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眼睛一圆:“我要是喜欢肯定给自己改名叫渊虹,自然是因为人家渊虹喜欢剑呀!”
    陆子期默,瞥了音音一眼,这人才到音音身边几天,她连一个暗卫喜欢什么都知道了,他问:“偃月,是你娘取名的?”偃月弯刀,同样的起名套路。
    “我娘——直率,当时直接管人叫——”音音露出一言难尽的样子。
    陆子期嘴角抽了抽:“总不会是——弯刀?”
    “那倒不至于!”音音忙摆手,略带局促回道:“叫弯刀刀。”说着还小声为娘亲解释:“你细品品,虽直白倒也不失少女的可爱.....后来,我姨母可能没品出来,看不下去,给改名偃月了。”
    陆子期:.....
    在音音乌溜溜眼睛注视下,他不得不努力品评道:“你娘确实——挺有想法的。”显然,这么一句音音不满足,陆子期瞧着她巴巴看过来的视线,默了默又加了句:“与众不同,别具一格。”
    她要是还要,这样类似的评价他这里还有很多。
    音音不贪心,心满意足,哥哥果然慧眼,评价很到位,她娘就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呀,跟谢府里谁都不一样,谢府以她爹为首的一干人,知道什么好坏,哪里能看清她娘美貌外表下那颗别具一格的心。
    看,她哥哥就能看明白。
    音音喜滋滋道:“你是我哥,你娘就是我娘,我娘也是你娘。咱们的娘亲,还能差了!”
    房间里瞬间格外安静,音音探身问:“哥,脸怎么有点红,是不是闷?”为了她,这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是闷了些。
    陆子期起身背对她来到窗前,掀开往后看了看,说的却是:“下雪了。”
    音音忙过来,顺着半抬起的窗,果然见雪粒子飘散下来。
    这时陆子期才注意到音音腰前挂着的除了那块他赠的玉佩,还多了一个新的玉饰,挂玉的丝线是金黄色,结的是蟠龙结,他眼角一跳,故作自然伸出手,拈起这枚玉饰打量,颇为朴拙的一个小兔子。
    见哥哥注意到自己的新玉,音音高兴:“是不是很可爱?是不是没见过这样胖嘟嘟的小兔子?哥哥仔细看,兔子腿还瘸了呢,哥哥看出来没?”太子哥哥刻的是它们小时候救下的一个瘸腿小兔子,三皇子射的,一箭射中小肥兔后腿。
    为了这只兔子,当年音音差点跟三皇子发火。好歹她还记得那是个皇子,改发火为轻声细语地哄。三皇子这个人,脾气大,但好哄得很,一下子就哄好了。用太子哥哥的话说,就是“三弟天真自在,不类其母,很好”。
    陆子期翻转玉佩,果然在下面看到小小一个“政”,当今太子,名政。他眼角再次不受控制轻轻一跳,转过玉佩,看着这小丑兔漫不经心评道:“颇有意趣。”
    更漫不经心问:“哪里得的?”
    “太子殿下赠的。”确切点说,是她从太子殿下那里要来的,但这么琐碎的细节就不用强调了。音音低头就着哥哥的手看这小兔,低声兴致勃勃讲当年这只小兔的故事,“三皇子从小就既吃软又吃硬,只要让他玩得舒坦,别说要只小兔子,要什么只怕他都能应,看着是个不好惹的皇子,其实很好说话的。”
    音音于琐碎故事中透露着朝堂皇家其人其事,哥哥这样聪明,必然能从中听到他想知道的。
    陆子期果然默默听着,却突然道:“我很喜欢,赠我吧。”
    修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这枚玉佩,陆子期的目光却看向谢念音。
    音音二话不说,当即伸手去解这枚玉佩。
    陆子期低了眼,隔袖按住她的手,这才笑了,轻声嗔道:“哥哥随口说说罢了,这是太子殿下所赐,岂能随意赠人。”
    音音抬眸,望着哥哥:“哥哥又不是旁人,哥哥想要,我管它谁赐的。”
    说着还要动手,却感觉到隔袖的大手微微一使力按住让她动弹不得,音音眨眼:“真的不要?”
