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本想跟淑慧长公主好好谈谈,让宜尔哈诚诚恳恳地道个歉,立下不再犯的保证,然后再另外许下给□□衮的补偿。但淑慧长公主明显没有这个心思,那青璃也只能摆出皇后架子,一步不让了。
    无论如何,皇家的威严决不能失,也不容冒犯,皇女的名声也不可有暇。
    青璃轻笑出声,语气悠悠:“皇玛嬷还在世时,就身体力行地教导本宫,不要插手晚辈的私事,更不要去管他们的感情问题。您作为皇玛嬷的亲女,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见皇后搬出已逝的皇额娘压自己,淑慧长公主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发作:“皇额娘当然是对的。但皇额娘话里指的是两情相悦、感情和乐的夫妻,而非妻子不贤、威逼夫君的情况!”
    青璃轻抚鬓角,撩起眼皮子,语气玩味:“是吗?据本宫所知,□□衮年轻气盛、气宇轩昂、才能出众,这样的好儿郎,又怎会是长公主口中轻而易举被妻子拿捏的软脚虾呢?”
    淑慧长公主脾气大,可却远不及青璃能言善辩、机敏聪慧。淑慧长公主一时之间怒气更甚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若抓住这点不放,岂不是说明自己认为孙儿是怕媳妇的耙耳朵?
    青璃再接再厉,一击必中:“长公主如果有不同看法,大可直言,不要担心咱们出现分歧不好解决。容易得很,把□□衮找过来询问一二,就会真相大白。长公主不相信本宫的判断,总相信孙儿的亲口回答吧?”
    淑慧长公主狠狠咬了下舌尖,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态:“不必!”
    □□衮会如何回答,淑慧长公主一清二楚。他若愿意直言,就不会帮着扫尾、隐瞒自己了。
    淑慧长公主憋着股气、心梗难受,没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不曾料到皇后如此伶牙俐齿、能言善辩。”
    青璃恍若不知,甜甜一笑,直接应下来:“多谢姑母夸赞。”
    一直处于劣势,再次被噎住的淑慧长公主,拿出了杀手锏:“荣宪肆意残害妾室、庶子,皇后娘娘就不觉得她恶毒吗?”
    淑慧长公主闹这一通,不过是想让宜尔哈得到教训,并让□□衮以后能挺直腰杆、当家做主,顺便发泄下自己的怒气。故而一开始并未提及此事。
    毕竟淑慧长公主跟宜尔哈皆为皇室公主,同气连枝。若此事传出,宜尔哈被骂毒妇,也难免会牵扯到她的名声。
    可淑慧长公主万万没想到,一直被皇上捧在手心,保护得这么好的皇后,段位竟比自己高出不少,逼得淑慧长公主不得不借此说事。
    不等青璃回答,淑慧长公主就摸着腰间的鞭子,偏头看向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荣妃母女,语气狠厉。“荣妃的好几个儿子都折在了废后手上,荣妃想必恨毒了这种不容庶子的当家主母吧。荣妃可有想到,你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却变成了你最厌恶的这种人!”
    淑慧长公主的一字一句,皆狠狠戳在荣妃的心尖。
    感受到额娘的颤抖,还有被揭开伤疤的痛苦,自进入营帐就谨记青璃吩咐,一语不发、低头反思的宜尔哈,猛地抬起头来,眼尾猩红地跟淑慧长公主对视。
    青璃赶在宜尔哈忍不住出言之前,打断了这种暗潮汹涌的气氛,接续接管了谈话的节奏:“妾室?她算哪门子妾室?就算是寻常男子纳妾,也得经过主母点头,更何况额驸。淑慧长公主可不要闹了笑话!”
    青璃勾起唇角,语气嘲讽:“莫非色布腾郡王在世时,不知会淑慧长公主就养在外面的女人,淑慧长公主还会大度地把她抬进府里,给个妾室名分不成?”
    色布腾郡王是淑慧长公主二嫁的夫君,□□衮的亲祖父,已于康熙七年去世。
    淑慧长公主气结,却又拿这个辩口利辞的皇后没办法:“……但她肚子里的是□□衮的孩子,皇后娘娘总不会用轻飘飘的一句‘不知者无罪’,揭过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吧?”
    青璃不认可宜尔哈的所作所为,对此也并非全无触动,青璃可以私下训斥惩戒宜尔哈,但在淑慧长公主面前却一步也不能退。
    青璃垂下眼眸,终是开口了:“哪里来的孩子?……那个女奴不过是恰好来了月事。”
    抢在淑慧长公主出声之前,青璃眼帘微抬,直视着她:“就跟二十五年前,姑母罚跪色布腾郡王的妾室,结果她不凑巧来了月事、下红不止,一个道理。”
    这是康熙帝无意间说给青璃听的。康熙六年时,淑慧长公主罚有孕的妾室跪在烈日底下,妾室滑胎后,淑慧长公主却请来大夫作假证,一口咬定是月事,而非小产。
    淑慧长公主听出了青璃的威胁之意,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妄动。淑慧长公主虽嚣张,可也知道康熙帝多么宝贝青璃,知道自己若跟青璃起冲突,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淑慧长公主一边深呼吸,一边冷笑着出声:“好得很!”
