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臣觉得不妥。”陆川行垂眸道:“当今天子治下称得上海晏河清,您与陆峻余孽联手,不啻于与虎谋皮,于江山社稷无益。”
    庄太后冷冷的道:“哀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胆小懦弱、没有一点儿野心的儿子!如此看来,倒是陆崇更像哀家的儿子——”
    当年她冒着极大危险赌了这一回,拉了豫亲王下水。明明陈太妃无法为他生下子嗣,自己给他生了儿子,他竟不肯认,还将孩子远远送走!
    好不容易他死了自己终于能将孩子接回来,竟被养成了这样不成气的性子。
    优柔寡断又贪婪爱虚名,在女人的事情上屡屡犯蠢。
    “请娘娘改了主意。”陆川行回去后想了一日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您有难处可以向天子坦诚,他看在您曾帮过他的情面上,应当不会……”
    陆川行话音未落,只听庄太后冷笑出声。
    “难怪顾璎看不上你,竟然会有如此天真愚蠢的想法!”她沉声道:“实话告诉你,实话告诉你,陆崇的生母死于产后失调,正是我让人做了手脚伪装成意外。”
    “这件事不知怎么被陆峻知道了,据说他手里有一封揭露真相的密信。后来这信被沈越偷了,才有了后面沈家的灭门案。”
    陆川行饶是已有心理准备,却再一次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您、您灭了沈家——”过了片刻,他才颤抖着问道。
    庄太后平静的道:“哀家只是派人去拿回密信,不防碰上了陆峻的人,这才互相捏住了把柄。”
    见陆川行仍然无法下定决心,庄太后只得使出杀手锏。
    “无论你做与不做,这件事无可更改。”她冷冷的道:“若是你配合,哀家可留顾璎和大皇子一命,拥立大皇子为帝。”
    “若你不配合,嘉贵妃和大皇子保不准会出些意外。到时候天子驾崩,谁还顾得上她们?宗室中本就商议过给天子过继嗣子的事。”
    陆川行悚然一惊。
    “明日哀家会派人去取母虫。”庄太后不再看他,淡淡的道:“去还是不去,你自己看罢。”
    陆川行只得退了出去。
    等到他走后,庄太后皱着眉道:“按照昨天哀家说的,安排罢。”
    掌事嬷嬷忙答应着去了。
    当他走到御花园时,远远看到莲池上有一条小船,上面的两道身影看着有些眼熟。
    其中一人穿着淡粉色的宫装,想来是宫妃。另一人穿着豆绿色的衣裙,显然是宫人的打扮。
    他刚从永寿宫出来,心里恍惚得厉害才走错了路,正要避开时,突然看到那宫人转过脸,赫然就是溪月的脸。
    陆川行惊出一身冷汗。
    “阿璎——”他顾不得许多,散步并做两步冲到莲池边,高声道:“快下来!”
    然而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确实一张陌生的面孔。
    陆川行微愕。
    很快一道身着石榴红色宫装的顾璎从假山旁的阴凉处走了出来,怀香站在她身边。看到陆川行近乎冒失的举动,她淡淡的道:“安郡王这是在做什么?”
    看到她安然无恙,陆川行半悬的心才放下。
    “嘉贵妃,臣——”他才想说话,却想起还有外人在,一时有些迟疑。
    顾璎见状,淡声道:“孟才人,莲子已经够了,你们先去处理罢。”
    陆川行这才知道与溪月同乘的宫妃是谁,一个小小的才人还不足为虑,他稍稍松了口气。
    可与此同时,他心里也抑制不住的泛酸,待人走后,下意识道:“嘉贵妃倒是跟后宫妃嫔都相处和睦。”
    顾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本宫向来不会跟无辜之人计较。”
    陆川行这才恍惚想起,阿璎还是他的王妃时,对绣莹和霜连从未有过刁难。
    他面上有些讪讪的,才要解释时,突然发现已然走到回廊的孟才人,在顾璎看不到的角度,似乎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陆川行不由想起了庄太后的话。
    难道太后在阿璎身边早就有了布局?