    陆子期看进她乌溜溜的眸中,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只觉心满意足。
    他轻声:“不要这个。”
    “哥哥想要什么,只管说,但我有,无有不应的。”音音说得非常认真,这样的话她从小说到大,如今到了金陵,她还是这话。
    陆子期看着她,默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右手负在身后,淡淡道:“知道。”转而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提醒道:“既然每日还练鞭子,指甲就别留这样长,万一断掉,会疼。”
    这说的是她最近留起的小拇指长指甲。
    音音啊了一声,橘墨也这么说,看样子是真的要剪掉了,她鞭子是一定要练的,只是——,她瞧着小拇指甲,都养长了,还说再长一长,就染上新色呢。
    陆子期声音愈发淡:“你这么怕疼,真断了,到时就是躺在床上打滚也不顶用。”
    想到指甲齐根折断的疼,音音咧了咧嘴,点了点头。她的人生哲学一向朴素,除非必要,不然她拒绝一切苦和疼。人生必须要受的苦楚和疼痛已经很多了,何必再找着受呢。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似乎都在听着外头落雪。
    直到陆子期淡淡声音闲话一样问道:“听人说,小时候,三皇子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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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尴尬住了
    “听人说, 小时候三皇子很喜欢你?”
    陆子期视线落在窗外落雪,问得淡淡的。
    不然也不会订亲了,虽说金陵贵族多联姻, 可那时候殷家在金陵正煊赫,音音又这样得先皇后和大将军疼爱,这桩婚事纵有其他考虑,也必然考虑到音音的人生。
    音音哼了一声:“三皇子这个人, 漂亮小姑娘他都喜欢。如今更过分了,只要是个平头正脸的,他都喜欢。”当时姨母说,做三皇子妃比做太子妃快活,三皇子是注定的富贵闲人,只爱吃喝玩乐, 跟着只有享福的, 再说三皇子脾气她又拿捏得住。
    可笑高贵妃和高家人,还不如她姨母了解三皇子,竟然妄想把这样一个人往大位上推, 只怕从来没把三皇子说的话当真。
    音音简单解释了几句, 内中暗含了如今的朝堂风向。
    “那太子殿下呢?”陆子期看向音音, “太子殿下如今也有心悦之人吗?”
    这样问的时候,陆子期声音愈发轻, 似乎比窗外落雪还轻。
    “太子殿下呀, 谁都不喜欢。”音音回答得分外笃定。
    她没有说的是,她觉得,太子殿下根本就厌恶女色。也是, 殿下小时候, 正是陛下广开后宫, 沉迷女色,执着双/修的时候,那几年宫中孩子一下子多了起来,短短几年皇子公主就多了快二十个。
    孩子多了,女人心思难免更多了,就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得争一争。见多了后宫争宠的腌臜事儿,要还能像三皇子一样喜欢漂亮女子才是稀罕事儿呢。
    想到这里,音音皱了皱鼻子:“昨日说到将来的太子妃,殿下都淡得很,还不如谈论小肥兔兴趣大呢。”
    陆子期肩膀松了松,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音音身上,才要说话,就听外头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很轻,却让两人心都一沉。
    时辰到了,该离开了。
    陆子期抿了抿唇,抬手要帮音音把兜帽戴起来,谁知音音反而一屁股坐在窗下,噘嘴:“我不想走,我就要住在这里,我——”
    说着她抬手一指:“我想我这个花瓶!花瓶都能住在这里,我怎么不能呢?我还不如个花瓶?”
    明明无理取闹的是她,她反而吸了吸鼻子,委屈得要哭。
    陆子期垂落的手攥紧,像旧日一样,慢慢笑哄:“音音听话。”
    音音豁然站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昂头道:“我不听话!我就不走!”
    “音音。”陆子期几乎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自从金陵以来,再次感受到一种无能为力,他的声音低了,是哄,也是无力,还是那四个字:“音音,听话。”
    这样简单四个字,却让音音想掉泪,她霍地抬手拉上了兜帽,小脸一下子被偌大兜帽遮了一半,努力笑道:“我就是故意闹哥哥呢!国公府可好玩呢,哥哥放心吧!”
