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江南的一切,她已经尽人事,把能安排妥当的都安排上了。八百敌人处理了个干净,水师操练跟上,海船建造也一道并行。
    所有事都动用各路人马劳心劳心。再想要折腾,也没什么人手可以给容宁折腾。她抬手放在自己胸前,感受胸腔内的轻微急躁,没法彻底放松:“应该不至于有敌从海上直接蹿出来。”
    秦少劼那边有侍卫护着,也不至于出事。
    内忧如今几乎没有可以打的,外患已在解决。
    容宁将事情一件件放在脑中思考过去,寻找是否有疏漏处。打仗时便是如此,要清楚己方的一切,以已知的不变应万变。
    她觉得没什么地方需要再加把劲,骑马回到秦少劼身边时,稍稍安心一点。她就算有疏漏,后面还有秦少劼。
    他们大乾有无数的人,去应对万难。
    秦少劼此时在看他师傅写的游记。翻来覆去看,关于江南的,关于天下的。他在从中窥探着他师傅的想法,也窥探着他师姑的想法。
    他见到容宁回来,朝着容宁望去。
    容宁行礼,大咧咧找着位置坐下,探过脑袋:“又在看先生的游记?”
    秦少劼低声应:“嗯。”
    桌上有糕点茶水,容宁试图探出手去拿糕点,却被秦少劼抓住手:“没洗过手。全盛。”
    容宁小脸垮下,实在想说自己作战的时候,紧张的时刻别说这么直接用手吃饭,赶路直接好些天不洗澡都有的。
    但不好说,李古阳那是真有洁癖,秦少劼说不定会借着她开口的理由,拉着她大白天去洗澡。
    全盛拿了沾湿的帕子。秦少劼把游记放在一旁,给容宁擦了手,才放任人去用手抓糕点。
    容宁用干净的手拿着糕点问秦少劼:“有什么新发现么?”
    秦少劼在思考:“我一直在想。师姑她做到什么地步会选择放手?她似乎至今并没有收弟子和下属的念头,所有的做法只打算在她有生之年达成。”
    容宁:“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去考虑钟如霜的想法,就好像正常人要将自己代入一个疯子。她完全不会放手吧。”
    秦少劼垂下眼:“她除了自己很可能谁都不会去信,是个会将一切利用到极致的人。”
    容宁认真听着秦少劼的分析。
    秦少劼重新抬眼,拿起游记再次翻看起来:“她从出现在你面前开始,应该是打算弄一场大事了。这一场大事,成则影响天下,败则影响人心。”
    容宁对秦少劼的谋略之才,带有一种深深的钦佩,一边忙将糕点吃下,一边追着问:“什么大事?怎么弄?”
    秦少劼:“不知道。”
    容宁顿了顿,随即拍了拍手上糕点碎屑:“……陛下。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秦少劼当场低笑出声,又很快收敛。他这段时日许久不曾在容宁面前装样,现下又宛若累过头病了一般,往身边靠了靠:“容宁,朕有些乏。身体使不上劲,没什么力气。”
    容宁:“……陛下,臣可以给您叫御医。”
    秦少劼以前好歹和御医合谋,现在已经连合谋这种事都不做了。他长叹一口气:“是心病。这些时日受了疏忽冷落,内心空落落的,快要入秋,想来也是时节有所影响。”
    越说越病恹恹,把以前的那一套套完全拿了出来。
    容宁拿起一块糕点往秦少劼嘴边递:“多吃点。臣认为陛下不是内心空落落,是肚子空落落,这才浑身上下没力气。”饿发昏了。
    秦少劼就着容宁手一口一口吃着糕点,垂着眼想事。
    当糕点吃完,秦少劼再度开口:“朕要是不得不做一些你不喜欢,但却对大局更好的事,你会生气多久?”
    容宁挑眉。
    原来恹恹的这幅作态,是为了有别的事?
    秦少劼更问着:“要如何让你不生气呢?”
