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不停,天也不会再亮。

    常太师带着方泽颢如雷霆般直入皇宫。

    所过之处,紧闭的皇宫大门竟一一打开,侍卫垂首。

    大雨骤急,百官被丧钟惊醒,急急入宫。

    凌霄殿内,常太师于凌晨的雨雾中,念完了方明珏的罪己诏,转头对着披上龙袍的方泽颢屈膝一跪:“先帝驾崩,请殿下节哀。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叩请陛下登基!”

    跟随方明珏去皇陵的终是皇亲国戚较多,而朝臣略少,如今凌霄殿上,约有大半剩下的大臣十之八九是常氏一派。

    杨晋的人本是浑浑噩噩而来,闻言登时目眦欲裂,但还来不及说什么,凌霄殿外便团团围上了一圈羽林卫。

    雨水冲刷的刀锋分外冷冽,如破寒光。

    形势若此,一群大臣噤若寒蝉。纵然有几名武将,却也双拳难敌四手,争不得,抗不得。南越的朝堂唯一一个硬骨头曾子墨,在江南生死不知,如今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多说一字。

    殿内寂静片刻,便乌压压跪下一片:“请陛下登基!”

    方泽颢微微颤抖着,他的视线一棱一棱掠过每一条弯曲的脊背,牙根咬得发酸。

    在对上常太师平静如水的目光后,他陡然放松下来,手一抬,犹带稚气的嗓音微微沙哑:“众爱卿……平身。”

    别无他法。

    方泽颢相信,若是此时他有一丝含糊,常太师必然毫不介意今日再敲一回护国寺的丧钟。

    此时的皇宫已然乱了。

    后宫内宫人们惶惶不安,羽林卫四处跑动,不时便有拔刀声混杂着惨叫声传来,在凄凉的雨声中分外刺耳。

    霖铃在知晓宫内的动静之后,当即打晕了董姝。

    她将董姝藏在四处的锦帛碎片都搜出来,锁死了房间内的门窗,用浆糊将碎布一块一块粘好,拼在一块粗麻布上。

    拼好了,她将浆糊扇干,裹成一条布带,在地上蹭得脏旧了几分,然后散开长发,将布带绑在发尾,又往脸上抹了点脏兮兮的灰,顶着一个簸箕跑出了院子。

    冷宫没有一位娘娘,却还少不得宫人。

    羽林卫个个都是糙汉子,但此时心思却极细。将辨不出派系的都杀了个干净,就着血雨的湿滑拖动一具具尸体,抛到路旁,他们便又挨个踹开了冷宫荒寂的院落,将里面的宫人一个个提溜出来。

    冷宫的宫人们过得自然不好,凌晨仓促之间,全都是披头散发,衣衫凌乱。

    潮湿的雨中挤作一团,拿着些不禁用的挡雨,有的甚至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一名羽林卫不耐烦地踹了一名宫女一脚:“哭什么哭?号丧呢!”

    可不是号丧呢吗,皇帝都驾崩了。

    宫人们敢怒不敢言,小宫女被踹得缩进墙根里,雨水冲刷的小脸脏污不堪,但却捂紧了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全都带到外面去!”隔着很远传来一声喊。

    宫人们跟小鸡仔一样被连踢带踹地起了身,押进一处极为开阔,也并没有太过破落的院子。正是萧大将军的狡兔第二窟。

    霖铃缩着肩膀隐在人群里,纤细的身子不住地发抖。

    没人注意,雨太大了,连抬起眼都是艰难。她趁着羽林卫忙碌,悄悄挪到那个被踹得一直抱着肚子的小宫女身边。

    “别哭了。”霖铃虚虚搂住小宫女瘦弱的肩膀,将簸箕罩到她头上。簸箕很小,但塞下两个身子瘦小的宫女还不成问题。

    两人都蒙在了阴影里。

    “多……多谢……”小宫女压着呜咽的嗓音,颤声道。

    霖铃道:“别多说话,他们不会再打你。簸箕送你了,挡挡雨。”

    没等小宫女反应,霖铃瞅准一个机会,矮身一退,便猫进了茂盛得有些杂乱的花丛中。

    来搜查的羽林卫大半已经走了,几名留下看守的说着话,并未注意这边。其中一个侧头看了眼,然雨势甚大,花叶被扑打,颤巍巍地摇晃着,无甚异常。

    霖铃熟悉这处院落,便如熟悉自己的家般。

    她很快摸到了一处矮墙,外面是条年久失修的宫道。她贴着墙听了会儿,判断应该无人,便脚下助力,利落地翻身上了墙。

    萧乾一手教导出来的身手,自然干脆潇洒,只是墙头瓦湿,一个打滑,霖铃便不幸栽了下去。

    动静很大,已经惊动了院内的羽林卫。

    而最惊动的,是差点被霖铃砸个正着,前来避难的徐慕怀。

    “你没事吧?摔伤了没有?”徐慕怀愕然一瞬,忙上前扶起霖铃,急得眼圈都红了。

    霖铃对这娇弱贵公子其实并无太多好感,但许是这雨声太过嘈杂,她瞧着徐慕怀雨中淋得细白弱气的脸和微红的眼眶,竟然心里没有来躁动起来。

    她起身,耳听着羽林卫的动静,扯下发带,又从怀里掏出个热乎乎的油纸包,一股脑塞给徐慕怀,声音极快道:“将东西送出城给娘娘和陛下,我引开他们。”

    “不行!”徐慕怀气急。

    哪有自己跑路,让娘子顶缸的道理?

    然而徐慕怀的反抗无效,谁是娘子谁是相公或许还存在争议。因为他话音还未落,便被霖铃拦腰抱了起来,举到一面长满了半人高荒草的矮墙上。

    墙后面塌了半面,却正好能掩住他的身形。

    霖铃披上徐慕怀的披风,一瘸一拐地在狭长的宫道里奔跑,在羽林卫冲进来的刹那,她终于仓皇地闪进了拐角。

    “站住!什么人?”

    “追!”

    甲胄刀戟的碰撞声如群荒兽过野般擦耳而过。

    雨水的踩踏声远了。

    徐慕怀又在墙上趴了会儿,探头望了望,左右无人。

    他扒着杂草从墙上滑下来,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硬生生将朝向拐角的脚尖扳过来,跑向了冷宫的小门。

    小门缠着好几把锁。

    徐慕怀不知从哪儿摸出把光秃秃没棱的钥匙来,抖着手在锁眼里捅了捅,没一会儿便把几把锁全撬开了。这种情形下都有这般手法,显然是已将这门手艺练到炉火纯青了。

    小门外果然无人看守。

    徐慕怀一路跑出来,险而又险躲了次羽林卫,便撞进了宫外的小巷。

    他不小心摔了一跤,趴在地上。一向悉心照顾的脸上扑满了泥水,他抹了抹,抬眼凝望着堆放着杂乱旧物,乌七八糟的小巷,心里却冷静极了。

    太突然了。

    除了常太师之外,恐怕所有人都对这场逼宫毫无准备。但徐慕怀很清楚,这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之前常太师的节节败退,似乎昭示着他气数已尽,只是个会耍弄点小手段的老狐狸了。

    皇上被麻痹了。徐慕怀想。

    尤其是在董姝进宫之后,他们都认定了这会是常太师的阴诡手段。声东击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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