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内,刚下朝回来的衡光在案台前提笔写字。
    “阿兄,这毒妇当真是肆意到没边了。”
    衡光抬眼看了窗边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容貌却义愤填膺的男子,目光继续落回自己的字上,回答说:“她不碍事,再说,她是你的生母...”
    “生母?自从她选择将我抛弃的那一刻,她就不是了!更何况,阿兄你不是以国家大事为优先吗?如今她垂帘听政这么久,百官敢怒不敢言,长此以往,吴国如何维持?更别说强盛!”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她并不碍事。战启心中有沟壑,这也是为什么吴国还能蒸蒸日上的原因...战启,是个好皇帝。”案台旁的衡光停笔,想到那天凤阁殿内坐在主位上战启。
    “他?上朝完全游离事外,就看着我跟那毒妇吵架,完全没有阿兄所说的样子。”窗边的男子不可置信,他认为若不是有阿兄操持国家政事,吴国早已岌岌可危。
    衡光翻过纸页,重新蘸取墨汁,说着:“帝王之术,重在协调,在于如何权衡。他做的很好。”
    “啧...”
    衡光无奈笑了声,说:“你太过气性。过几日是宫宴,虽然不知为何战启要邀请宝儿赴宴,但万事多加小心。我此前跟你说的事,可以提上议程...”
    窗边的男子大力击掌,高兴说:“终于!那东西落在毒妇手里,我一想到真是夜夜不能寐。”
    衡光皱眉沉吟,想着那时战启隐而不发的锐气,说:“我们跟太后、跟战启的关系不是生死仇敌,而是利益绑定的合作关系,你莫要上头,东西到手即可,不要痛下杀手。”
    “这些我都知道的,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父王打拼下来的江山。我有时候就是气不过而已,果然政事还是得靠阿兄,要是我,估计没多少天我就被那些穷酸夫子气得原地升天。”
    衡光听到阿弟吐槽的趣话,眉间的愁云散去不少,说:“术业有专攻,阿弟你的本事在于领兵打仗,善武力大,此次越国的和亲也有你的一大功劳。”
    “哼,若不是越国投降得快,我的虎头军早就踏平他们的土地,那劳什子绝世美人赵宝儿,也就只能充当军妓——”
    “阿弟!”衡光面露不悦,“现在她可是你的妻...”
    “女人什么的,我都怕了,那个毒妇就是个例子,咱们的父王、先帝,还有现在的战启,她真是厉害极了,下家找得这么快,呵呵——”
    见阿弟冷笑不止,衡光叹口气,走向他,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与他双目对视。
    “今早我已经跟她说了,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看在她也是怀胎十月生下你的份上,我们跟她就这样算了吧...答应我,阿弟,算阿兄我又欠你一次...”
    又欠一次…
    “好...我答应你阿兄...”男子闭上眼,那一幕鲜活地复现:烽火台上铁戟兵围绕,妖娆癫狂的毒妇和失魂落魄的阿兄。
    我们兄弟之间,从来都不欠谁的啊,阿兄。
    “报王爷,王妃求见。”
    室内两人同时看向门边,日光照着侍卫和赵宝儿的身躯,人影印到了门框上。
    衡光示意阿弟躲在屏风后,喊着:“让她进来吧。”
    “是。”
    赵宝儿提着食盒款款入内,软软地朝案台旁装作写字的衡光问好:“夫君,午好。”
    衡光放下笔,故作惊讶问:“宝儿怎么还提着食盒?”
    这一声宝儿显然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赵宝儿愈发地欣喜。
    “宝儿想着天气炎热,夫君又刚路途遥远的从朝堂上回来,未免沾染几分暑气,特意寻到厨房做了这清凉解热的莲子羹...”
    赵宝儿说着,走到案台前,从食盒里拿出莲子羹,小脸充满期冀地看着衡光,说:“夫君尝尝看,是否合你的口味?”
    屏风后传来一声异动,赵宝儿好奇地看过去,身子不自觉地贴近案台旁的衡光,颤声问:“夫君,那里可是有什么东西?”
    衡光拍拍赵宝儿的手背,大声喊着:“无碍。”
    紧接着他放低音量,安抚赵宝儿,“估计是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而那屏风腿脚不稳有些抖动罢了。宝儿莫怕。”
    此时书房内的衡光举动体贴,声线柔和,与那天带着自己兜转王府冷淡至极的衡光完全不同,赵宝儿几遇哭泣,为了不让衡光察觉,她低下头却瞄到衡光的字。
    “呀,夫君的字写的真好看...”
    衡光高出赵宝儿一个头身,由于赵宝儿垂头,他只能看到赵宝儿浓密的睫毛,俏挺的鼻尖以及粉嫩的唇。
    “宝儿可识字?”
