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咏晴回了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地下活动已经这样密不透风,仍然有同志暴露。组织最近一直想办法。幸好暴露的同志进入任务没有多久,只在边缘还没开展正式计划,所以目前敌人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重要情报。既然身份已经揭破,也无法继续潜伏,计划将这位同志救出送他安全离开。
    陆咏晴收到消息,组织计划运送这位同志出海。而陆氏的商船是最好的选择。
    但陆氏商会是很大的一张牌,在这个当下绝对不可以暴露。
    既要送走人,也要完全撇清和商会的关系。
    陆咏晴将陆氏掌控的出海口码头商船分布捋了一遍,心下渐渐有数。
    雨夜。
    雨不算大,潮湿寒冷。
    钟辰下了课一出门就被扑面的冷气一冲,拢紧了领子,还没走出楼,就见有人慌慌张张进来和讲师说话。
    前面的没听清,只听见“商会出事了……陆小姐在码头……有兵带着枪……”
    钟辰心下一跳。提步往码头赶去。
    码头西海口。
    下着雨外面还是围了一大群人。
    警局的人带着枪在里头围住。
    陆咏晴看一眼人群,不急不慢,“付局长,这是什么意思?”
    此处警局局长姓付,平日鲜少露面。如今的夜海市,能多一片刻的安宁便是幸运。
    警局,也不过是表面政府机构,当官的能多享受一日就是赚。小活计让手下人随便抹平就好,大活计就得局长出面了。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局长。
    付局长平时烟不离手,今日难得没有抽烟。
    他知道陆氏商会势力,今日带兵过来拦截也是奉了上头的命令。
    他是聪明人,并不打算真正与陆氏起冲突。
    “陆小姐,也请您配合下,上头的命令,我也只是执行。”
    陆咏晴不退让,“付局长,警局查人也要讲法,你们说查就查是什么道理?说商会私藏逃犯,拿出证据。”
    他们确实没有证据,只是收到线人情报。宁肯错杀,绝不放过。
    付局长深吸一口气,“陆小姐,您行个方便,查不到东西,我们立刻收兵走人。否则,我这边也不好交代。”
    “还是说,确实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让我们查?”他先礼后兵,官场常见套路。
    此时再纠结证据已没有意义。他们铁了心要查,和他们讲道理讲法律等于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陆咏晴淡淡看着他,“付局长,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我这里查不出你要的东西,你们警局怎么说?陆氏商船在夜海码头运行了十几年了,我们也总得要个说法。”
    法不顶用,就用江湖名义那一套来压。
    半新社会的法形同虚设,只治君子,不治小人。强龙难压地头蛇,低头不见抬头见,你用你所谓的法治理,我用我的“法”要说法。彼此心知肚明,谁有钱谁拳头大才是真理。
    付局长揉揉眉头。
    陆家没一个人好弄,这个陆小姐年纪不大,嘴尖牙利,心眼多的数不清。
    “好吧陆小姐,若是查不出东西,是我们冒犯,确是警局的错,我亲自登门拜访道歉。”
    陆咏晴心中不屑至极。他口气让人厌烦。
    “好吧付局长,想查你们就查吧,不过你得记好了,没有第二次。”
    警局自然查不到那个人。
    陆咏晴提前放出假消息,假的时间假的地点,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位暴露的同志已经在前天已经离开,并且不是坐的陆氏商船,在私人港船的掩护下已经安全转移。
    她不能真正将商会牵扯进来。商会目前不在她的掌控下,变数不可控,且如果真正出问题,会牵连陆氏所有人。
    付局长带着人把今晚出海的船一艘艘查过,出来时面目不清。
    “付局长,查到什么了?”
