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古怪的是,猴脸似乎并不是画上去的,皮上的花纹也不是颜料油彩,似乎这人皮本就是这种奇怪诡异的颜色。姜也细细查看人皮脸上的褶皱,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从一个长着猴脸和彩色花纹的人身上剥下来的人皮。
    什么样的人会长成这副模样?
    这还是人吗?
    “你的推断错了,”靳非泽啧了声,和猴脸皮影保持一定的距离,“它没有古怪。”
    那张嶷他们为什么会被皮影困住?电话里又为什么会传来姜也的声音?
    姜也意识到,他可能陷入了思维误区,必须换个角度分析。
    难道张嶷他们没有被困住?
    这个想法一出现,姜也眸子猛地一缩。的确,张嶷他们真的被皮影困住了么?姜也所有的猜测,都是基于皮影是邪物的推断上进行的。如果张嶷他们并没有被皮影困住,而他们自己携带着猴脸皮影呢?这样一来,就能解释猴脸皮影是怎么移动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皮影没有古怪,张嶷那边没有问题,那么电话里的声音又如何解释?
    姜也掏出手机,听了一遍通话录音。
    ——“诶,我电话找不着了啊。放哪儿来着?”
    ——“仔细找找。”
    ——“在哪来着……坏了,找不着了。”
    ——“我们该走了,仪式要开始了。”
    ——“算了算了,不找了。”
    听完之后,姜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姜也”的声音像个捧哏的,有没有都无所谓,根本没有和霍昂产生有效沟通。
    ——“诶,我电话找不着了啊。放哪儿来着?”
    ——“在哪来着……坏了,找不着了。”
    ——“算了算了,不找了。”
    他明白了,霍昂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和任何人对话。
    “那我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姜也目光沉沉。
    “别问我,知道也不告诉你。”靳非泽幽幽道。
    靳非泽从进村开始就在摆烂,姜也没法儿指望他帮忙分析,只好靠自己了。
    如果霍昂那边没有出问题,而姜也和靳非泽又确确实实听见了奇怪的声音,那么出问题的,就是姜也和靳非泽。
    姜也举目审视左右,“恐怕我们被什么东西跟了。”
    他摘下墨镜,视野瞬时间扭曲,变得无比诡谲。隐秘的光线下,他又看见之前在山洞里看到的银色黏液,顺着黏液望过去,他看见猴脸巫尸藏在天花板的角落里,正好在靳非泽身后不远处,阴森森地盯着他们看。
    “是山洞里那个东西,”姜也说,“它能让人产生幻觉。”
    靳非泽嗤笑,“老把戏,真没意思。”
    姜也把猴脸皮影丢了过去,只听天花板上方传出一声刺耳的怪叫,眼前的空气隐隐约约一震,巫尸现了身,靳非泽看得见它了。
    眼看它要跑,姜也离得太远,下意识喊道:“靳非泽,追上它!”
