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川看着落地窗前伫立着的男人,知道他已经听见了全部对话。
    “霍董,饶小姐她...”
    下一刻,却听见男人沉声开口:“之前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蒲川颇为为难地答:“我咨询过相关的专业人士,雪山上的温度太低,因为海拔太高氧气不足,玫瑰存活的可能性很低。几乎不可能实现....”
    雪山上的玫瑰,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法实现的事,是不是也昭示了某种结局。
    -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霓虹中,街道上车水马龙。
    晚上下班时,天空落了小雨,空气中弥漫开了朦胧的雾气,将路边的广告牌也镀上一层光晕。
    饶念和同事们一起在热闹的烤肉店吃过晚饭,大家都张罗着要来第二局,于是决定转战ktv。
    不算很大的包厢里,大家吵吵闹闹的,酒过三巡后,气氛越发高涨。为首的主角闫凌琳先一步拿起了麦克风,煞有其事地咳咳两声。
    “点首歌吧,就让我今晚来为我亲爱的同事们献唱一首我新学的粤语歌。《你瞒我瞒》,怎么样?”
    有人揶揄打趣道:“被前男友伤得太深,大家就体谅一下吧。”
    话题好巧不巧带到这一茬,邬娜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饶念,却见她已经带头鼓起掌来,浅笑嫣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包厢里光影昏暗,她安静地靠在那里,清丽的脸庞被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让人看不透她此刻的情绪。
    不多时,音乐从音响中缓缓流泻出来。
    “约会像是为分享到饱肚滋味
    有任何难题却不提起
    这若是浪漫我怎么觉得就快分离
    .....
    用你指尖缠我用热吻逃避我
    你瞒住我我亦瞒住我太合衬。”
    -
    出了ktv时,外面已经开始落雨了。
    夜里不好叫车,只能在马路上拦出租,一连拦下几辆,饶念自己没急着走,而是先让其他人上了车,直到所有人都走了,雨势也愈发大了起来。
    路上再也等不到空着的出租车,手机软件也叫不到,她索性坐到公交站台附近,等着雨小些了再走。
    对面高楼上的广告牌变换闪烁,在薄雾中显得光怪陆离。
    她把头靠在柱子上,目光放空地看着对面的广告牌,任由刚刚进入胃部的酒精发挥作用,蚕食着理智。
    饶念没有察觉,远处路边,一辆熟悉的车隐在夜幕里,从她进到ktv,一直到现在,一直停在那里。
    后排,男人看着那道纤瘦却挺直的背影,漆黑的眸底,情绪翻涌着,又被他深深压制回去。
    蒲川看向后视镜,恭敬道:“霍董,附近好像没有空着的出租车了。”
    -
    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在路边停下,把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放下,司机关了显示牌,准备收工回家。
    正在他清点着今天的收入时,车窗忽而被人从外面叩了叩。
    司机摇下车窗,头也没抬地摆着手拒绝道:“唔接客,放工咗收工啦,今日雨下得太大嘞!”
    这时,从车窗里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一沓港币。
    看着那一沓钱,司机顿时眼睛一亮,抬起了头:“哎?”
    细雨如丝,只见车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撑着黑伞,文质彬彬地开口。
    “麻烦您现在再去接一位客人,可以吗?”
