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特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的时候?”他忽然问。
    景春沉默了片刻,想得到的……都得到了啊!
    桑寻看她的反应,就知道没有。
    他有些沮丧地背过身,掐着时间说:“半个小时了,睡吧!”
    景春把他掰回来:“好好说话,别逼我揍你。”
    桑寻第一次没听她的话,沉默说了句:“我只是觉得,我很多余。”
    景春:“……我真揍你了。”
    根据偶像剧定律,一遍一遍的自虐式发言,其实本质是变相的求救:能不能看到我的不安,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但问题是
    ,景春并不觉得自己不爱他,也没做过什么凉薄的事。
    他灵体沉睡的那段时间,她短暂获得过读懂他心事的能力,大概是因为灵体虚弱,又对她不设防,所以才会这样。
    自从他灵体苏醒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
    但那时候他表面冷酷,其实内心深处不安又渴爱的特征就有了。
    这会儿景春忍不住把自己的灵识抽出来一部分缠绕在他灵体上:“让我进你识海。”
    桑寻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大门敞开,随她进出的意思。
    这感觉就像是,她如果想要,他可以把心脏挖出来给她玩。
    识海就像是人潜意识的具象化,包含了意识里那些不为人知的欲望和心事,可他的识海里很干净,就一棵树,树下摆着棋盘,他安静坐在那里下棋,左手黑子,右手白子,左手打右手。
    显得有点……寂寞。
    他看到她,手顿了顿,轻声说:“你回来了?”
    景春点点头,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来,接过白子,执子落盘。
    五步之内,他已经输了。
    “我太笨了。”他说。
    景春笑了笑:“要那么聪明干什么?又不要你拯救世界。”
    “世界不用需要我,你需要我就够了。”他笑了一笑,可是顿了顿,又问她,“你需要我吗?”
    景春愣了一下:“我当然需要你。”
    他低垂着眉目,呢喃:“骗人,你根本不需要我。”
    景春:“……”
    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
    “再下一局吧!”他问。
    景春点点头:“行。”
    这一局他赢了,但他看出来,“你让我也太明显了。”
    “既然都是输,为什么这么喜欢跟我下棋。”景春觉得好笑,他棋艺不差,但比她差点儿,她不放水,他可能一辈子也下不赢她。
    他垂眸:“不下棋,可能你就走了。”
    跟他待在一起,确实挺无聊的,她有很多的事要忙,每一个都很重要,可他不重要,也没有什么值得她惦念的,唯有一点爱,也不值钱。
    景春点点头,恍然:“你在责怪我不陪你。”
    他又摇
    摇头:“我在怪我留不住你。”
    景春:“……”
    他声音明显低落:“下次还会来看我吗?”
    这并不是他,只是他的潜意识,还停留在从前在云崖的时候。
    那时候他每天的日常就是,给金乌提供休息的地方,然后其余时间都在等她来,送她走,时时刻刻思念着。
    景春抬头看他:“来看你就高兴了吗?”
    他点头:“嗯。”
    “不来了呢?”
    他难过抿唇,“那就等你来。”
    “一直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景春:“你没长腿?等不到就自己去找。”
    桑寻迷茫了片刻,然后像是打开了新思路:“哦?哦。”
    他问:“可以吗?”
    景春点点头:“有什么不可以,山不来就我我就山,被抛弃了就去追,得不到就去抢,抢不到就去偷……虽然死缠烂打不可取,但如果是我,你可以试一试。”
    桑寻沮丧:“我打不过你。”
    “嗯,所以你更不需要畏惧,如果你招数用尽了都还活着,已经证明我对你心慈手软。就像那盘棋,正常情况下,你永远都不可能赢,但我每次都会陪你下,这已经是你的胜利,懂吗?小树。”
    景春拍拍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第62章 不掉叶子
    对于扶桑来说,春神的陨落是一场灭顶之灾,是绝望和痛苦凝结成的重击。
    可是当她又回来后,那段分别,并不是恋人间的诀别,就像是她又进行了一次漫长的旅途,他终于等到她回来了,可又担心下次离开。
    因为她总是在离开,而他也总是不敢确信,下次她一定能回来。
    景春彻底从他的识海里退出去,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你想要我怎么办?”
    桑寻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能不能,说爱我。”他恍惚着,发出请求。
    景春从不吝啬,她说:“我爱你。”
    可他觉得,心脏像是有一个填不满的空洞,因为得到了一句爱,又想要更多。
    “能不能抱紧我。”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梦境似的。
    ——他觉得这很像是某种不真实的梦。
    景春的身体像流水一样淌出枝叶和嫩芽,然后将他包裹起来,拥抱太浅,植物生长和绞杀的本能更直白和有力。
    他渐渐有点不能呼吸,但还是说:“可以再用力一点吗?”
    景春用尖利的丝线一样的藤条刺破他的心脏,穿过他每一根筋脉和血管,占据他身体的每一寸。
    “可以……”
    他好像还是不满足,又或者提出这些要求,只是来对抗那种不满足,而他内心深处的缺失,却一点也没有被填满。
    这饮鸩止渴的愿望,只是在加深痛苦罢了。
    可越痛,越有种被爱的感觉。
    他眼角泛红,像是痛得要流眼泪了,可却挣扎着贴近她,像某种被驯服的灵宠。
    景春打断他,骤然从他身体里撤出来,然后踢了他一脚:“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了,什么毛病!睡觉。”
    桑寻转过身,蜷着身子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手臂搭在她的腰上,乖顺地应一声:“好。”
    然后似乎有些委屈和不安,轻声说,“对不起。”
    景春忍不住“嘶”了声,觉得十分牙疼。
    白瞎了长这么大个儿。
    那感觉就像是养了一只哼唧唧的巨型犬,弱小、可怜,但大只。
    而
    且那弱小全是装出来的,他在外人面前气场十万八千米,不高兴了把人抽墙上,给桑洛铺路,能把她都算计进去。
    ——没她跟着一起,他不可能开花那么快。
    想到这儿,景春忍不住眯了眯眼,扭头用两根手指抵住他的额头,“其实你很明白我对你的喜欢,你只是不满足我的喜欢程度,但又不敢去试探我的底线,所以才这么闷着自闭,是不是?”
    桑寻思索了片刻,没有否认:“或许是,我很害怕……你会讨厌我。”
    景春严肃地看着他,“讨厌又怎么样呢?”
    “你会离开。”
    “那不就还是刚刚的问题,离开了就去追。况且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不被讨厌,讨厌你我又不是一定不要你。就像富贵儿,他那么吵,废话那么多,我也没有赶他走,因为他除了嘴碎其他还凑合。”
    桑寻抿了下唇,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他痛苦,迷茫,不知所措,他像是快要爆炸的气球,像是压力快要爆表的阀门,像是喷发前的火山口,躁动不安,但又无能为力。
    她是唯一的解药。
    可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也有点恨自己。
    “不用苛求自己完美,你也很特别。”景春其实很久就注意到了,“辛旸找过你很多次,你都没有告诉我,是觉得他说的对,是吗?”
    桑寻沉迷片刻,应声:“嗯。”
    “你醒过来到现在,也没问过他一句,好像根本不关心他,哪怕知道他有意挑拨,你不恨他吗?”
    “恨,但又觉得,他不重要。”
    桑寻只是更在意她。
    “你不是觉得他不重要,你是觉得你自己不重要,所以不在乎自己受过什么伤害,但你也很重要,你很特别,因为你是我亲手打造的小树。”景春放软了声音,捏着他的手一下,“睡吧,睡之前告诉你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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