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年来的元旦中,餐桌上最热闹的一次。
    圆桌上,方宁左右两侧分别是方宣、李迪伦,方宣旁边坐着白茉,白茉旁边文谦、小祝两位助理端正的端着碗。
    李迪伦疯狂给方宁夹菜,方宣从方宁碗里夹走李迪伦的菜,重新给她夹上平日爱吃的虾仁、白菜卷肉,又几乎一个人包了方宁亲手做的鱼。方宁受到了重点照顾,其他三人有种在现场观看八点档家庭伦理狗血剧的既视感。
    很热闹,热闹的犹如亲临修罗场。
    白茉咽了口口水,抢在方宁发怒之前打破了这场闹剧,“方先生,方、方小姐,还有李导,感谢你们留我一起过元旦,但是我妈妈还在医院等我,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不能再耽搁了。”
    方宁愣住,看向这个脆弱清丽的女孩,“你妈妈在医院等你吗?”
    白茉浅浅的笑,她很开心和方宁说话,“是的,她在等我回去。”
    “她怎么了?”
    “几年前遭遇了一场车祸,成了植物人,我在等她醒过来。”
    方宁离开餐桌,走到白茉身边抱了抱她,又给白茉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帮助,找宣哥儿和我都一样,快回去吧,你的母亲在等你。”
    白茉闻到方宁身上有梅花清香,被熏红了脸,和几人说了再见。
    方宣好像还没完全醒过来,他目光一直粘连在方宁身上,似如风吹不断的蛛丝,在方宁转身回来之前又马上侧开头,亲手剪断了那些欲语还休的丝线。
    李迪伦将兄妹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他在脑中收束最近的时间线,从两人所有的交汇点进行推演,联想到两个半月前,方宣通过小祝助理向自己求助,他马上在华盛顿向对手施加了压力,但直到第二天方宁才回复的电话。
    李迪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这太刺激了!
    方宁从始至终没对方宣表露过出格的情意,她好像还是把他当哥哥,和普通的兄妹没有任何不同。但这也肯定了方宁的不同,李迪伦最近天天盯着方宁,没有得到任何进展,直到今晚缠着她回家,才发现自己以为被世俗规训的灵魂,只是将异常藏得太深。
    不过这远远不够,他要打破束缚在她身上的教条,他要看方宁回到最原生的模样。李迪伦脑中剧本的雏形已经初显了,如果想要看它的内容,还需要一个推手。
    李迪伦刻意靠近方宁,吹着她的耳朵,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几人听清,“宁宁,今晚我想和在外面不一样,我要和你睡一张床,我要和你贴在一起,我想看看你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
    在场几人都是李迪伦与方宁交易的见证者,除开方宣。
    方宣浑身肌肉绷紧,他觉得自己是一座活过来的死火山,滚烫的岩浆在身体里流淌着,他对李迪伦的排斥达到极致,只是并没有将矛头对准李迪伦,而是委屈非常,不要方宁顺着李迪伦意思来,“宁宁,既然不是那种关系,为什么要……哥哥不许,他太老了,你如果想和人交往,也应该找个年轻些的。”
    最好和他一样,方宣对脑子里的想法感到恶心,但赶不走它。
    李迪伦本意是想通过方宣来观察方宁的反应,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当场跳脚,“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才34,等九月也才35岁,正值壮年,走在人生的巅峰,说谁老都轮不到说我老!”
    方宁不是傻子,李迪伦的目的很明显了,但方宣才是她的亲人,首选维护的对象,她吃了方宣夹给自己的菜,一句话把所有人打回原位,“晚上我一个人睡,谁再闹就滚出去睡大街。”
    终于安静下来,她也给方宣夹菜,和他说话,“宣哥儿,我看不上迪伦,别听他瞎说。”
    李迪伦气翻了过去。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将李迪伦等人安排到客房,方宣方宁也各自回房。
    方宁洗完澡没有马上睡下,她犹豫一会,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两个字。
    “乱伦。”
    数不清的答案跃入眼帘,她一一点进,深入了解这个词背后的含义。
    人类对它的看法——「禁忌」,「耻辱」。
    发生后该产生的感情——「自责」,「罪恶」,「内疚」。
    方宁懂前者,但后者,自始至终,她从未有过。
    她真的缺少了某些感情吗?方宁反问自己,谜底已然揭晓。
    那她拥有的其它呢?是真是假?是否真如李迪伦所说,非她天生拥有,而是后天习来?
