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腰上为什么挂着你做的香囊?”
    “……”
    辛夷涨红脸道:“他……他不要脸!”
    这可是她头一回骂人,沈葭和怀芸都好笑又惊奇,互相对视一眼,沈葭问:“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要是他的错,我为你做主。”
    辛夷又磕磕巴巴地说了起来,原来自打苏大勇救下她之后,辛夷不想欠他人情,更不想黏黏糊糊地和他掰扯不清,就提出要报答他,然后恩怨两清,苏大勇本不同意,但架不住辛夷的强硬态度,最后只得说自己想要一个她亲手绣的香囊。
    沈葭听到这里,笑得不行:“这傻大个看着傻,没想到这般精明,辛夷啊,你是上了他的当了,香囊这般私密的物件,你怎么能答应绣给他呢?”
    要知道,在大晋,女子给男子绣香囊几乎就相当于定情信物啊,要不当初怀钰听说她给陈适绣了一个香囊,会那般生气呢?
    辛夷的脸愈发红,原来那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她咬牙道:“我也是急于摆脱他,香囊绣好后,我就后悔了,本想一剪子剪了,却被他抢过去了,我又让他不要贴身佩戴,谁知他那般无耻,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挂上了!”
    沈葭和怀芸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喘不上气。
    何止是挂上啊,苏大勇还到处显摆,现在王府连那几只猫都知道他腰上挂的是辛夷绣的香囊了。
    -
    关于怀芸和陆羡的婚期,钦天监卜了几个黄道吉日,圣上选了最近的十月初七,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的筹备时间。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也发生了不少事,首先是苏大勇又回到了锦衣卫。
    那日怀钰领着他去北镇抚司一阵大骂,谁敢不给他这个太子面子,指挥使亲自将苏大勇恭迎回了锦衣卫,依旧当他的百户。
    苏大勇降了职,反而兴高采烈的,和一帮新属下打成一片,没事的时候屁颠颠往扶风王府跑,辛夷不愿嫁给他,他也不放心上,每日照样厚着脸皮来献殷勤,惹得一向好脾气的辛夷竟然抄着竹竿打他,给众人增添了不少笑料。
    其次是怀钰作为一国储君,开始正式接触治国理政的事务,他不仅每日要花两个时辰去文华殿听大学士讲课,还要在早朝时列于御座旁边,随时预备圣上的提问,圣上召见大臣商讨朝政时,也会让他参与进来,并询问他的处理意见,这就是完全在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随着圣上腿疾的逐渐恶化,基本已经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他便开始试着放权,让怀钰去独自处理政务,好在怀钰也未辜负他的期许,他向来聪明,有些事只要愿意去学,就能完成得很好,就像孩子长大了,总要放开搀扶着他的双手,他总有一日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好皇帝。
    按照祖制,太子要居于大内钟粹宫,怀钰至今仍住在扶风王府,这不合礼制,但动土搬迁是件大事,在怀钰的要求下,日子便挪到了明年开春后。
    天子在外亲征半年之久,政务积压了不少,再加上民乱刚刚平息,战后的恢复、糟糕的财政、还有明年春开恩科的事,所有事乱麻似的缠在一起,让怀钰忙得焦头烂额,不过无论再忙,他每日也会回到府中陪沈葭用晚膳。
    日子在忙碌中匆匆流逝,转眼到了十月初六,怀芸出阁的前夕。
    公主出降,礼仪繁琐,由于怀芸专门请了沈葭为她梳头,第二日要早起,沈葭当晚便歇在了宫里。
    怀钰万般不舍,自和沈葭重逢后,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只要沈葭稍微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他就会强烈地不安,但这是怀芸一生仅有一次的成亲礼,他就算再不舍,也只能让步,一个人孤零零地回了家,逗了会儿怀念,把儿子逗得大哭,被谢翊赶出家门,又去将军府找陆羡喝酒,哥俩喝得酩酊大醉,险些误了第二天的吉时。
    沈葭和怀芸同睡一榻,两个人捂着被子,对着彼此耳朵讲悄悄话。
    沈葭胆子大,什么都敢讲,因为自己打小没了娘,也没人教她,当初成婚的时候,还闹了不少笑话,想到怀芸跟她一样,也是没娘的孩子,依皇后那种古板性子,估计也不会教她这些床闱私事,她怕怀芸吃亏,便以自己作例,教给她不少男女之事。
    “哦,对了,会有点疼,还可能会流血,你千万别怕,那都是正常的,当然,不流也是正常的……”
    怀芸听了个面红耳赤,又忍不住好奇:“有多疼?”
