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祝阿孃感叹:“乖乖,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娘,君上不愧是女圣,怕不是真神女下凡历劫来了?”
    祝阿孃看着傅华嬴小心翼翼将傅绫罗背起来,跟着往外走,笑得眉不见眼,“说不准就是呢。”
    不过这小神女的劫难啊,从十岁那年就渡完了,往后就都是享福来了。
    傅华嬴在门口候着,看到气势非凡的阿姊,眼眶也有些滚烫。
    他前些时日在别庄见到阿姊,仿佛间似是见到了大伯,傅翟就总是那么温和,可眸底确是叫人信服的强大。
    在战场上厮杀过后,累了的时候,傅华嬴总免不了想起来,偶尔也会将他托起来放在脖子上的大伯。
    也是后头被摔打久了,傅华嬴成长起来,才肯承认,其实他一直都有点嫉妒被大伯永远宠在掌心的阿姊。
    不像他,阿爹不似阿爹,只会任由兄姊欺负他,阿娘不似阿娘,只会将傅家的东西往陈家搬。
    所以被过继后他其实偷偷欢喜,一边愧疚抢占了傅绫罗的东西,一边为自己也能成为傅翟的儿子而得意,害阿姊寄居王府。
    他想要做得好一些,要比傅绫罗更坚强,要跟傅翟一样,护着阿姊。
    可越是想要做好,他就越明白自己的软弱,甚至不知不觉中成了傅威夫妇的帮手,让阿姊一次次失望难过。
    现在,祖父祖母死了,傅威也死了,陈氏也不再是傅家妇,阿姊也要出嫁,成为纪家妇,傅家只剩他顶立门户。
    他竟然不怨,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好似战场上的厮杀能换来军功,这天底下所有的好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家害了杨婉,抢了阿姊的一切,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也是他傅华嬴该受着的报应。
    往后,傅家的香火他来继承,傅家人身死的罪孽,他也要担着,他不会让任何人再有理由以此欺负阿姊。
    阿姊只需要平安喜乐就好。
    “阿姊,我会跟周大将军一起回南地,等我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或者阿姊需要我的时候,我再到你面前来。”
    将傅绫罗背到十六台的龙辇前,傅华嬴跪地,仰头看着傅绫罗,“我是你的阿弟,是傅翟的儿子,永远都是,我记得阿姊的话,不会丢了阿爹的脸面。”
    傅绫罗眼眶微微泛红,“好,我信你,去吧。”
    傅华嬴能如此懂事,阿爹也后继有人,她也即将携一双儿女成为天下之主,与那个男人携手并肩,阿爹和阿娘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从她决定要留在纪忱江身边的那日开始,一切就都比她预料之中更好。
    她噙着盈盈一层晶莹,让宁音放下龙辇的明黄帘子。
    以丝绵云锦纱隐隐绰绰覆盖的龙辇宽阔舒适,座位是软塌,纪云熙和宁音带着女卫煮水烧茶,伺候她吃点心。
    都知道女君给陛下准备了惊喜,谁都不敢让她饿一天。
    这样大的龙辇本应该用马来拉,可是怕人多马会出事,换成了人抬,要足足十六人抬,即便有一两个出了问题,旁边立刻就会有人补上。
    傅绫罗刚坐下,龙辇就非常干脆利落地被抬了起来。
    抬起来的非常平稳,周围旁观的百姓也都很安分,按理说,不该有任何意外。
    可披挂了红金流苏的龙辇刚被抬起,傅绫罗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好像还有人在喊御史丞和陛下?
    傅绫罗心里有些不安稳,这一日她可不想出现任何不吉利的事情,她看向纪云熙。
    “云熙阿姊,你出去看看,若是有什么意外,先压下去,等到大典之后再说,别惊到百姓。”
    纪云熙立刻起身,眸底满满都是煞气,卫明那傻子干什么呢?
    怎么能叫这么大的日子出现意外!
    她气势汹汹往外走,今儿个若是谁敢捣乱,回头不扒了对方和卫明的皮,她跟卫明姓!
    外头卫明猛地打了个喷嚏:圣人作死,谁瞎了眼骂他呢?
    他揉揉鼻子抬起头,就见纪云熙皮笑肉不笑探出头来:好的,知道是谁了。
    他笑吟吟看着纪云熙出来,四下扫视一眼,然后看着最前面那道同样身穿红金双色龙袍的身影,目瞪口呆。
    她那个不要脸的堂弟……是在给女君抬龙辇?
    在自己成亲这一天?!
    “云熙阿姊?”宁音见纪云熙迟迟没动静,也从龙辇内站出来,跟着也傻眼了。
    过了好一会儿,俩人面面相觑,都没吭声,在同样震惊的百官和百姓们傻眼的时候,安静进了龙辇。
    纪云熙:“君上,外头没出什么事儿,一切都很好。”
    然后,外头人可能反应过来了,百姓们纷纷跪地——
    “圣人万福,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君万福,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音:“……嗯,百姓们也很正常,君上只管安稳坐着就是了,外头有陛下呢。”
    傅绫罗靠在软垫上,吃着点心,看俩人这挤眉弄眼的模样,就知道外头一定有情况。
    不过,看起来应该不是坏事。
    她了然,“是不是长舟又出幺蛾子了?”
    纪云熙和宁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女君对陛下还是了解的。
    只是还不等她们回答,外头就传来钱魏悲愤的声音,“陛下——唔!”