    “嘉贵妃,方才臣是误以为您在船上,这才是失礼了。”他低声道:“这宫中亦是一池深水,还请娘娘多保重。”
    顾璎抬眸望向了他。
    他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倒像是有两分真情实感。
    “嘉贵妃,上回我跟您说过的话并非虚言。”陆川行鼓起勇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只要您需要,我会帮助您和大皇子。”
    曾经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他抛下了阿璎,导致阿璎彻底对他失望,这一次不会了。
    他会保护她。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对赶来送他的小内侍道:“告诉太后娘娘,本王会按照她的吩咐办。”
    ***
    正值宫中裁夏衣,针工局派了人去各宫量尺寸,头一个来的就是嘉贵妃的瑶华宫。
    “贵妃娘娘用这块天水碧的料子裁条裙子定然好看。”孟才人正好过来请安,帮着顾璎一起挑料子。
    自从赏荷宴的事情后,静妃许是自己心虚,还没再来过瑶华宫。
    怀香和丹朱在旁边瞧了也说好看,还选好了披帛搭在一起,又商量该绣什么纹样好看。
    顾璎怀中抱着大皇子,只负责点头或是摇头。
    等挑完后,顾璎似是有些倦了,目光落到一旁身着素净的孟才人身上,温声道:“既是针工局的人在,你也一并在这里量了尺寸罢。”
    孟才人微讶,神色有点迟疑。
    原本以她的位份,只能得两件,还得是别人挑剩下的,这次本该是意外之喜。可她的表现有点反常,连针工局的人都觉得奇怪。
    她带来的小宫女玉珠忙道:“娘娘,我们主子今日身上不便,等我们再量就是。”
    顾璎面上温和的笑容隐去,目光有些冷。
    玉珠自知僭越,连忙跪在地上道:“求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口快忘了规矩。我们主子正值小日子,奴婢这才……”
    “贵妃娘娘和才人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话的余地?”丹朱站出来,对她毫不留情的训斥。
    玉珠面红耳赤的说不出话来。
    “娘娘,妾身的确身子有些不适。”孟才人蹲身请罪道:“饶了娘娘的雅兴,是妾身的错。”
    她如此伏低做小,顾璎这才神色稍霁。
    “上回你给熙儿做的那双虎头鞋不错,本宫想给元哥儿也做一双。”顾璎淡淡道:“你帮本宫描个样子。”
    孟才人连忙恭声应是。
    玉珠身份卑微自然得罪不起贵妃,不敢再留下碍眼,只得悻悻的跟着宫人走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孟才人松了口气,正要问丹朱拿笔时,却见顾璎屏退了针工局的人,让溪月抱着大皇子离开,似是随口问道:“孟才人,你方才掉了东西罢?”
    只见顾璎手中拿着一个纸包,让丹朱递给了她。
    孟才人心中一惊,下意识向自己袖子里摸去,竟是空的。
    “才人主子,这可是您遗落的香粉?”丹朱笑盈盈的问道。
    她可以顺着这个借口说下去,嘉贵妃不一定看穿了她——孟才人心中格外复杂,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等等,嘉贵妃向来待人和气却突然发作玉珠,方才又特意支开她,莫非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孟才人下意识望向顾璎,只见嘉贵妃那双漂亮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不是。”孟才要摇了摇头,她将纸包拿在手上,缓缓跪了下去。“这包药粉虽是无色无味,可若放到熏笼中被人吸到,会有致幻的功效,尤其是体弱者更容易生效。”
    瑶华宫中嘉贵妃产子尚不足半年,自是其中最体弱的人。大皇子还小,更是受不得这些。
    顾璎饶是对孟才人早有防备,可听了她的话,仍是瞳孔微微一缩。
    孟才人是小官家的庶女,家境不大好,且她姨娘不得宠,又无儿子傍身,只怕她在家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且她进了王府后就被庆妃针对,自己也无宠,自然是最好被拿捏的。
    “壮士断腕,你很聪明,不愧是庄太后宁可牺牲了容妃也要保你蛰伏在本宫身边。”顾璎淡淡的道。
    孟才人愕然,难道嘉贵妃从开始就看穿了自己?
    那次她故意招惹庆妃发作,就是受了太后指点,要她抱上嘉贵妃的大腿。
    起初还以为是太后对她的怜惜,没想到竟是让她做钉子——
    “请您看这个纸包,是用极难解开的法子叠的。”孟才人破釜沉舟,镇定的道:“若妾身真的想害您,定会容最容易打开的法子带在身上,趁机将药粉散进去。”
    “妾身并无害人之心,还请娘娘明鉴!”
    顾璎漠然的望着她。
    孟才人暗中忐忑不已,当初嘉贵妃主持公道虽是出于责任,可自己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成为高品阶宫妃们争斗的工具,头一次得到了尊重。
    哪怕太后威逼利诱,她从没想过谋害嘉贵妃和大皇子。只是她身边有太后的人,她寻不到机会跟贵妃单独见面。
    可嘉贵妃会信么?
    就在孟才人几乎绝望时,顾璎开了口。“本宫姑且信你,有件事要你去做。”
    还没等她说是什么事,孟才人连忙叩首。
    “妾身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作者有话说:
    中招了流感没能双更,抱歉啦,不过这两天差不多能完结正文,小两口日常、养崽日常、立后立太子小公主都在番外,放心放心~
    第101章 第 101 章
    ◎“让太后失望了,朕还活着。”◎
    翌日一早, 陆川行先去寿春堂看了陈太妃。
    霜连和绣莹近来都住在这里就近服侍,看到陆川行过来,忙擦去眼角的泪, 上前行礼。
    陈太妃一日里睡着的时候倒比醒着的时候还多,连太后派来的徐太医都说太妃的情况不大好,她们心里愈发没底,一直在偷偷掉眼泪。
    陆川行让两人起来, 自己走到了陈太妃的床边。
    这些日子的“病”, 让陈太妃憔悴了许多, 已然没有了初见时令他生畏的气势。他曾无数次想过太妃病重将是他最期待的时候,代表着他终于能成为王府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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