    “嗯……”
    沈葭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初夜,一脸沉痛道:“看过人家钉木桩吗?就像那根木桩钉进了你的身体里,而且是很粗、很粗的木桩。”
    “……”
    “啊?”
    怀芸被这形象的比喻吓得脸色煞白,脑子里都有了画面。
    “那么疼?”
    沈葭意识到自己又说过火了,怕怀芸产生心理阴影,到时不跟陆羡洞房就糟糕了,于是赶紧找补:“只有第一次疼,真的,你信我,后面就好了,会越来越舒服的。陆羡一看就会怜香惜玉,而且这种事,跟技巧也有关,我那儿有本书,回头找来给你,你跟陆羡好好学学……”
    “别说啦。”
    怀芸羞得躲进被子里,沈葭也跟着滑进去,两人说了半宿的话,第二日被宫女喊醒时,眼底都是青黑。
    公主出嫁虽然比寻常百姓繁琐些,但婚俗都是大同小异的,在上妆时,新嫁娘要请一位婚姻美满、福禄双全的妇人来为自己梳头,有些人会请自己的娘,但怀芸生母早逝,皇后又病着,她便请了沈葭。
    怀芸坐在镜台前,铜镜里映出她现在的模样,盛妆华服,眉心点着花钿,一袭大红喜服衬得她眉眼艳绝无双,满头青丝如飞瀑,披泻在肩上。
    沈葭立于她的身后,都要看呆了:“芸儿,你美得我都想娶你了。”
    这话把阁中的宫女、嬷嬷都逗笑了,怀芸抿唇一笑,将镜台上的玉梳递给她,盈盈一礼:“太子妃娘娘,劳烦你为我梳头了。”
    沈葭接过梳子,勾唇笑道:“没问题,公主殿下。”
    一旁的梳头嬷嬷高声唱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
    从头顶开始,梳齿穿插过乌黑细密的秀发,一直梳到长长的发尾。
    “二梳白发齐眉。”
    第二次梳,沈葭将一绺发丝握于手心,缓缓地梳过。
    “三梳儿孙满地。”
    最后一次梳完,沈葭不知为何,已经双眼噙满泪水,好像第一次理解了送女儿出嫁的心情,她将手搭在怀芸单薄的肩头,哽咽不能言语。
    怀芸轻轻盖住她的手背,望向镜子里的二人,微笑道:“知道吗?我最羡慕的,就是你和怀钰哥哥的感情,你们的眼中只有彼此,所以在贵妃娘娘要请一位十全娘子为我梳头时,我说不用选旁人,珠珠来就好。我不求能像你和哥哥这般恩爱,只要有你们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沈葭微微俯身,泪珠掉下来,凑在怀芸耳畔道:“不用担心,你和陆羡一定会白头偕老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传来一阵嬉闹声,引得她们偏过头去。
    几名小丫头你推我搡地涌进来,笑道:“来了,驸马来亲迎了!公主,他今日俊得很呢!太子爷也俊!”
    沈葭知道怀钰今日要跟陆羡一起来亲迎,心中不免一动,她还没见过他亲迎的样子呢。
    怀芸与她心意相通,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去罢,不用陪着我了,我这里还有很多事呢。”
    她的妆容还未完全弄完,发髻也要梳头嬷嬷来梳,一切弄好后,还要去奉天殿拜辞帝后,但皇后在病中,并未出席,由田贵妃代替。
    沈葭确实没必要全程陪着,便心安理得地和小丫头们跑去看新郎官了。
    凡公主出降,驸马都在东华门亲迎,她们偷偷溜上城楼,早已挤了一堆宫女在那儿偷看,彼此间窃窃私语,其中就包括辛夷和杜若。
    两人回头看见沈葭,赶紧将她招呼过来。
    姑娘们一起躲在汉白玉栏杆后,打量城楼下的亲迎队伍,只见一列喜气洋洋的迎亲仪仗列在广场上,虎豹营的军士们各自手捧礼物,地上还有一对束着翅膀的白雁。
    为首的陆羡骑坐在一匹枣红马上,一身大红喜服,头戴乌纱帽,胸前缠着红花,腰背挺拔,看上去确实比平时俊百倍不止。
    怀钰骑白马陪在他身侧,穿着一袭深蓝锦袍,依稀可见织金暗纹绣着的团龙,金冠束发,上面缀着一颗小拇指粗的明珠,眉眼风流,带着少年锐气。
    他俩一个英姿勃发,一个俊美无俦,一时竟很难说清谁更好看一些。
    宫女们有的认为太子爷更俊,有的认为驸马英朗,双方各执一词,争得脸红脖子粗,其中数杜若争得最大声。
    不管身后争论得如何,沈葭始终看向楼下,那个骑在白马上的人。
    兴许是有所感应,怀钰也抬头望来,那么巧,恰好是她的方向,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然后,一起扬起笑容。
    这一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沈葭终于明白了怀芸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和怀钰总能一眼在人群中找到彼此,一眼万年,不过如此。
    第116章 废后
    将军府悬灯结彩, 布置得喜气洋洋,拜过堂之后,喜宴开席,在前来送亲的命妇中, 沈葭的品级最高, 所以被恭请到了上宾席。
    席间有不少人来向她敬酒,大部分是她认识的, 昔年那些看不起她的京中贵女们也各自嫁人了, 几大公侯世家互相通婚,大家免不了碰上面, 沈葭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日后还会是皇后, 身份高出她们不止一截, 就算心中再不情愿,这些人也不得不向她行礼。
    换做以前, 沈葭一定会趾高气扬,说不定还要狠狠嘲笑她们一番,但如今她只是付之一笑。
    约坐了半盏茶工夫,她起身告辞,众人急忙起身恭送, 沈葭让她们止步,带着辛夷和杜若走出园子,兴味索然地说:“我们去找怀钰罢, 想回去了。”
    辛夷道:“小姐,方才殿下来了一回, 说他有点事要办,等忙完了再来接咱们。”
    “有事?”沈葭狐疑转头, “什么事?”