    赵宝儿遗憾地摇摇头,回答说:“不曾习得几个大字...嫁给夫君前都在学相夫教子之道,厨房技艺和一些...”
    她脸变得通粉,羞涩却大胆地看着衡光,红唇张合:“房中之术...”
    噗嗤——
    衡光勉强压下笑意,他握住赵宝儿的手,说:“那今后让我来教你写字,你看如何?”
    赵宝儿眼睛一亮,又瞬灭,说:“会不会打扰夫君处理事务了...宝儿可不想——”
    “不会的,今天先从宝儿的名字开始认吧。”
    一下午,衡光都在教赵宝儿认字。
    “傻宝儿,笔该这样拿。”
    赵宝儿跟衡光贴得极近,尽管二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但男性温热的躯体还是让赵宝儿的脸通红。
    “啊,好的夫君,是宝儿愚钝...”
    衡光玩心大起,脑袋蹭在赵宝儿的肩颈,大手盖在赵宝儿执笔的手上,打趣说:“我看宝儿不是愚钝,而是心思在别处,这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腌臜事呢...”
    男人的撩拨让赵宝儿心绪愈发地紊乱,没几下就羞红脸跑出书房,不忘嗔怪衡光欺负她。
    “哈哈哈——”衡光笑得十分爽朗。
    屏风后的男子从里面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衡光,问:“阿兄,你这是...”
    衡光示意自家阿弟上来,说:“宝儿做的莲子羹属实不错,你可以来尝尝。”
    男子瞬即瞪大眼,焦急说:“阿兄,那时我就提示你莫要吃她给的吃食,你怎么还是吃下了!这越国来的女子指不定是奸细,极有可能在吃食里下毒!”
    衡光拿起赵宝儿练笔的纸张,细细查看,边说:“放心吃吧,我让她先吃了几口的,若是下毒,想必她也不会一起吃下。”
    男子看着仅有一根调羹的碗盅,还是拒绝:“不了,阿兄你总是在一些小事上不注意。且不说她送来的吃食,你怎么可以跟她如此亲密无间,万一她真是越国送来的奸细呢?”
    “是奸细那又如何?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阿弟,若她真是奸细,你认为该怎么做?”
    男子久经沙场,嗜血说道:“那定是抓起来严刑逼供!”
    “不,应该是策反为主,打一个碟中谍。要将资源利用最大化。”衡光说着,收好赵宝儿的字帖放置一旁。
    “所以刚刚你都是演的?这...”男子不禁咂舌,继续说,“我还以为阿兄你真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衡光不由得叹口气,说:“有时候你看不清全貌...宝儿现在明面的身份是什么?我们的妻。夫妻之间琴瑟和鸣是该有的吧?再思量她是否是奸细,和睦之下藏考究的心思就足够了。若是我们面面俱到,那才是面面周全不得。有的放矢,这才是明智之举。”
    “呼——阿兄,还是你多智若妖,若是我,我定非常冷落这女子,不让她接触任何人。”
    衡光拍拍他的肩头,说:“很多时候,武力不能解决一切,你只能用谋划智取。尝尝那莲子羹吧,到时候她问你味道如何,你说不上来可就不太妙了。”
    男子点点头,就着吃了一口,感觉入口香甜,莲子软糯,过喉顺滑,不禁感慨:“好吃!没想到她个贵家小姐,竟会做出这样的吃食。”
    “是啊,她个贵家小姐,本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但没有仆从相伴却寻到厨房,亲手做了这莲子羹。”
    男子心领神会,说:“你的意思是,这赵宝儿是顶替的?”
    “哪个权贵家会舍得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作为和亲礼物远嫁他国呢?”衡光喃喃说着。
    两个男人在书房内绞尽脑汁探究赵宝儿的真实身份,而赵宝儿却在自己房中像只鸟儿一般雀跃不已。
    赵宝儿早早沐浴完躺在床上休憩,她拿出赵夫人亲手缝制的玩偶,葱嫩的手指戳着玩偶的脸蛋,自导自演起来:
    “娃娃呀娃娃,你知道吗?夫君今天可温柔啦,应该是我给他送上莲子羹,让他觉得我很贤惠吧...”
    “那你可真棒,宝儿!就这样下去,每天给王爷洗手做羹汤,培养感情,两人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
    “哎呀,羞死了...”
    赵宝儿羞得在床上打滚,没一会消停下来仰头看着顶上帐围。
    她抚上心口,说:“娘,若是他一直对宝儿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温声细语,那宝儿可不可以将真心交付与他,就像...你跟爹爹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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