    付局长神色不变,“抱歉了陆小姐,这次是付某唐突了。”
    陆咏晴看向黑压压的海面。
    付局长打个手势,士兵们分拨退去。
    付局长走近些,“不好意思了,陆小姐。”
    陆咏晴慢慢转头看他,点一下头表示收下他今晚的口头道歉。
    付局长讨了个没趣,打过招呼离开。
    人群渐渐散去,码头重新忙碌起来。
    钟辰隐在夜色,看着独自站在码头的她。
    海这样大,她在寒风中伫立,那样孤单。
    好在这件事在所有人看来只是一场乌龙,回家后陆父陆母也只是把箭头指向警局,安慰了陆咏晴,陆咏晴吃过饭就回了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只开了一盏台灯。
    今晚的事情更加印证她的猜想。
    组织里有内鬼,否则不可能把假情报掌握的这么准确。
    她握着钢笔,一个字也写不出。
    抓鬼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这件事还是要尽快提醒上面,她这边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墨将干,钢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勾勒出线条,是小狗简笔画。
    她放下钢笔,摒开脑中杂念,从书架随意抽出一本书阅读。
    合上书时,一抬眼已经是午夜十二点。陆咏晴打了个哈欠,准备熄灯睡觉。
    “哗啦”一声,像是花盆碰倒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清晰。
    陆咏晴疑惑推窗。楼下院子,有一人无措站在原地。
    借着月光,陆咏晴看清楼下人。
    “钟辰……”她轻声叫他。
    钟辰抬头,目光求救,“咏晴……”
    一楼客厅灯亮,应该守夜阿姨要出来查看声音。
    钟辰慌张,想逃离又想见她,进退两难。
    陆咏晴伸下手来,“你踩着一楼窗台。”
    他灵活攀上窗台,握上她的手,手撑着墙翻进她的窗内。
    守夜阿姨披着衣服出来,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常,嘟囔一句“哪来的野猫”便回了屋。
    他拉着她的手翻进窗内一进去就撞进她怀里。
    严格来说是把她拢进了怀里。
    危险解除,他仍未放手,虚虚搂住她,等着她挣开他的怀抱。
    陆咏晴只是仰头看他,轻声道,“你找我干嘛?”
    今日见到她在码头周旋,见她在海风中一人,所有人来来往往都成了虚影。
    他不知为什么心中格外难过。
    他好像什么也帮不了她。想见她的心鼓胀澎湃,到达巅峰。趁着夜色,做贼一般翻进了陆家院子。
    她房内有暗光,应是还没睡。
    然后呢,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不敢走正门,也不敢叫她的名字,是见不得光的小贼。
    他在她窗下没人能看到的地方坐下,借着她窗透出的微光,好像此刻她在他身边。
    徘徊许久,他最终决定离开。可是没留神,踢倒了角落的花盆。
    祸福相依。她从窗中探出,是月色中生长的洁白昙花,在夜色中悄然盛放。
    他就这样来到了她的身边。拥着她,在寂静夜中,意外偷来一段亲密时光。
    他对上她的眼睛,“想见见你。”
    陆咏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嗯。”她搂紧他的腰,推推搡搡倒在床上。
    他想,她想对他做什么都行,只要她开心。
    台灯不知什么时候掐灭,屋内暗下来,微弱月光透窗,柔和铺洒。
    两人相拥躺在床上。
    时钟走针声滴答滴答,除此之外,便是他们的呼吸声。
    她好像睡着了。
    他不舍得叫她,也不舍得松开抱着她的手,用尾巴扫扫她的胳膊。
    她没动。
    看来真的睡着了。
    他胆子大起来,想要摸摸她的脸。尾巴点了点她的脸颊,刚要离开,她突然睁眼,抓他个正着。
    “被我抓到了吧。”
    他不挣扎,任由她揉他的尾巴。
    她翻身压在他身上,在夜色中打量他的脸,用手摸他的眉眼。
    “今天为什么这么乖?”
    “想你。”
    夜色暧昧,平日不敢说出的话在此刻表达,除了她,只有月才知晓。
    原来少年依旧是曾经的少年,他如以往赤诚,不曾变过。
    陆咏晴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咬他的下巴,然后亲上他的唇。
    他闭眼,任她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坦白讲,他今晚来得很及时。
    今日所有的焦虑都在他来了后消散无影。
    胸口碰着胸口,心跳彼此碰撞。
    她问他,“你以后还会再来吗?”
    “你想我来的话。”
    衣衫没有褪尽,只是隔着很薄的布料熨烫对方的体温,就这样紧紧抱着,陆咏晴感到久违的安心。
    她靠在他颈窝,摸他的胸口。
    “你的后背,还疼吗?”
    钟辰心软下去一块。父母不在后,只有她这么关心他。
    他摩挲她的手腕摇摇头,“不疼。”
    她摸摸他的脸,和他鼻尖对鼻尖,“真的吗?”
    “唔,还有一点点。”
    陆咏晴想要起身找药,被他按住腰。
    “没有很疼。再抱一会吧,再过一会,我就要走了。”
    夜很短,月出日升,时间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她贴紧他的身体,“那说好了,你以后还要再来。不许不打招呼就再也不来找我了。”
    “嗯。”
    她拥着他入眠。
    再醒来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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