    方宁思考许久,没有得出答案。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跳到了02:01,方宁有些口渴,打算去客厅接水,打开门,门外方宣正抬手,犹豫着要不要扣门。
    “宣哥儿?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方宁放弃原本的想法,让开身,请方宣进房间。
    方宣却注意到她拿着水杯,他“嗯”了一声,从她手上接过,帮她接好温水后才跟着进入。
    电脑屏幕还没关,它的亮度太高,吸引人目光的一瞬间,也能够扫清它的内容。
    方宣面上瞬间失去血色,他当做没看到,拿出藏在睡衣口袋中的首饰盒子,打开给方宁看,里面是一颗散发着冰蓝光泽的水滴状吊坠,“宁宁,新年快乐。”
    今天是元旦,1月1日,是新的一年,方宣祝她新年快乐,一整年都快乐。
    “嗯,哥哥,你也新年快乐。”
    方宁走到他身后,关上门,打上反锁,她背朝方宣,和方宣说,“哥哥,我很喜欢你的礼物,来帮我戴上吧。”
    房间内开着暖光,整体呈现一种梦幻般的幽蓝色,恍然让人联想到阿弗洛狄忒从浪花中出生,她的权柄之一,是性欲之神。
    方宣想,如果方宁是阿弗洛狄忒,那自己大概就是为庆祝她诞生,被献上的祭品。最可怕的是,他明知应该逃离,却心甘情愿为其捧上一切。
    方宣从盒子中取出吊坠,走到她身后,双手从方宁脖颈间穿回,合上项链卡扣。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他能闻到方宁刚刚洗漱过后的沐浴露味道,如果低头,可以把下巴搭到方宁的发旋上。
    他真的低头,但是把头埋在了方宁的肩膀里,他能看到吊坠在方宁的锁骨中间,房间的灯光透过冰蓝的吊坠,两股光和在一起,变作幽冷的蓝,投射在下面一小块皮肤上。
    “宁宁,你想要什么?”方宣声音很沉闷,他说,“宣哥儿都给你。”
    方宁干脆把身体往后躺了,让方宣完全承担自己的重量,她用侧脸去蹭方宣的头,问出心里的疑惑,“哥哥,你一直都是那样的吗?那样煎熬?那样痛苦?”
    “哥哥,怎么样才能治好你呢?或者,怎么样才能让我感受到你感受到的呢?”
    他们贴的太紧,双生子的心灵感应奇妙的发生了作用,方宣听到方宁心里的迷茫,他也跟着迷茫了,“你竟然完全不懂么?”
    “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没有过,那种欲望,宣哥儿,你带我感受过一次,但我还是不懂。”
    “那更显得我像个禽兽了。”
    方宁转过身来拥抱他,两人互相依偎着,如同平原里互相取暖的幼兽,“宣哥儿,迪伦说我情感缺失,你懂么?他形容的好像我是一个虚假的人似的,甚至我都怀疑自己了。”
    “你不是,”方宣搂紧她,怕她下一刻就推开自己了,“你的笑是真的,你的眼泪是真的,你和我的十九年都是真的,如果你是假的,那我的存在也无法解释了。”
    两人是证实彼此存在最有力证明,神明也无法反驳。
    “宣哥儿,”方宁说,“别痛苦了,别惩罚自己了。”
    方宁说,“你知道路西法怎样摆脱堕天使之罪的吗?”
    她是否在勾引自己堕落呢?
    方宣回答方宁,“路西法成为了撒旦。”
    “是啊哥,如果没有办法摆脱罪,那就承认它,与它共行吧。”
    “宣哥儿,弄给我看吧,做给我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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