    说着她朝陆子期挥手,好像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推开门就走进了雪中。
    雪不大,可后院无人走动,此时也落了薄薄一层,稀薄好似霜。
    一口气走出好远,音音却又停了,回身看到哥哥果然就在廊沿下看着自己,雪粒子落在他青衣肩头,自己一回头,他一愣,然后慢慢露出一个格外好看的笑。
    音音伸手握着兜帽,无声对哥哥道:“后-会-有-期。”
    转身往前,很快有丫头现身撑着伞,一同朝外院去了。
    后头的人便连前头黑衣斗篷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雪落无声。
    天都黑了,陆子期依然站在廊下,看着落雪的院子。直到远门处钱多看着不能这样等下去,这才缩着脖颈过来,轻轻唤了声“公子”,递上来钟大娘嘱咐的斗篷。
    陆子期这才觉得确实冷了,他应了声,问前头如何了。
    钱多回了,又带回来一个信息:“镇北大将军,即将入城。”
    —— —— ——
    金陵年下,处处张灯结彩的热闹,可都没有这日热闹,这日整个金陵街头挤满了人,两边茶楼酒馆的包厢早早都给人订没了。
    随着一声“来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一下子动起来,个个都踮脚挺脖朝着前面望去,推推搡搡,激动难捺。
    只见前头一行骑着高头大马的甲胄将士现身,头里一人身形昂然挺拔,一张脸被北地的风都吹糙了,纵依然是剑眉星目,可已不再像当年,当年这人让人一见就道浊世偏偏佳公子,如今这极俊的公子,只让人望之升畏。
    昔日金陵城中玩世不恭的少年将军,如今骑在马上,行在夹道欢呼的人群中,已是一身沉稳肃杀。只偶尔略略一抬的嘴角,还能见到当日不羁,他一转头,众人才看到那道传说中从后勃颈处蔓延到甲衣下的狰狞刀疤。
    茶楼包厢中身穿大红银绣飞鱼服、手按绣春刀的男子嗤笑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咱们金陵玉面小将军都给风吹老了,啧啧,瞧瞧这丑疤,这老皮!难为那些人还能夸的出口,把银面将军说得多俊,这张快不会笑的老脸跟俊,还有关系?”
    这话才落,就见到马上镇北大将军咧嘴笑了。
    这一笑,就现出昔日少年将军的风华。
    锦衣卫指挥使韩昱一愣,没说话。他身旁黑衣下属忍不住腹诽,最近他家一向预言颇准的大人两次落空了,今日这才说镇北大将军只怕不会笑了,人家就笑了。
    韩昱微微昂着下巴,看着这旧人熟悉的笑,心道可惜早已没了当年勃勃少年气。可,当年?不早什么都没了。
    当年,这人身后终日跟着的少女,不也早已化作黄土垄中白骨一捧。韩昱下颌绷紧,握紧绣春刀,哑声道:“酒呢,还不端来,本座总要敬一敬——”
    那些再也不得见的旧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
    他的声音带了凶,俊美面容露了不羁的邪气:“敬一敬咱们了不得的大将军!”
    外头街面人群此时也都静了静,无他,众人目光所在的大将军突然勒住了马,看向了前方茶楼,还——笑了。
    一片安静中,所有目光随着大将军唰一下,聚焦在那茶楼二层。
    茶楼二层一个少女正探出半个身子,先还使劲儿冲着大将军方向摇手,没命得扯着嗓子喊,这突然的一静,就听到了少女声音,“小舅舅,看我,看我呀!”
    这茶楼斜对面是一间酒楼,内中非贵即富,这段日子厢房包厢价钱炒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数目。其中三层的一间厢房,此时也安静下来,就见内中青袍公子一笑,于是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陆子期笑看对面激动探身的谢念音,孙同勋碰了碰身旁的徐元淳:“看,那就是嘉仪公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徐元淳淡淡一声嗯。
    这边二层包厢中,偃月和橘墨都拉着音音,真怕主子兴奋头上一个拉不住,她们小姐能顺着窗爬出去。这谁也没想到闹腾腾的街面,人山人海,这都能一下子安静下来!
    本来怎么喊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结果这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们这边。橘墨小脸一下子红了,瞬间拉也不是,这么停着也不是。
    她脑中还回荡着小姐那句突然清晰的话,在骤然一静的街道上方回响。
    拥满了人的街道瞬间更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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