    靳非泽轻飘飘睨了他一眼。
    “拜托。”姜也说。
    靳非泽哼了一声,迅速冲了过去。他速度极快,几乎成了残影,捡起皮影一脚蹬住墙,兜头套在那猴头尸的脑袋上。有了皮影,这猴头尸果然弱了许多。靳非泽隔着皮影单手掐住了它的脖子,把它给拽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巫尸的脖子断在他手里。
    不幸的是,靳非泽太暴力,皮影被压烂了。
    姜也又找了圈,没有发现新的皮影,只好暂且作罢。这一趟折腾已经到了凌晨,姜也决定先回去休息,明天白天再想办法去找张嶷他们。二人回到老汉的庄廓门口,听见里面仍有絮絮的说话声。老汉和他家人聊天聊到这么晚么?可姜也抬眼一看,客厅乌漆嘛黑,根本没亮灯。
    关着灯聊天?不大正常。
    姜也示意靳非泽关手电,保持安静,静悄悄摸到客厅边上,探头往里一看,客厅里空无一人。然而二人都分明听见,有人语声从客厅深处传出。这人语叽里咕噜,之前姜也还以为是当地方言,现在仔细听,压根不像是人话。
    老师叔故事里发生的事他们也碰上了,果真是诡异无比。
    姜也神色凝重,道:“情况不太对,我们今晚换个地方休息。”
    “你们做撒?”老汉破锣似的大嗓门忽然在身后响起。
    转过脸来,只见老汉佝偻着背,仰起一张黢黑的脸瞅着他们。姜也看了一眼靳非泽,不用姜也说,靳非泽也明白他的意思。
    “求我。”靳非泽做口型。
    “求你。”姜也低声说。
    靳非泽笑着走向老汉,“老爷爷,我们在找厕所。”
    “莫乱跑,”老汉挥手,“回去回去。”
    趁老汉和靳非泽在说话,姜也绕到老汉身后,打算用金瞳看看客厅的情况。摘下墨镜,视野再次变化,一张怪脸蓦然出现在姜也面前,金瞳猛然一颤。他看见,一只猴头老尸趴在老汉的背上,脑袋180度往后转,与姜也面对面,贴得极近。
    姜也面不改色,保持着镇定,仿佛没看见面前这张几乎贴面的怪脸。
    他向靳非泽走了几步,那猴头也朝他转过来。
    “爸,怎么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老汉的儿媳妇和两个孙子都出来了,姜也看过去,不由得毛骨悚然。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只猴头尸,而他们毫无察觉。难怪这个村子好些人都佝着背,因为他们的背上趴了鬼。这时姜也终于明白,老师叔的故事里,那几具失踪的尸体去了哪里——他们趴在了那四个背尸人的背上。
    三具猴头尸都探出脸来,脖子伸得老长,几乎和姜也贴着面。这里的猴头尸加起来一共四具,数量稍微有点多,不过以靳非泽的速度,应该不成问题,问题在于这家伙现在摆烂。
    姜也看向靳非泽,眼色沉沉,意思是让他出手解决两只,剩下的姜也自己动手。
    靳非泽笑眯眯做口型:累了。
    姜也:“……”
    算了,只能装作没看见了,说不定能蒙混过关。姜也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视野里根本没有这些古怪的东西。
    他道:“我们睡觉了。”
    他拉着靳非泽,踏上楼梯。
    背后被注视着,犹如锐利的针密密地扎在脊背。脚下的影子不仅有靳非泽和姜也的,还有好几颗耸动的猴头。姜也知道,那些东西在跟着他。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那些东西没有发现他已经发现了它们,慢慢退去。
    他终于明白,从头至尾,不是村民忌惮张嶷他们,而是张嶷他们忌惮这些村民。猴脸皮影上面的花纹对猴脸尸一定有什么特殊的震慑作用,张嶷他们只有带着猴脸皮影,才能看见村民背后的猴头巫尸,也只有带着猴脸皮影,那些猴头尸才不会爬到他们背上。
    第117章 阴村夜话
    回到房间,姜也立刻收拾行李。待在房间里,依然可以听见楼下客厅传来的絮絮低语,若有若无,模模糊糊,贴在地上听,会稍微清晰一点点。那声音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刚才在楼下看过了,客厅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猴头尸之类的异常生物。
    老师叔的故事里,张嶷的妈妈和哥哥也遭遇了这种情况。胡爸房间里传出怪声,推开门看,却空无一人。所有的怪事都从十八年前胡爸开坟挪尸开始,姜也觉得,那次挖坟恐怕挖出了什么棘手的东西。
    靳非泽百无聊赖,跷着二郎腿,单手托着下巴。姜也看向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走吗?
    靳非泽摇摇头,指了指天花板。
    姜也眉目一凛,上面有东西?
