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此时此刻,他们各自都藏着不可告人的心事,以至于日后说出口的全部都得是假话。
    但,这个吻是真的。
    沉时双膝触地,直直地跪立在地板上,刚好使自己的目光与稳坐在床边上的女孩平齐,他伸手环抱住她的腰身,小心翼翼。少女晃悠着小腿,将双手放在男人的肩头上,睁着眼睛清醒地望着他。
    像两个小孩子,纯朴、天真、稚嫩,就这么干贴着,不热烈,没有什么情欲。
    她知道沉时很难过,他不像自己。自己只要大哭一场,再痛苦、再委屈的事情都能立马过去。他总憋着,忍着,每次他开口示弱都表示他已经没有办法让现状变得更好了,所以干脆地承认自己无能且软弱。
    按常理来讲,他这样一点都不完美的人,是会被大多数人厌弃,然后果断舍下的。
    可这就是她最喜欢的人。
    温阮微微抬手,像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部,又把手指轻柔地插进他逐渐长长的碎发里,将他从周身黯淡中托起。同时睁着眼瞧他紧闭着双眼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样子,冷静设想,倘若自己不在他身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得比以前更糟糕么?还会继续努力地生活下去么?
    她寻不到答案。想想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如果不亲自走一趟。
    这日过后,她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不再排斥任何工作上的安排,也不再做任何主动的选择,只要别人递过来能让她获得更多流量的,她一律欣然收下,擦边也好,卖肉也罢,左右与一直在做的事情没更大的区别。与此同时,她还久违地再次登上许久没理会过的社交账号,有些玩闹似的,开始记录她的生活。不对,是他们的生活。
    第一张照片就来得很刺激。大抵是受到了被那位摄影师曝光的图片的影响,温阮忽然意识到他们认识这么久,居然没什么正经的合照,于是某一天问他介不介意在互联网上上传这些,他对此没什么意见,女孩开心就行了。于是她掏出手机,迎着清晨的朝阳来了一张不算清晰的半裸床照。
    拍照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睡醒,温阮询问他的时候也只是抱着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因为前一晚几乎通宵在拆解某一个之前一直解不开的线路结构,她醒的时候男人才刚睡下。但或许是进展比预想中快很多,所以沉时才敢心无旁骛地抱着她小睡一会儿。
    女孩当然不是随意地拍一张图这么简单,她镇静地脱掉了身上的睡衣,光裸着,甚至露出了关键部位,然后摁下快门,记录下这样旖旎的时刻。没有什么比本人光明正大的秀恩爱来得更叫人眼红,而且一上来就是如此惹火的东西。
    ‘我们妞这是怎么了?三个月一条不发,一发就发三个月的量?’
    ‘之前不是在拍戏么,拍戏的时候哪有空营业,现在正是推广剧目的时候,女儿再不出来说几句话,那些挑刺的家伙都没人管了。努力工作不满意,现在坦白了恋情又不满意,真的就是生活不如意,见不得别人好。’
    ‘我觉得不是营业吧,他们最开始那种互动比这刻意多了,她是不是切错账号了,把这里当朋友圈发?你看这动作也不像是刻意摆拍出来的,沉时抱着她的动作也太自然了,一看就是一起睡了好久。’
    ‘互联网啊这可是,越真实的东西就越假。我先来一波预言家,我赌这一对肯定要翻车,别看现在热度高,过一两个月看看,肯定有人爆黑料,要么出轨要么炒作。不是我直播吃屎。’
    ‘有没有可能人家就是要流量。’
    ‘要流量不正常么?笑死我了,娱乐圈不靠流量吃饭靠基本工资?我就喜欢看这种照片,宝贝你多发点,有多少来多少,妈妈爱!(疯狂比心)’
    不得不承认女孩真的放下身段去做这种事的时候,比一般人做的还要好。她从不像一般人秀恩爱那样,丢一张还需要网友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反复推测才能理解的图片,她非常直接,每张照片都会出现两人光裸身体的部分。有时是她靠在墙上张开双腿让男人口的,她则微微张唇红着脸笑看镜头;有时是躲在浴室毛玻璃后两人交迭的影子,中间连一丝缝隙都寻不到;有时是那一双沾满淫水和精液的腿心。
    日日如此,也许夜夜如此。
    终于流量占了上风,这一波成功的营销让她变成了首位拥有两千万粉丝的女星,火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粉丝的追随。
    为了回馈粉丝,公司牵头了一个增加明星与粉丝互动项目,是一个温阮专属的app,功能繁复,甚至需要在铭牌上装入各种生物学的感应器。它们有反应她每日心情的,有记录她身体状态的,还有一个功能很受大家的期待——一键催情——粉丝可以在直播中通过点击小红心让女孩快速发情。只要人数足够,她便会在每日晚上十一二点开自慰形式的直播。一想到睡前能看她的穴肉,大家伙儿的唧唧便硬得不能再硬,纷纷加入支持立项的名单中。
