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需要时间这味良药,才能调节一切。
    到了?勤政殿,果然有好几位太?医在此会诊。
    曲凝兮和丁雪葵没有急着进入内室,而是在外间询问福智公公,“岑公子怎么样了??”
    福智公公没让她们进去,低声回道?:“胸口有箭伤,左胳膊差点?就被斩断了?筋脉,挺严重的呢……”
    丁雪葵嘶了?一声:“那?他的胳膊不会废了?吧?”
    福智一摇头道?:“太?医也不敢笃定说安然无恙。”
    只能边治疗边观望后?续了?。
    待几位太?医给上药包扎妥当,里头岑焰花穿上了?衣裳,曲凝兮两人才进去。
    陆训庭在一旁坐着,面色微冷。
    他和岑焰花,皆是错位的人生,他们从小相互扶持,一直以为是亲兄弟。
    如今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岂能有假。
    岑焰花贸然去找蒙天?石,他当然难以苟同,若非运气好撞上接应之人,这次多?半会折在西北。
    “稚鳕,”陆训庭唤了?他的表字:“你应该猜到了?,你名?字的由来。”
    稚鳕是一种深海鱼,内陆不曾听闻,定然是远在东南的岑秉郡为他所取。
    身为父亲,他未必不牵挂儿子。
    而说起当年的恩义,此事可以从长辈口中?得知。
    岑秉郡年幼时生活在大山里,常年受到山匪侵扰。
    数量不算庞大的一群匪徒,却足以让手无寸铁的普通村民束手无策,时时提心吊胆。
    他们时不时骚扰村庄,在岑秉郡八岁时,推搡打死?了?他的父亲,把他的母亲掳劫上山。
    当时村里的妇人被掳走好几个,结果不难预测。
    不幸的是,八岁的孩子因为胡搅蛮缠想?要救回母亲,被一同抓进土匪窝。
    这群歹徒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酒意上来当堂作?乐。
    岑秉郡八岁早已知晓了?不少事情,他亲眼看着母亲不堪死?去,这个打击与愤恨,无疑是刻骨铭心的。
    他拼死?也要跟这群畜生同归于尽,便是那?时,陆家人经过?此地,听闻村民的求助,带着府兵上山剿匪。
    岑秉郡获救了?,他活了?下来。
    陆家老太?爷那?会儿还很年轻,让他擦干眼泪,收殓母亲的尸体。
    告诉他世?间有许多?人遭受欺辱,既然活着,那?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岑秉郡成了?孤儿,他性情大变,沉默寡言的跟在陆家身后?,最终被接纳成为府兵。
    陆家并未刻意关照他,八岁的半大小子混迹在府兵之中?,一天?天?长大,还学习了?武艺。
    毫无疑问,他的成长经历导致了?后?来的决定。
    岑秉郡从未忘记幼时的一切,曾经以为弱小之人才会被欺辱,后?来才知道?,强大如陆家,原来也是会被欺辱的。
    背刺,暗算,颠倒是非黑白,他们一群人死?不瞑目。
    他用?自己的儿子参与此局,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若是败露,他就跟陆家一同断后?。
    他确实对不起儿子,不曾过?问孩子的意见,也不敢透露丝毫关注与温情。
    岑焰花怨他,但无法恨他。
    一切情有可原,他还能说什么呢?
    所以一气之下跑了?。
    现在半死?不活的回来,也不愿看见岑秉郡。
    曲凝兮看向床上躺着的岑焰花,因为失血过?多?,面容苍白。
    他常年节食,骨架身量比陆训庭纤细娇小,黑发披散时,颇有几分男女莫辨。
    岑焰花迎着她的视线向上回望,有一刹那?陷入愣怔。
    曲凝兮本就生得娇美,含苞待放馥郁芬芳,此刻被养得气色更绝,肤如凝脂,秋波流转,太?过?夺目。
    毫无疑问,她过?得很好,清凌凌的黑眸,仿佛能映照出人心。
    下一瞬,他就瞥见了?曲凝兮身旁张头张脑的丁雪葵。
    小姑娘微圆的脸蛋粉扑扑的,两眼瞅着他,好似头一天?认识。
    “陆……岑公子,你没事吧?”