    靳非泽在膝盖上打摩斯密码:它们在房顶。
    姜也取出一面便携小镜子,面朝上缓缓伸出窗户。镜面映出漆黑的夜色,还有屋檐上一排面无表情的人脸。老汉一家四口都趴在屋檐上,直勾勾地往下看着。他们的背后,猴头尸一动不动趴在他们肩膀上,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眶一片漆黑。
    姜也默默收起了小镜子,关窗,锁上锁扣。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几点重要的信息。
    第一、猴头尸会让周边的人产生幻觉。
    第二、猴头尸上背之后会被控制,而被控制的人无法察觉。胡爸和这些村民就是前车之鉴。
    第三、白天的宴席上,有好些人都佝着背。保守估计,这个村子至少有20具猴头尸,正面抵抗几乎不可能。
    第四、猴脸皮影可以压制猴头尸。
    这些猴头尸没有立刻攻击他们,估计还处于试探阶段。野兽采取行动之前,通常有一个观察、试探的前奏阶段。它要估算对方的实力,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所以当人遇见野兽,且无路可退之时,最好大吼大叫,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猛,力求让对方不战而退。
    姜也猜测,眼下猴头尸还在估算他和靳非泽的实力。等它们观察完了采取行动,靳非泽和姜也就要完蛋了。
    手机忽然响了,姜也掏出手机,是靳非泽给他发讯息。
    阿泽小可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时间不多了哦。】
    靳非泽说得没错,他们就俩人,对方有四个人,人数上就有压倒性优势,它们不会观察太久。
    他悠闲自在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想帮忙的样子,手里飞速打字。
    阿泽小可爱:【自己想想怎么办吧,老公加油。(*^▽^*)】
    姜也:“……”
    他查看他们背过来的装备,不多,主要是干粮,还有一些常规的辟邪用品,比如朱砂粉末、道士骨灰什么的。猴头尸这么邪性的东西,数量还这么多,一小罐朱砂粉末根本不够用。等等,朱砂。姜也把装着朱砂的罐子取出来,朱砂是红色的,可以充当颜料。猴脸皮影能够震慑猴头尸,靠的不是皮影,大概率是它们身上绘制的那些特殊纹路。
    姜也闭上眼,用力回忆皮影上的花纹。一笔一划,线条走向,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上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窗外上方,隐隐出现一个耸动的人头。
    它们等不及了。
    姜也拉上窗帘,取出一瓶矿泉水,倒进朱砂罐,把里面的粉末搅匀,然后用指头蘸了蘸,在靳非泽的白色冲锋衣上画上花纹。窗外响起剧烈的撞击声,不用看也知道,老汉正在用脑袋砰砰撞着窗玻璃。门外也响起撞门声,老汉儿媳妇的叫声突兀地打破夜色的寂静。
    “开门呀,让我进去呀!开开门呀!”
    撞击声越来越快,老汉正用脑袋高频率地撞着窗,姜也听见玻璃咔嚓作响,估计是有裂缝了。靳非泽冲锋衣上的花纹画完,姜也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继续画。不好,姜也的冲锋衣是黑色的,画上面根本看不出来。
    算了,没办法了。
    姜也把衣服脱了,赤裸上身,站在靳非泽面前,“在我身上画。”
    靳非泽笑眯眯看着他,不动弹。
    撞击声越来越重,木门岌岌可危。
    姜也蹙眉,“拜托。”
    靳非泽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把他按在椅子上,蘸着朱砂在他身上作画。红线旖旎,绕过姜也白皙的胸膛。他是雪松般挺秀的身条,一身薄肌,肌理分明,多一份太壮,少一分又太瘦。靳非泽的手指走遍他的锁骨、胸前、腰窝,像是在作画,又像是在挑逗。他抿着唇,像个接受酷刑的武士,一声不吭。朱砂腐蚀了靳非泽的指尖,血珠混着红液走遍姜也的身体,姜也望着他的手指,微微蹙眉。
    房门是木头门,不怎么结实,儿媳妇的脑袋砰的一下撞出一个大洞来。她顶着满头的鲜血,探进了门里,脸上还带着痴痴的笑。另一边,窗玻璃碎了,老汉手脚并用爬进房间。与此同时,靳非泽最后一笔完成。
    他们俩靠边站,四个佝偻的人进了房,直勾勾盯着他们看,却没有继续前进。他们背上的猴头尸,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
    姜也的办法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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