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氏被宗政衡吩咐人送出了宫。
    她的两位兄长此刻还在宫门外焦急等着她。
    明日,宗政衡会正式下旨,庆王悖乱狂逆,但鲁氏与庆王婚事未成,不应受此牵连,故而允其还家。
    作为补偿,宗政衡也会给鲁家相应的嘉奖。
    这已经是这场闹剧大婚最好的收尾了。
    宗政修瘫倒在地上,只默默流着泪。
    他此刻才真的感觉到了害怕。
    他恨贤妃的偏心,可以往每次错漏,贤妃都会给他兜底,谢家都会帮他收尾。
    可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人再能救得了他了。
    他完了。
    彻底完了。
    此刻,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为画屏声嘶力竭地讨要公道时的爱意。
    其实,那或许也算不得爱意。
    “四皇子抬回府邸去吧,让太医署的人悉心照料。病愈之前,不必再进宫奔波了,好生在府上养着吧。”
    谢翀老泪纵横,却不敢对陛下的决策有任何异议。
    他到底是老臣,能感觉到,此刻的陛下,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暴怒。
    自己若再掺和进去,谢家也要遭殃了。
    可即便谢翀半句话没说,属于谢家的惩罚还是来了。
    “贤妃教养皇嗣不力,着降为婕妤,废除封号,禁足三月。”
    婕妤?!
    这可是连主位娘娘都算不上了。
    谢翀立刻叩头求情。
    “陛下,娘娘无辜,今日庆王,不,罪人宗政修所举,贤妃娘娘混不知情,且四皇子受伤,最过伤心的,莫过于娘娘这个亲生母亲。请陛下宽宥娘娘一次!”
    自己的妹妹伺候圣上也有近二十年了,难道陛下就一点也不念及往昔的情谊吗?
    她这般年纪,好不容易靠着子嗣和资历才到了四妃之位,若是跌了下来,便很难再重新爬上去了。
    “无辜?她无不无辜,谢翀,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朕若是不念及往昔,会让她养出了如此多的狼子野心?会让她自以为操纵了朕的后宫,还生出了和虞家联盟之心?谢翀,你们谢家,是想让这大晟改名换姓吗?!”
    这话实在太重。
    谢翀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是密密麻麻。
    一向注重仪表的谢大人却半点不敢擦拭,只不停叩头。
    “微臣不敢,谢家绝无此心。谢家绝无此心!”
    谢翀叩头叩到最后,地砖上已经出现了血迹。
    宗政衡这次终于叫停了。
    “好了,朕也知道,谢家此时尚无此心。所以朕只降位贤妃,并未动了你的官职。谢翀,你明白了吗?”
    谢翀头上的血流淌而下,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却连闭眼也不敢,睁着眼虔诚而敬畏地朝宗政衡再次行礼。
    “臣知晓陛下良苦用心,谢家上下必定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大晟。”
    “好了,谢卿,今夜劳累,你也回府歇息吧,朕让太医署的太医到你府上为你诊脉。这些时日,你就安心在府上养伤,不必急于公务。”
    一句话,轻飘飘地让谢翀暂时赋闲在家了。
    虽说没裁撤官职,可是这养伤,什么时候能好,不还全是陛下说了算。
    若是陛下不肯,他这伤,大概率是要养上一辈子了。
    谢翀心中苦涩,可面上还得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领了旨。
    谢翀走后,这殿内便只剩下了宗政修。
    他此刻只跪伏在那里,似乎已经被宗政衡这一连串的处置给吓到了。
    宗政衡低头看向他,眼里神情复杂。
    宗政衡似乎有些疲惫。
    他无奈地笑了笑,没了刚刚盛怒的模样。
    “满意了吗,以你一己之力,你的母妃,你的弟弟,还有谢家,全都毁了。此刻,你的内心舒服了吗?”
    宗政修无法回答。
    宗政衡也不想再听他的回答了。
    挥了挥手,一旁的春禄带着人上前,将宗政修押了下去。
    他也有属于自己的结局。
    在自己大婚之夜这日,宗政修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
    终于,殿内没了其他人,人前刚毅果决的帝王,此时却仿佛没了支撑一般。
    他不顾仪态,就那样坐在了大殿的玉阶之上。
    随手摘下了头上象征皇权的帝冠,宗政衡就这么将其放在身侧,而后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直到,有人出现在他身旁,陪着他一同坐在了那里。
    是明棠。
    她什么也没有说,就这么陪着宗政衡一直沉默地坐着。
    直到殿外初晓的辰光乍现,从宫外匆匆赶来的德全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回禀道,“陛下,信王殿下已经从庆王府搜到了一些东西,等早朝之后前来给您回禀。马上就是早朝的时辰了,您……”
    德全不知,陛下是否会取消今日的早朝。
    但宗政衡揉了揉眉心,回道,“进来伺候朕更衣。”
    显然,这位一日不曾辍朝的勤政帝王,哪怕昨日刚刚亲手处置了自己的长子,今日依旧坚持要上朝。
    宗政衡握了握身旁明棠的手,柔声道,“你先回宫歇息去吧,今日也不必去母后那儿请安,先回宫休息去,等朕忙完后陪你去用午膳。”
    明棠点了点头,回握住宗政衡的手。
    “陛下也是,下了早朝后记得用早膳,无论发生了什么,陛下的身体总是重过一切的。”
    宗政衡笑了笑,应了是。
    “德全,送你昭主子回去。”
    踏出上德殿,坐在轿辇之上,明棠看向天边初晓的辰光,轻触了下手腕上的镯子。
    贤妃,不,谢婕妤如今看来是彻底倒台了。
    膝下两个皇嗣,一个被废,一个成了半个废人,大位无望。
    她自己更是被圣上厌弃,宗政衡将她降位为婕妤,离着主位的贵嫔之位一步之遥,但对于谢婕妤来说,这可能从此就是一道天堑了。
    但接下来,她还有她的用处。
    贤妃被降位,常婠被禁足,如今,瑾妃怕是得意得很。
    马上皇后病逝之后,虞家更是会将全部的人力物力都倾注在瑾妃身上,力保她能登上后位,延续虞家的荣光。
    可惜,自己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了。
    回到长乐宫后,明棠对照常来请脉的方苹低声说道,“常婠那边可以动了,她关了这些时日,也该折腾出点动静来了。”
    常婠穿越而来,虽然人算不得多聪明,但她所怀揣的那些来自异世的知识,却大有用处。
    那自己,自然要物尽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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