    她习惯了?唤他陆姑娘,要改口一时有些不习惯。
    “无事,死?不了?。”岑焰花半垂下眼帘,神色恹恹。
    陆训庭走上前来,牵过?曲凝兮的小手,道?:“确实死?不了?,躺十天?半个月就老实了?。”
    第70章 70他知道
    “想来不少人等着训我。”岑焰花面无表情。
    “你确实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接这句话?的可不是陆训庭, 而是从外间匆忙进来的陆琼蕴。
    福智公公都来不及通禀,太后?娘娘就进来了?。
    “见过太后?娘娘……”
    几人连忙行礼,被她摆手作罢。
    陆琼蕴虽说跟年轻时候大不一样, 但不拘小节的性子依旧。
    这会儿她面带急色, 亲眼看到?岑焰花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我陆家对不起你, 你若厌弃, 也该向我们讨回, 而非作践自己。”
    岑焰花看着她, 摇头否认道:“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明白,”陆琼蕴和?他接触的次数寥寥无几,但是她一直在暗处看着两个孩子长大, “稚鳕, 陆家就是你的家,老夫人还?挂念着你。”
    他从?记事起就以陆家人的身份长大, 突然间转换, 想必没那么轻易。
    他心里不曾记恨陆家任何人, 大抵一时间难以接受。
    陆家很想收他做义子, 这不是逼迫也不是捆绑,只是希望一切不变。
    陆家老夫人脑袋不清楚, 但对于岑焰花是非常亲近的, 在老人心里, 这就是她的孙儿。
    陆琼蕴和?陆训庭同样把他看做至亲,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是一同走过来的。
    血缘关系又算什么呢, 亲如父子都能相残,血缘说明不了?任何。
    岑焰花不是意气上头之人, 他早就反省了?:“是我太冲动了?,劳得旁人担心。”
    他这般放软了?态度,陆训庭才稍稍满意:“下不为例。”
    可别又跑了?,怄气散心倒没什么,就怕他私自行动。
    蒙天石父子虽是乌合之众,手底下却有不少能人,大意轻敌不可取。
    幸好他派出的人马密切盯着,算是虚惊一场。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陆训庭一直以兄长自居,哪怕岑焰花不姓陆,他教训起来依然端着兄长的架势。
    曲凝兮在一旁看了?不由轻笑:“以前?我总觉得你与京中贵女大不相同,时常游离在外,寡言淡漠,不想也有离家出走的一日,倒是更贴近十几岁的年纪了?。”
    她突然这么说,岑焰花不禁一怔。
    陆琼蕴也绷不住了?,笑道:“确实像个年轻人了?。”
    因为先?辈的恩怨,苦了?两个孩子,他们早早就学会了?克制稳重冷静,哪能随便发?脾气。
    岑焰花离家出走,叫他发?泄出来也好。
    是人就有情绪,哪有不闹脾气的?一直压制可不好。
    “再说下去,稚鳕的耳朵都要?羞红了?。”陆训庭笑眯眯道:“刚上了?药,还?需躺下静养,别打扰太过了?。”
    岑焰花自持冷静,又不是那些叛逆小公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这种反应,显然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他脸皮薄,被长辈包容了?他的举动,自然会不好意思。
    几人稍作探望,就让他歇下了?。
    陆琼蕴半句不提岑秉郡,父子二人还?得别扭一阵,旁人说了?无用。
    时间会抹平一切,大仇都没了?,还?有什么心结解不开?。
    回到?念仙宫,丁雪葵颇为感慨。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岑焰花还?有那样一面,也是第一次私底下接触陆皇后?。
    从?一个人的言行眼神,就能看出她的随性洒脱。
    即便为了?仇恨隐忍潜伏多?年,伤痕累累,也没有变成阴郁模样。
    “我此前?还?担心这个‘表妹’会妨碍到?你呢,”丁雪葵挠头道:“幸好没有闹多?大笑话?。”
    “他不会放在心上的,”曲凝兮道:“先?前?,蒙姝兰没少找他麻烦。”
    蒙姝兰还?是雅平郡主?的时候,把岑焰花视作头号情敌。
    丁雪葵想起这事,忍不住噗嗤一笑,而后?叹息道:“他也不容易。”
    她喜欢看话?本,身边发?生的这些大事,简直跟她看的故事一样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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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日,就是陆家棺椁重新安葬的日子。
    钦天监拟定的时辰,当日,陆训庭罢免了?早朝。
    他没有追封自己的父亲以及祖父任何谥号虚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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