    傅绫罗挑眉,这是被人把嘴给捂住了?
    看样子,纪忱江折腾的事儿还真不小,能把钱魏嗓子都气劈叉了。
    卫明在一旁利落捂着御史丞的嘴,将人拖到一旁,低低快速道:“您和一部分大臣不是让陛下思量孰轻孰重吗?陛下让我告诉您,过了今日,整个大凌上下都会知道君上的分量。”
    钱魏:“……”
    其他京都官员:“……”
    有没有可能,他们提醒的时候,不是这个意思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所有人都看到了,别说踹轿子射箭的下马威,那明显是不可能的。
    大凌天子,亲自为自己的妻子抬轿,亲手扛起了绫罗女君,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女君才是九五之尊。
    这一出,也让所有权贵和官员,都歇了往皇庭里凑的心思。
    就特娘离谱,这还有什么凑的必要?
    他们是不是该担心一下,哪天陛下伺候的不好,叫君上给踹出宫去呢?
    “咱们……是不是得给君上寻摸几个会伺候人的儿郎了?”乔运昌悲伤问道。
    他只是调侃,也是自嘲,往后这天下,女娘和儿郎的地位,可真是要翻天咯。
    卫明瞪大眼看他,“不怕死你试试,陛下亲口说过,他一个顶十个,不需要旁人。”
    众人:“……”懂了,大凌,迟早要完!
    *
    纪忱江光明正大,从别庄将自家媳妇一路抬到皇庭中门前,甚至一路将龙辇抬到勤政轩前的白玉广场上,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他就是要让众人知道,他媳妇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娘。
    傅绫罗从龙辇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纪忱江,从他站的位置,很快就发现了他也是轿夫的事实。
    她微微瞪大了眼,紧紧攥着手指,好悬才压住了神色,没露出异样。
    只是在纪忱江过来抬手扶她的时候,她还是偷偷瞪了他一眼,唇角不懂,小声说他,“御史台好些言官年纪不小了,这要是气出人命来,多不吉利呀。”
    纪忱江嘿嘿笑,“没事儿,卫明已经请了神医准备着,太医署也都备着人参呢,就是气死也得死到明天去。”
    就站在旁边的王府丞和祈太尉:“……”
    他们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钱魏,眼神里带着同款怜悯,啧啧,这还没见着巴掌印儿呢,以后习惯就好了。
    南地官员们,大都这么想,脸上都有些得意,他们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今儿个的大场面还不止此一个。
    登基仪式,首先要祭祀天地宗庙,因为同时是大婚的缘故,牌位都已经请到了广场最上端。
    由傅绫罗和纪忱江拈香跪拜,一拜天地,二拜纪氏先祖,而后夫妻对拜,洞房一步取消,变成接受百官和权贵、士农工商等人的朝拜。
    纪忱江扶着傅绫罗一步步踏上九十九层白玉台阶,等站到牌位面前,纪忱江刚要扶着傅绫罗下跪,就被傅绫罗拉住了。
    他有些诧异看向傅绫罗,“阿棠?”
    傅绫罗笑着看他,本就是天香国色容颜,今日她盛装打扮,笑起来,惊得好些离得近的宫奴目光都直了。
    纪忱江自然也是惊艳的,他目光灼灼看着傅绫罗笑着请出天授玉玺,请宗正上前。
    宗正一脸喜色拿出明黄圣旨,大声在所有人面前念出加盖了天授玉玺的女君旨意。
    辞藻并不是很华丽,甚至能称得上有些白话。
    傅绫罗思忖了良久,甚至亲自去请示过吴远臣,还拜访了好些老百姓,才写出了这样一道圣旨,只为了让天下人都听得懂。
    “大凌初立,天授入梦,托傅氏绫罗送还玉玺,归于天下之主……天命有感,特为证道,赐下天授玉玺玉材冕冠,由傅氏女进献……为贺天下定,天道降喜,天下同欢忝沐眷私,以五之巅,九五同尊!”
    宗正说完,所有人都懂了,意思是,老天爷归还本该属于纪家的天授玉玺,这是天命所归。
    为了证明真伪,老天爷还特地赐下跟天授玉玺一样材料的新圣通天冠,由绫罗女君亲自献上。
    老天爷高兴自家亲儿子登基,为了让天下人一起同欢,特地赏赐了个宝贝,让天下都能明白,女君和新圣都是九五之尊。
    可在场听到的人都不大明白,这个五中巅峰到底是啥宝贝?
    傅绫罗在纪忱江惊喜的目光中,从宁音手中接过龙形镂空通天冠,那玉石是她特地令人遍寻了几个月,与天授玉玺同色的上等玉石。
    戴好冕冠,傅绫罗还为他换上红金色的天河带。
    如此,纪忱江那身龙袍才算是真正齐整。
    就在此时,原本还跟钱魏很有话说的宗正,咧开嘴止不住笑,哪怕嗓子大喊的有些哑了,还是以最大的声音道——
    “绫罗女君得天授入梦,与君同乐,已有孕一月余,特为新君贺喜!”
    众人再次傻眼,好家伙,两口子加一双儿女再加上肚子里这个……可不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五个人?!
    钱魏眼神立刻亮了,头也不晕,胸口也不闷了,女君刚登基就有喜,他还有什么好晕的!
    他第一次积极带头,带着所有人下跪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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