    -
    十分钟后,看着饶念顺利坐上了出租车,蒲川也快速驱车跟上。
    后排,男人的身影笼罩在黑暗中,降下一侧的车窗,点了根烟,让窗外灌进来的冷风短暂驱散后座弥漫着的浓烈酒气。
    这几天他摄入的酒精和尼古丁早就过量,毫无节制,近乎自虐一般的放纵,是他曾经几十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
    胃部的烧灼感逐渐加剧,他却又在享受着疼痛的折磨。
    小区里的便利店还开着,霍聿深看着她走进去,不一会儿,又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
    她走到花坛边,把刚刚在便利店里买好的熟食鸡胸肉拿出来,细心地撕成了条状的,喂给蜷缩在草丛里的那只流浪猫。
    静静等着猫把鸡胸肉都吃完,饶念把撕开的包装捡起,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才终于转身上了楼。
    几分钟后,楼上某一处的灯光亮起。
    这不是霍聿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他们还没有在游轮见面的那晚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她家里的住址,也曾过来看过。
    好像没有他出现的生活里,她的日子就是这样平静,却又让人觉得孤单。
    不会有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来要求她捐出自己的骨髓血,也不被祁檀那样扭曲的疯子缠上。
    霍聿深阖上眼,喉结滚动了下,眼前全是那晚,她在他身下,落下的那一处冰凉。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一切,只是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
    可她明明已经发觉了,却还是答应了他。
    她还哭着跟他说,好疼。
    她承受的所有的痛苦,都是来源于他。
    这一次,他选择把自己困在这一隅之地里,像是一只沉默而压抑的困兽,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他看着满目黑暗里,唯一那处亮起的窗口,却又不敢靠近半分。
    只能徒劳地握住手中唯一的那抹光亮。
    是那枚戒指,一直被他紧握在掌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克制多久。
    他只觉得,他快要疯了。
    -
    出发去英国之前,饶念把冰箱里的食物都清空了,现在厨房里空空如也,连一枚鸡蛋都找不到。
    虽然楼下就有便利店,但她也懒得再换衣服下楼一趟。
    刚刚经历过人群里的嘈杂喧嚣,现在回到空荡荡的家里,饶念也没去开灯,索性靠在沙发上,刚才在包厢里喝了几瓶啤酒,现在酒意开始发散,麻痹了大脑神经,仿佛痛感也终于变得不那么清晰。
    直到门铃声响起,饶念才清醒了几分。
    她走过去,透过猫眼,发现外面站着一个提着保温箱的外卖员,衣服上的标志还是旗食记,一家有名的茶餐厅。
    “饶小姐,您的外卖。”
    饶念迟疑地开了门,头还有些晕,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我没有点外卖...是不是弄错了?”
    外卖员再次和她确认:“您是姓饶,对吗?”
    “是的。”
    “那就没错了。”
    很快,外卖员把东西放下离开,饶念茫然地拆开外卖的保温袋,看见是一份艇仔粥。
    打开盖子,腾腾热气从里面争先恐后冒出来,氤氲了眼眶。
    她很喜欢这家的艇仔粥,之前也和全霏一起去吃过几次,只是次次都要排队。
    饶念开始还以为是全霏点的,于是给她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全霏茫然道:“啊?我没有啊。”
    她又反问:“那家店不是不送外卖嘛,只能排队取号的,你忘啦?”
    饶念的喉间有些发涩,隐约猜到了这是谁的手笔。
    “嗯...我没忘,是我看错了。你早点睡吧。”
    挂掉电话,饶念垂眸看着刚刚还喷香扑鼻的粥,忽然让她一瞬间失去了胃口。
    他连她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是当初调查她时做好的功课吗?
    步步缜密,算无遗策。
    房间静得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忽然,饶念意识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到窗前,刚想要拉开窗帘,动作却骤然停住。
    她顿了顿,最后只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顺着那道缝隙,她看见雨幕中停着的那辆车,几乎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这么大的雨,他等在这里做什么?
    是因为还未到一个月后,她尚且还有利用价值吗?
    饶念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弯起唇角的时候,眼泪忽而顺着眼尾流下来。
    撕心裂肺的痛感,几十个小时过去,却依然分外清晰,越是压抑,就越是汹涌。
    她要逼自己记住每一次难受的感觉,饥饿也好,疼痛也罢,都在提醒她,不要再重蹈覆辙,不要再傻傻地把真心交付出去。
    他明明知道哪种方式伤她最深,却还是偏偏用了最残忍的那一种。
    她她还记得,上一次这样的暴雨天,他从背后环抱着她的手在颤抖。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让人分不清,那晚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为了让她更加心软。
    可这一次,她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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