    果然不出一周,公司就贴出公告,该项目已经通过了政府批准,他们正在联系相关技术人员对温阮铭牌进行部分功能加装。等加装完成,大家就可以在应用商店下载该app了,同时开始第一次回馈直播。
    这程序功能并不简单,因为要与平台客户端绑定,同时要求未开直播时用户不能直接操控少女,所以沉时走后门拿到这个程序的时候,迫于时间压力,只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搭好这部分,其他的能不动都暂时不动,像一个可视化的铭牌信息解读器那样把软件雏形做了出来。
    忙了一晚上把基本框架搭好,就只剩下把拆解铭牌和加装新硬件的动作结合在一起的工作了。他看着几周前在图纸上做好的进度安排,憋着一口气,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这时候他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如果未来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会是什么样子。但他很确定,无论风雨,都一定会比现在好千倍万倍。
    改装铭牌的那天,不记得具体是周几了,真要回想起来,其实关于那天的事情,他压根没记住几件。一周前拿到沉念之给他的计划安排时,他就开始不太能睡得着,后来实在是担心长时间亢奋导致操作失误,才吃些安眠药,逼自己每天上床勉强闭目养神几个小时,如此维持人基本的休息。
    到了那日,清晨三点,他便开始坐卧难安。心里想着:这是少女唯一能逃出去的方法,不容有失。所以哪里还能安静下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摸着黑下床,带着自己做的模拟道具去客厅一遍一遍反复操作,像个机器人一样在脑子里不断重复整套动作的流程。反复思考哪些步骤可能会出错,出错了要和监督员说些什么,如果成功拆下来了,又得按照什么样的顺序重新拼回去。
    温阮起床出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坐在高倍放大镜后面用拆分微米级元件的样子。平心而论,如果他做的不是这种犯法的事情,怎么也能在社会上大展拳脚。但他没这个可能。
    想到这里,女孩不由得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安安静静地走进厨房为二人做早饭。她不太会做。此前她根本不做。这些都是沉时的日常,像他这样对自己极度敷衍、行事粗糙的大男人,突然有一天开始努力地学习怎么照顾她,以至于让她完全不用考虑这些。
    她从冰箱拿出冷冻好的水饺搁在灶台边上,又开火烧上一锅水,然后便抱着胸靠在门边上看他。谈不上情绪好坏,这段时间她没有特别开心,也不能算抑郁消极,最多是生了些旁人的气,再加上舍不得,所以这段时间除了上班便时时刻刻都和他黏在一块儿。
    但真说到底,其实女孩不在意事情的结果。她只希望沉时能活得开心一些,所以她想着成功了也好,这样他不会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可等她转念一想,成功之后他会有新的期望,又不盼着他做好了。
    这些念头,她都没办法和他说,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男人是拖到实在来不及了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先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番,然后又快步走回到她对面,将那盘已经凉得差不多的饺子三两下倒进肚子里。他是想和她说话的,至少得承诺几句“你相信我”之类的,但又怕自己信口开河,便也什么都不说。
    就这么一路沉默,女孩儿坐在副驾驶上同那群可有可无的粉丝互动,他则带她往官方名下的铭牌改装实验点去。
    公司那边已经把整个项目的工作步骤、使用程序、加装硬件都事先上交官方进行审核,经由专业人员审批后通过,即全部流程被判定为合理合规、可行无误。且铭牌的核心技术都是不同部门分管的,在场虽然有监督员,但他们只负责项目的验收和器材的检查,不会过于严苛地关照改装过程,一是该流程涉及不同公司的机密,二是此前从没出现过纰漏。
    温阮走进这间完全封闭,四周布满摄像头的房间里时,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心慌,便连忙扯住了他的手。可有外人在场,也不能直说,只好低下头用别人听不明白的话小声叮嘱,“我今天没工作,别听他们的一小时就得弄好。”
    ——‘你别难为自己。’
    监督员知道她是大明星,赚钱按分钟算,也跟着附和,“是啊,一小时也太急了,你们老板报备了四小时呢。兄弟慢慢弄就是,到时候功能失效满足不了粉丝需求,饭碗都难保。”