    青璃毫无大获全胜的欢欣喜悦,反而浑身疲惫,头也隐隐作痛。
    青璃只想尽快解决此事:“既然姑母也赞同,那说明咱们的误会皆已解开。本宫就说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
    从未觉得“姑母”这个称呼如此刺耳,淑慧长公主再也待不下去了。
    淑慧长公主气势汹汹而来,却憋了一肚子气拂袖而去。
    目送淑慧长公主远去,宜尔哈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笑意吟吟地跟青璃撒娇:“儿臣就知道,皇额娘无所不能!”
    宜尔哈大大咧咧,荣妃却敏锐地察觉到青璃的不悦,荣妃拉了拉宜尔哈的衣袖,轻声斥责:“闭嘴,都是你这个孽障惹的祸,还劳累皇后娘娘。”
    宜尔哈乖乖闭嘴,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青璃揉了揉额角,狠狠闭眼,不愿去看她这副毫无悔改的模样。
    “荣宪。”青璃头一次用封号称呼宜尔哈:“事情的真相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
    不去看宜尔哈瞬间苍白的脸色,青璃继续吩咐:“你明日去给淑慧长公主请罪,取得她的谅解。至于□□衮,你们夫妻俩的事儿,本宫不想管。”
    青璃淡淡瞥了宜尔哈一眼:“这个不管的范围,包括你下次再闹出不像话的事情,本宫也不会出面,只会请皇上裁决。”
    青璃说完就离开了荣妃的营帐,只留下一脸惶恐不安的宜尔哈,以及心里七上八下,却不得不稳住心绪,安慰、教导女儿的荣妃。
    -
    淑慧长公主找荣妃麻烦一事,康熙帝也收到了消息。不过康熙帝早已清楚前因后果,对宜尔哈有些不满,甚至迁怒到了荣妃头上。
    正是因此,康熙帝懒得管,觉得让荣妃和宜尔哈感受感受淑慧长公主的厉害之处也好。
    被梁九功通知的康熙帝神色不动,继续带着四个儿子,同蒙古首领们一起观看勇士们耍布库,就连兴致也未有一丝一毫的消减。
    可不过半个时辰,梁九功就又凑上来,打断了康熙帝同蒙古首领的交谈:“主子爷,淑慧长公主……”
    康熙帝有些不耐烦,蹙眉看向梁九功,虽未发一言,可眼神里明晃晃透露出:朕不想搭理她。
    梁九功急忙加快语速:“……被皇后娘娘打发了,但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康熙帝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急忙唤来胤禘主持此事,便匆匆离席。
    康熙帝步入凤帐,就看见歪在小榻上,神色怏怏的青璃。
    康熙帝心疼不已,揽住青璃,连声指责二女儿:“宜尔哈简直被荣妃惯得不像话,活脱脱一个妒妇。不仅毫无皇女的端庄和娴静,就连脑子也不太好使。”
    见到康熙帝,青璃的心情好了不少。
    青璃靠在康熙帝怀里,弯了弯唇角:“妒妇招你惹你了?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意有所指啊?”
    【全大清最出名的妒妇,不就是我吗?】
    【独揽君心、独占雨露十几年。】
    康熙帝急忙解释:“阿璃跟宜尔哈可无半点相似之处。是朕离不开阿璃,是朕只想跟阿璃亲近,阿璃本是最贤惠大度的女子,全是被朕所逼,你没法子抗旨,不得不从。”
    青璃的笑容又甜又软,声音也娇滴滴、清泠泠的:“不,我就是妒妇,玄烨哥哥只能属于我,我也不在乎旁人怎么说。”
    【由爱故生怖,因怖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会嫉妒。】
    康熙帝的心尖好像被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引起一片酥麻:“朕就喜欢妒妇。”
    青璃偏头亲了亲康熙帝的侧颜:“盖章了,你是我的。”
    康熙帝追着回吻:“朕也要盖章。”
    玄烨是阿璃的,阿璃也是玄烨的。
    青璃乖乖仰头任亲,康熙帝的心软了又软,最后化成一池温泉水,咕噜咕噜冒着欢喜的热泡泡。
    两人甜甜蜜蜜地亲近一番过后,青璃再次开口:“我并非不喜宜尔哈的独占欲,而是觉得她目的不纯,方法也不妥。”
    “宜尔哈是想跟卓克陀达攀比,才会同□□衮闹腾,而非因为爱到深处,克制不住。就算宜尔哈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也正常,但她应该从□□衮身上着手,而非迁怒旁人。”