    容宁:“……”好家伙,听起来已经犯了错,是开始先讨饶了。
    她左思右想,最近在朝中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再想想家里人,好像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突然给自己寄信说点什么。
    不知道秦少劼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情,竟然是想要提早如此和她说。
    容宁是个很清醒的人,知道对于天下,身为帝王的秦少劼肯定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她说:“一般不会太久。只是怕日积月累,有一天臣就跑了。但臣想,陛下不会做到让臣失望离开的地步。因为陛下是那么聪明。”
    秦少劼应了声。
    他是聪明,明白很多事那样做,对众人更好。
    钟如霜要设局,他便配合她设个局。两人都明知道有局,还要往前走。只有踏入局里,才能够真正的破开这局。最终让一切回归到原样。
    “容将军。”秦少劼如此这般喊着容宁。
    不是喊皇后,不是喊容宁,而是喊她在朝堂之上的官职。
    秦少劼吩咐着:“水师一事,劳你上心。半月后在沿海展露一下大乾水师风采。船若是尚且没有准备,也可用小舟比拼来考核。这能让朝中百官知道户部给兵部拨的这一项开支,并不是白花钱。考核过后,回京。”
    容宁当即领命拱手:“是。臣遵旨。”
    命令很快吩咐下去。
    才刚刚被征召入水师的各大水兵,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们没有想到还没怎么操练,已经要在帝王和百官面前展露自己本事。
    这真的没有问题吗?
    而负责这一块的蔡将军以及兵部,一样都绷紧起来。他们绝不能丢人!
    第126章
    帝王不论年幼还是年老, 其身份在百姓和百官之中注定居于高位。
    很多人此生能见到帝王的机会几乎没有。江南征召来的士兵自出生以来也就遇见这么一次,哪怕只是“我以前可是见过皇帝的”、“我当初考核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考核的”,也远比“我以前在皇帝面前出丑”来得能让人吹嘘。
    尤其是容宁亲自督军, 几乎已代表了皇帝的意思。百官见帝王上心, 对水师考核一事自然跟着关注。蔡将军明明前些日子没得到好,这些时日也没被他人疏远,反而见了不少人。
    即将迎来展示的及江南水师,无一不绷紧神弦。沿海一点点铺设开场子,先是确定了一部分码头专供军用, 再是将不少提早造好的船纷纷送入海中。
    老百姓并没有被彻底拦住,在岸上隔着老远就能看到这群水师一身戎甲列队坐船远去。
    水师不能穿厚重的盔甲,不然一落水就能被沉重盔甲连带着一起沉海底。他们身上的轻甲多为铁索连甲,连夜打造, 造价不低。
    武器上, 容宁特征调了沿海的火器和冷兵。她给这些人都暂且配备上了。平日里火器未必真会给这些新兵, 但至少演示的这一刻, 他们得摸上真家伙。
    当半月时日一过, 帝王出行前半个时辰, 沿海水师已列队上船。有胆子大的老百姓隔着老远过来凑热闹, 想要看一眼这等壮观景象。
    蔡将军面上坦荡, 心中至今不安,和人核对着今日要向帝王展示的几项考核:“陆操一遍, 水操一遍。射箭展示比拼一轮,红蓝双方对冲抓人比拼一轮。火器轰假敌船一轮。”
    下属将其全部核对:“是。”
    蔡将军再问:“周边商船全撤了吧?让他们都避开今日。或者绕到暂休。”
    下属再度应声:“是!”
