜霖没有反应,沈知远走近两步,俯下`身对他说:“你大概没看清,但我看见了——他可是伤心得很。你该下去哄哄他的。”

    他笑得恶意,杜霖一脸漠然。

    沈知远耸耸肩,又想起一事,开口说:“杜老板,恕我直言,你那狗又瘸,又笨,还是条土狗,你养着它干嘛?不如明天我把苏牧给你送回来吧。”

    杜霖盛怒之下一脚踹在他前胸,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他暴戾的呵斥声:“滚!”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沈知远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两步,跪在木地板上捂着胸口干呕,吐了口血沫,痛苦地呛咳起来。

    他知道自己得意忘了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逃也似地匆匆出了房间。

    这一年中秋过得很是惨淡。早饭后开始淅淅沥沥地下小雨,直到傍晚都没有停歇的趋势,管家立在露台上向外张望,愁容满面。

    他从几天前就开始筹备中秋家宴的菜色,特地托人从家乡捎来了膏肥脂厚的新鲜大闸蟹,而郑清游只是像个幽魂一样在厨房里游荡了几圈,然后对他说:“不用忙活。他肯定不回来吃。”

    他说得笃定,说完之后拿了抹布把家里门窗橱柜上上下下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不许下人帮忙。

    这段时日以来郑清游愈发地沉默,时常独自待在书房里反复听同一张唱片,看同一本小说,累了就缩在椅子上打盹,像一只冬眠的动物。怕他着凉,管家时不时地要推门看看,给他盖上毛毯。

    如他所料,中秋这天晚上杜霖过了十点才进家门,带了一身寒气,解下围巾扔在柜子上,问迎上来接他外套的管家:“他人呢?”

    杜霖脸色非常不好看,管家已经习惯了这种低气压,恭谨地说:“郑先生在二楼书房。”

    见杜霖要往上走他又补了一句:“睡着了。”

    杜霖脚步顿了顿,说我知道了。

    他进了书房,看见他的小情人像只过冬的小老鼠一样陷在宽大的转椅里,两条腿交叉着搭在写字台上,头偏向一边,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地酣睡,身上盖着一件大衣。

    这姿势怎么可能舒服。杜霖叹了口气,走过去,想把他抱下来,中途却盯着他安静的睡脸发起了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过他的额头、脸颊和嘴唇,带着某种微不可察的犹豫和退缩。

    他早已不生气,或者不如说从最开始就没有生气的资格。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很简单,也很容易处理,郑清游只是不再需要他了,如此而已。

    他已经不想要他,不愿意留在他身边,背着他连退路都安排得天衣无缝。那么,杜霖想,他又何必这样姿态难看地强行挽留。

    道理非常容易想明白。只是这些天来他一颗心始终浮浮沉沉,一忽儿像在火上煎,一忽儿又像在水里泡,有些时候是麻木的,而更多的时候,疼得没有一刻安宁。

    他知道郑清游在等他放手。他的安稳与顺从无异于昭告他,我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一切,我在等你放手。

    既然如此,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分别。因果因果,因是他种下的,结果也是他担,非常公平。

    郑清游被落在嘴唇上的吻惊醒。他睁开眼看见杜霖站在跟前,目光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腿在桌子上搁得太久有些麻,费力地挪下来,倾身去关手边的唱机。

    他问:“你吃过了吗?”

    杜霖没答话,伸出一只手捻他一边耳垂。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郑清游躲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开。

    隔了好一会儿杜霖开口,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绪:“……明天你搬出去吧。”

    说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肩膀仿佛支撑不住头颅般一瞬间垮下来,郑清游睁大了眼睛探究地看他,见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骨节微微发白。

    他还来不及提出任何疑问,甚至来不及细想,杜霖的表情像刚见识了杀人现场的目击者一样扭曲,转身走开的动作仓促,似是急于掩饰什么不该有的感情。

    他匆匆出了房间,掩上门,随后整个人沉重地靠在上面,精疲力尽地出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

    杜霖闭着眼睛想,这下终于好了。他再也不用顾虑什么该死的公司,该死的隐瞒和见了鬼的财政独立,他愿意飞,那就让他去吧,他们一起做了一场荒谬绝伦的春`梦,而现在这一切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32-

    搬家的时候郑清游只拎了一个行李箱。

    虽然舍不得,但他并未带走小狗,而是将它托付给了管家。之后一段时间里他很可能会忙得自顾不暇,是没有时间照顾它的。

    他准备打电话叫出租车的时候被杜霖拦了下来。他说:“我送你回去。”

    郑清游乖乖地上了车。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六上午,像过去和未来的所有星期六上午一样平淡无奇。杜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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