    “殿下没说。”
    沈葭皱着眉,心底有些不安,她和怀钰之间一向没有秘密,这是他头一次瞒着她。
    杜若突然道:“我方才听见一些话。”
    沈葭和辛夷都向她望来。
    “什么话?”
    杜若欲言又止,她素来神经大条,有什么说什么,从没这么纠结过,惹得两人越发好奇,等了好半天,才听杜若压低声音说:“她们说,圣上好像要废后了。”
    “废后?!”
    沈葭和辛夷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
    大内,坤宁宫。
    “谢皇后娘娘愿意赐见。”
    怀钰站在殿中,稍一欠身,行了个礼。
    上官皇后坐在铺着毡毯的凤座上,身后是绣着百鸟朝凤的大插屏,她不知是真病假病,但面容确实憔悴了些,冷冷地打量着怀钰,唇边扯起一丝讥笑:“太子殿下,本宫担不起你的大礼,你来坤宁宫做什么?”
    怀钰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淡淡道:“我来,是为了告诉皇后娘娘一件事,您有什么伎俩,冲着我来,我保证不说一个字,但沈葭是我的命,您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就别怪我跟您拼命了。”
    上官皇后一笑,抚了抚鬓发,道:“本宫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你的太子妃自己跑出去,被贼人拐了,关本宫什么事?”
    怀钰也笑:“听不懂不打紧,圣上听得懂就成。皇后娘娘,听说您的侄儿上官熠已经失踪一年之久,似乎和我的太子妃一样,也是去年五月十二失踪的?真巧,你说是不是?”
    皇后的神情逐渐变得僵硬,他笑得高深莫测:“还有更巧的呢,我离京在外一年,途中遭到一支刺客队伍的追杀,他们的首领讲一口鸟语,带东瀛口音,而据太子妃说,当初绑架她的贼人,也是东瀛人。真奇怪,中原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倭寇?我记得您的父亲武清侯,曾经出使过东瀛,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死死盯着皇后道:“不要以为那些刺客都死光了,我就没证据,只要细思的话,处处都是证据!何况,就算我找不到证据,你猜皇叔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上官皇后面色惨白,再也支撑不下去,颓然倒在坐榻上。
    毫无疑问,延和帝会选择相信怀钰。
    她与皇帝多年夫妻,深知这个枕边人有多么凉薄多疑,在这世上,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侄儿,另一个就是怀瑾的旧部陆诚,不然也不会在当初离京亲征之前,还特意将她的父亲打发去了朝鲜。
    这段时日以来,上官家的子弟多数被打压,门生故吏得不到重用,怀芸从小就养到她膝下,她是怀芸名义上的嫡母,可怀芸出嫁,圣上竟然不让她出面,反而让田贵妃代替她,这很明显是在一步步清算上官氏势力,恐怕下一步就是褫夺爵位,废去她的后位了。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皇后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可她还是恨!好恨!
    她呵呵疯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看着怀钰,终于撕下那张温和的面具,眼中透出刻骨的恨意。
    “你很得意是吗?英儿才是他的儿子!才是这大晋名正言顺的太子!你害死荣儿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英儿!好啊,我们母子俩等着你的报复!鸩酒还是白绫?只要你不怕背上弑亲罪名,尽管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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