    或许是因为到这一刻,事情已经走到不能补救和回转的地步了,他反倒比之前更冷静些,目光也忽然从悲愤和自我厌弃中脱离出来,变得坚定又决绝,而后长舒一口气,看向监督员笑了声,回答,“我就靠这个吃饭的,总不会砸自己的招牌。”
    ——‘不是什么难事,别担心。’
    她不再出声干扰,男人现在需要她的信任和支持,于是不声不响地按照流程脱去内衣,躺在专用的操作台上。监督员则严格按照章程上前核验他带来的所有即将参与使用的工具,事无巨细。
    等一切准备就绪,等这间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便拿过一旁的薄毯往她腿上盖了盖,然后拿出工具着手铭牌拆卸。为了确保有合理触发警报的理由,他选择先完成自己的预实验,然后再做附加感应器和软件程序的安装。
    沉时伸出手指在一旁官方准备好的控制台上点几下操作按键,便从操作台下弹出许多可用于外部连接的端口,常用的端口全都是用于程序安装的,而用于启动拆卸程序的端口处于禁用状态。这是他之前就想好的,用正常途径激活硬件,然后再将用于软件对接安装的程序进行源代码修改调整为可用于后续进行电子元件拆解的可控程序……
    温阮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从她这个视角只能看到男人一会儿在那张漂浮于虚空中的显示屏上操作修改着,一会儿又调出清晨看见过的那种和显微镜一样的设备,对她的铭牌进行一系列拆解。拆解,应该是用这个词吧,很不可思议,半年前那种不含情绪的机械音在耳旁反反复复提醒她有关于铭牌的各种森严的规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告诉她那么多不能做的事情,告诉她,他们都得像被关在玻璃罩子里的小人一样,必须接受各种约束,这么生活下去。
    现在却要将这层罩子打破。这得是一件多么有勇气的事情,她甚至都不敢想象,沉时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望着透出不真实白色的吊顶发呆,不敢一直看着他,怕影响他操作,也不敢乱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似自己完全不存在。可有东西在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右侧阴唇,比眼睛更先感觉到变化,那个位置太熟悉了,她怎么也不会忘记的,无论是最初打上铭牌时的疼痛,还是后来催生她情欲的灼热,都是从那处皮肉开始,沿着神经末梢在几毫秒内传递到她的大脑皮层,所以此刻突然出现的从多处传来的瘙痒,让她根本没办法忽视。
    “好痒。”这种痒很怪,像是千百根须状物从身体里抽离那样,带有些许空虚和酸涩,起初很慢,要外力拽上好几回,它们才能从久扎根的皮肉深处松动开来,等了几秒到了临界值后,便忽然以极高的频率往回缩,最后同时脱离她的身体,回到元件储存囊里。
    就是这一刻,温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抓,和他几乎是同样的反应。两个人拇指交迭,将那个已经完全被摘除的,不能再依附在她身体上的东西狠狠地摁压在原位置上。女孩微张着唇,震惊地看着他。
    他居然真的拆掉了,只用了20分钟,在官方的眼皮底下,没有触发任何的警报程序。
    沉时也抬头看她,松了一口气,神色逐渐轻松,似乎是连日的压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以至于完全不能掩盖从眉宇间散发出来的那好像只属于少年的意气与生机。他没有展露出能被摄像头捕捉到的愉悦,但温阮知道他很高兴。只这么等了几秒,久了怕被监督员看出端倪,于是他也不继续等了,伸出食指在她的唇瓣上简单揉了揉后,算是一番安慰,然后刻不容缓,反步骤将铭牌重新打回去,再按照计划将写好的软件程序和生物感应器一并安装到她身上。
    。
    这应该是很叫人兴奋的事情,可我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她的心情。她先是欢喜地盯着男人盛满自信的目光看了好久,被那光亮吸引住了。认识他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男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本该是他应有的模样。她替他感到开心,便帮他笑了几声,而后开口将刚才忍不住发出的动静伪装过去,“这功能怪痒的,难怪能叫人发情。”
    说完这话,温阮又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自贱的话,还有这段时间几近不眠不催的艰辛和内心的痛苦,咬住了下唇,转头看向身侧的白墙,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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