    “不管是□□衮婚前的妾室,还是他养在外面的女奴,她们都是身份低微的女子,被男主人看上了,就算她们不愿意,也无法拒绝、身不由己。”
    康熙帝的想法跟青璃不同。
    在康熙帝心中,不管是养女卓克陀达还是那些卑贱的奴婢,都比不上宜尔哈。宜尔哈跟卓克陀达攀比、处置几个奴婢,康熙帝都不觉得有问题。
    康熙帝生气的地方在于,他嫌二女儿蠢,没有扫尾的能力,让这些事情暴露出来,险些带累皇家的名声。更重要的是,竟还劳累青璃帮她收拾烂摊子,劳心劳力。这一点正是康熙帝不能容忍的。
    不过康熙帝虽跟青璃的三观不同,但他能理解青璃的意思,也总会为青璃的仁心善意而欢喜。
    康熙帝沉吟着出声:“这事确实是宜尔哈之过,朕会好好罚她的。女不教,母之过,荣妃也该一起受罚。”
    青璃今日心累,大半原因是宜尔哈刷新了她在青璃心中的印象。
    以前在宫里,青璃虽然每月至少同宜尔哈见两次面,也时常关心,但属实了解不深,青璃得知她大婚后的种种举止,不是不惊讶诧异的。
    但青璃对宜尔哈还是有感情的,青璃摇了摇头:“我已经提点、警告过宜尔哈了,我相信她会改的。”
    【若是还有下次,再开门放你吧。】
    康熙帝看着金色气泡里的文字,怎么看怎么别扭,总觉得“开门放你”是什么不好的形容。
    “女不教,母之过?那我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皇上是不是还打算罚我啊?”
    青璃的再次出声,让康熙帝心里那点别扭消散于无形,一心想着怎么哄小祖宗。
    “朕怎敢如此?阿璃才是一家之主,阿璃能罚朕,朕却万万不舍得动阿璃一根手指头。”
    “再者,都说三岁看老,阿璃同他们相识时,他们就不小了,性格已定型,这怎能怪到阿璃头上?”
    青璃蹭了蹭康熙帝的胸膛,表示对他回答的满意,又转了转眼珠子,继续为难道:“那安安和昕昕呢?若他们惹祸了,你会找我算账么?”
    康熙帝摸着青璃的秀发,笑得一脸宠溺:“阿璃,虽然朕从未与你明言。但早在咱们未大婚前,朕就默默下定决心,阿璃生孩子已经够辛苦了,孩子的教养,自当由朕一力承担。”
    青璃的心间暖意上涌,甜美的梨涡在娇媚的玉颜上绽放,拖长的声线仿佛掺了足足的蜜糖:“玄烨哥哥,你真好~”
    康熙帝心满意足,万分舒适,仿佛炎夏遇清风,又好似凛冬逢暖阳。
    康熙帝欣喜的同时,不忘把引发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默默埋在心底,填上一层又一层的厚土壤,压得实实的,决不让青璃知晓。
    那是十七年闰三月中旬,青璃拉着康熙帝看她养的小鸡崽,一脸温柔慈爱。康熙帝沉浸其中,忍不住幻想青璃看孩子的神情会不会更温和可亲,结果就看见金色气泡里,青璃把每只小鸡崽长大后的吃法,安排得明明白白。
    悚然大惊之下,康熙帝深刻地感受到“鸡妈妈”青璃的不靠谱,在心里立下“以后有了孩子还是朕来养”的誓言。
    青璃不知道康熙帝心里的小九九,高兴了没一会儿就伸出食指戳了戳康熙帝的手臂,温声提醒:“那玄烨哥哥可要好好教导咱们的两个崽崽,特别是昕昕。”
    【我不担心安安,你虽然爱他,但对他的要求也很严格。】
    【可我实在不放心昕昕,她被你宠得无法无天,以后定会成为大清一霸。】
    【谁让你对昕昕只有“开心”这一个要求呢?】
    康熙帝不过心虚了一秒,想到虽然调皮捣蛋,但全世界第一可爱的小女儿,立马加上了厚厚的两米滤镜:“昕昕只是活泼了点,其实很懂事。”
    青璃翻了个白眼:“求求你,客观公正一些好吗?”
    【你把她那无时无刻不想上天入地的精神头,称作“活泼了点”?】
    【你把她那不见棺材不掉泪、死不认账的无赖劲儿,称作“很懂事”?】
    康熙帝尴尬地笑了笑,青璃继续提醒:“你想想宜尔哈,小时候简直比昕昕乖巧一百倍,但长大了却做出让你生气之事。若你不及时管教,昕昕大了,你就等着被一日三气吧!”
    康熙帝把小心肝带入到宜尔哈的处境中,稍微一想就火冒三丈。
    青璃看着康熙帝脸上毫不遮掩的怒意,有些开心。
    【是不是想一想就好气?】
    【记住此时的感受,保持住现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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