    蔡将军这才抖了抖身上衣服,长呼出一口气:“那么就随我一同来迎帝王和皇后亲临。”也希望这段时日的水师在容将军和小丁将军的指导下, 能够让帝王满意。
    容宁今日行程跟着秦少劼走。
    天下第一尊贵的女子,哪怕礼部对她的出行穿着有要求。时至今日也多有变通。她身穿与水师相似的软甲, 身上不少配备的饰品既不妨碍她出行,又较为贵重。比如她头上的蓝绿宝珠祥云飞金。
    秦少劼今天则是穿上了黄罩甲,衣袍青色延边上缀着一排金纽扣。他腰间系带上的宝珠则是和容宁全然一个色调,明晃晃昭示着他与容宁的关系。
    华贵与戎装搭配,想来回京之后,这种风潮必会席卷天下。往后男子女子家中有钱的那些出行,就好像不配点英气的东西不大行。
    不过士兵们暂且没空去观赏帝王和皇后穿着是否引领了风潮。
    这群新兵被征召入伍,对保家卫国这一认知尚且不深刻。他们没有经历过浴血奋战,没有感受过战场残酷,更没有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由衷的自傲。
    他们如今单纯拥有着的是对帝王的敬重、对今日表现是否能达到人期待的不安,以及对今后日子尚且不确定的隐隐迷茫。
    这些小心思他们不会对长官透露,也不懂怎么开口。他们毕竟当了大半辈子的渔民,哪想有朝一日成为了水兵,好像还是被看重特训的。
    容宁和秦少劼并行,手上拿着厚重一本册子。册子是这些时日兵部和丁勇康一起参考以前水师操练的情况整理出来,给今后水师操练的初稿。
    给帝王翻阅需要不少时间,秦少劼平日并不空闲,所以容宁如今精简口述,讲了一下江南水师的日常安排:“每月水师操练十六日,八日为水操,八日为陆操。”
    既要懂如何打水战也要懂如何打陆战。
    “水船分为两种。三船分为一队。一大船带两小舟。这样冲击时较有魄力,小舟也较为灵动可以补上大船不方便转向的缺漏。操练的阵法比较多,近战以丁勇康原先提出的那种为主,进行了适当的改动。主要考量是先盾可挡护命,筅以对敌,不够用枪,再不够用短兵。”
    层层防护,确保士兵安全。
    安全之后,士兵心稳,则敢也有脑子去想怎么杀敌。
    “远处以弓箭和炮为主攻打。以杀敌为主,遇到大船则攻其让其沉底为为主。”
    容宁讲了半天,抖了抖册子:“大半本都是平日里操练可以对敌用上的东西。非常实用。徐大人已让人手抄数本,给所有水师营地将领抄送一份。”
    这种东西传下去,都不用秦少劼点头。
    当然徐大人还是按规矩上报了一下,给皇帝也送了好几本手抄本。京中永安园里必须要有一份,翰林院、国子监那儿也需要有。
    秦少劼应了声。
    容宁对正事一向上心,又在秦少劼身边解说着水船的粮草要怎么准备,上了大海缺少补给要怎么解决,海钓能够应付多少士兵日常用度等等。
    她身为北方骑兵统领,对这些了若指掌,可以说这段时日绝对是下了非常大的苦功夫。几乎连水船维修都没忽视。
    跟着一起走的那些个官员,垂眸乖顺跟着,内心里无一不对容宁产生钦佩。要知道一般文官不懂那么多东西,武官又不那么会讲话。
    京城朝中多是文官居多,哪怕多是南方出身,却对水上打仗不懂行。像现在一边走一边听,真是听着涨了不少知识。
    秦少劼一路听到海边,很快看到了海边的船只和水兵。
    蔡将军打仗不行,别的做事很妥。为了让帝王能够更好的看水师展示,让人搭了一个高台。这高台后方全用的铁板,两侧可以站守卫,面向大海,避免了有敌袭。
    秦少劼走上高台后,他跟着身边很是殷切,行礼说着:“陛下,士兵们夜以继日操练,就为今日一展。”
    蔡将军搜肠刮肚想着要如何夸一番帝王再让士兵们开始,就听面前年轻的帝王开口:“不是为了今日。把话传下去。月月操练,是为了今后每一日身后百姓的安危。”
    他招手示意人:“大乾水师,该所向披靡,威震四方。前无古人,后也该只能让往后的大乾水师来超越。”
    听令的将领心中微感动,迈开步子走到高台前方,对着人大吼:“我大乾水师!月月操练!是为了今后每一日身后百姓安危!”
    “大乾水师!所向披靡!威震四方!”
    对于打过仗,守过人的将领而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而如今刚刚领命的水兵们,朦朦胧胧从这话里感受到了那种信念,不由吼叫着重复着:“大乾水师!所向披靡!威震四方!”
    秦少劼吩咐:“开始吧。”
    蔡将军身板挺直,肃然:“传令——演练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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